江崇帶著侍衛領命正欲離開,趙珩又把他叫住,發信示意暗衛現身。</br> “殿下?！卑敌l從屋頂上下來,恭敬行禮。</br> “通知守在福安寺的人盯緊東蜀太子,不可讓他逃走。再分出一人盯著徐貴妃，防止她自絕。太師府那邊的情況如何？”趙珩一臉蕭殺。</br> “太師今夜要宴請東蜀太子，早上九門提督曾見過太師，城門護衛有調整。”暗衛腦門上浮起豆大的汗粒。</br> 只要不問那女子的下落就成。太子一大早起來就找他，說那女子的鎖骨下方有顆黃豆大小的黑痣,讓他多留意。</br> 又不是所有的女子夏日里都穿得輕薄,他總不能去扯人家的衣衫看。</br> “九門提督已有人處理,吩咐盯著太師府的人仔細些,一有異動立即來報，稍后我會親自去福安寺接東蜀太子進宮。”趙珩捏了下左手中指，身上的寒霜愈發厚重，“去吧?！?lt;/br> “是?！卑敌l應了聲，躍上屋頂轉眼不見了蹤影。</br> 趙珩抬了下眼皮,叫來孫來福吩咐道：“宣御醫到長信宮關入臨荷殿,爾后你帶上宮人和江統領安排的侍衛，去福安寺接徐貴妃回宮，讓所有人都以為父皇是真的醒了。”</br> 排場越大越像是真的,徐太師本就多疑,他若是收到消息必定會有所動作。</br> 若是進宮則更好，等的便是他。</br> “是?！睂O來福應了聲，抱著拂塵拔腳往外跑。</br> 太子昨夜就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今日醒來下了早朝便回東宮審王慶德，方才還故意讓王慶德與昭陽宮的宮人對質，火氣像是比前幾日還要大些。</br> 他心情不好時，自己得把皮繃緊。</br> 趙珩瞟了眼孫來福的背影，目光落到江崇身上，淡然掀唇，“安排人手去皇子所將幾個皇子帶過來，不要讓林尚書的人發覺?！?lt;/br> “屬下明白?！苯珙I命下去布置。</br> 趙珩站在院內，無意識捏了下左手中指，轉頭進入花廳疲憊坐下。</br> 今日之事不可出任何紕漏。</br> 少頃，蕭云敬和謝梨廷進入院子，行色匆匆。</br> 兩人都穿著皇宮禁衛的衣服，不易被人發覺。</br> 趙珩臉上的寒霜散去，緩了神色起身相迎。</br> “按照你的吩咐，我與梨廷暗查了戍京大營，九門提督確實在調兵。”蕭云敬臉上掛滿了汗，入內坐下自行拎起茶壺倒茶，“太師今夜宴請宋臨川，看著像是要殺人?！?lt;/br> “稍后你倆隨我去福安寺請宋臨川入宮，北境和東蜀必須停戰?！壁w珩側過頭看著謝梨廷，“同安的布置如何？”</br> “一切順利，前任巡撫私養的駐軍已清理干凈，如今駐軍都是我們的人?！敝x梨廷笑了下，神色輕松，“年后大概能有三萬人以上，百姓未有起疑，也未走漏消息?！?lt;/br> “很好，同安附近幾個縣的知縣我會盡快換下，務必做到所有駐軍都聽令于我。”趙珩隱隱松了口氣，“謝丞相一切安好，我會留意?！?lt;/br> “可別讓父親知道我的事。”謝梨廷彎腰給自己倒了杯茶，像是想起什么，沒喝便又放下，“聽蕭將軍說，神醫給了你不少說真話的藥丸，給我一些。”</br> “你要那玩意做什么？就是些有毒的蘑菇磨成粉做的藥丸，服下便會中毒問什么說什么。”蕭云敬失笑，“同安府那邊的人，不是都清理干凈了嗎?！?lt;/br> “抓到幾個東蜀來的探子，好像跟東蜀太子不是一伙，嘴巴特別嚴實。”謝梨廷依舊看著趙珩，“殿下？”</br> “那藥丸只剩下三粒，不能給你。”趙珩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這些是賀大夫的師傅，用了好幾種毒蘑菇磨粉調制而成，原先是用來給人治瘋病的，沒幾顆?！?lt;/br> “原來如此。”謝梨廷吃了口茶放下杯子，“九門提督已醉死過去，明日晌午之前不會有人能找得到他，就是林尚書異常謹慎，我們的人未能找到下手的機會?！?lt;/br> “唔。”趙珩略略頷首，轉身往外走，“走，去福安寺?！?lt;/br> 蕭云敬又喝了口茶，迅速跟上。</br> 走出東宮，侍衛已備好馬候在門外。</br> 趙珩利落上馬，輕描淡寫地跟蕭云敬說：“昭陽宮的宮人都招認了，兩年前東宮走水一事乃是徐貴妃所為，父皇也知曉此事。”</br> 蕭云敬用力揮了下拳，利落上馬，額上鼓起條條筋脈，“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可如此禽獸不如。”</br> 姑姑與他也曾鶼鰈情深，不想他竟縱容那徐貴妃到這般地步。</br> 父親在北境戰死沙場死無全尸，是為守住他座下的江山社稷，早知如此當初他們家就該說動秦王，反了他。</br> “他如今已是困獸，活不了多久。”趙珩目光涼薄，“舅舅用命守住的江山，我不會拱手讓給任何一人?！?lt;/br> 蕭云敬火氣散了些，等著謝梨廷也上了馬，隨即一起策馬往宮外去，“洛州的雨勢降了，佛寺的住持告訴百姓，此次水患未有受災，是你提前借他之口讓大家早做準備，百姓如今都說你是圣人是明君?！?lt;/br> “我所做還不夠，遠不及她所想的萬分之一?！壁w珩想到夢中的女帝，胸口略有些發酸。</br> 她在夢中質問宋臨川百姓何辜，以自己數次入夢所見的分析，眼前的北梁尚不是她所喜歡的北梁，他還需更努力才有資格去見她。</br> “這位高人是女子？”蕭云敬問出心中的疑問。</br> 這都快三個月了，那位神秘的高人一直不露面，除了是女子身份不便現身，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br> 此前回禹州跟秦王提起這事，他也覺得這位高人是女子，說不定會是未來的皇后。</br> “是。”趙珩點頭承認，“她如今不便出面，待大局穩定我登基后她便會現身?！?lt;/br> “不愧是高人，她若此時現身必定會成為被獵殺的目標，哪怕住進東宮成為你的太子妃也不安全。”蕭云敬松了口氣，臉上綻開揶揄的笑，“我這弟妹定是有傾國傾城之姿。”</br> 趙珩臉上泛起一絲淺淺的暗紅，“確實傾國傾城?！?lt;/br> 他所見過的女子，無一人有她的美貌，也無一人有她的智慧。</br> 蕭云敬偏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倏然嚴肅，“你該慶幸自己尚未成婚，聰慧的女子通常不會容許丈夫納妾。哪怕你是帝王，她亦不能忍受你納妃。姑姑當初也容不下，若姑姑與尋常女子一般也不會走得這般早?！?lt;/br> 云珊就曾提過，她不喜與人爭搶，不喜與人共有一個丈夫。</br> 那高人與云珊一般聰慧，定也容忍不了。</br> 趙珩抓緊了韁繩策馬狂奔，未有接話。</br> 他從未想過要納妃，父皇的后宮是何等模樣，他自小看到大。</br> 再則，女帝并未不愿意露面，而是他找不到人在何處。</br> 給暗衛的畫像，他把那顆痣添了上去并告知暗衛留意，若是發現她的蹤跡先暗中保護起來，不要驚動她。</br> 除掉太師，林尚書會轉投韓丞相的陣營，驃騎大將軍是他的女婿，必定會繼續追隨他。</br> 虎符一日拿不到，他便無法順利登基。</br> 且太師黨羽眾多，全部清理干凈也需要數月時間，沒法在短時間內盡數拔除。</br> 女帝的身份一旦暴露，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br> 他要護住這萬里江山，也要護住她，讓這江山變成她想要的模樣，如此才有資格求娶。</br> 出了正陽門，暗衛來報。宋臨川此刻已離開福安寺，隨著太師府的仆從回城，像是要去太師府赴宴。</br> 趙珩跟蕭云敬交換了下眼神，帶著護衛策馬前去攔截。</br> 不能讓宋臨川進太師府，進去后他是生是死就難說了。太師府地下有眾多暗道，屆時會把他送去何處，如何處死都是不他能控制的。</br> 此時徐貴妃還未認罪，他無憑無據，身為儲君也不可帶兵查抄太師府。</br> 韓丞相會以此為借口懷疑他想篡位，聯合朝臣彈劾。</br> 父皇命他監國之時留了一道圣旨在太師手中，圣旨上寫明若自己監國不利，將由四皇弟代替自己監國。</br> 自他監國這兩個多月，太師動作頻頻為的便是能亮出圣旨，名正言順地讓四皇弟監國。</br> 韓丞相手中也有一份圣旨，自己所作所為若是對他們形成巨大的威脅，他會先與太師合作，讓自己失去監國的機會，再回頭針對太師。</br> 因此，他今日必須先將徐太師除去。</br> 趙珩寒著臉，再次策馬加速。</br> 蕭云敬揮鞭策馬跟上，嗓音壓低，“賀清塵此前跟著他師傅居于山間，初到汴京便有了神醫之名，雖不驕不躁人到底是簡單了些，只會治病救人與鉆研醫術，若是被太師等人盯上他，怕是容易出事?！?lt;/br> 徐太師緊盯宋臨川，必定不會放過他身邊的其他人。</br> “我已有安排，不會讓他受牽連。”趙珩想到夢中的女帝似乎很喜歡賀清塵，胸口又有些酸。</br> 賀清塵的醫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人也確實簡單耿直，在他眼中王公貴族是人，平頭百姓也是人，并無貴賤之分。</br> 醫術上的事難不倒他，應付地痞糾纏確實不是他的強項。等自己解決了徐太師，會立即將汴京城內的幾伙地痞收拾干凈。</br> 太師能買下太平坊那么多的鋪子，這些地痞功不可沒。</br> “有安排便好。云珊到底未出閣，雖是師徒，瓜田李下難免會有人碎嘴毀她清譽?！笔捲凭吹纳ひ粢琅f很低，“若是能安排個信得過的人跟著他，會更好。”</br> “形同監視之舉不可取，疑人不用?！壁w珩偏頭看他，“可是擔心嫂嫂瞧上他？”</br> “那般好看又年輕，醫術更是無人出其左右的神醫，怎能不緊張?！笔捲凭茨樇t，“云珊溫婉恬靜，真怕她瞧不上我這粗人。”</br> “嫂嫂不會的?！壁w珩安慰一句，遠遠看到宋臨川帶著侍衛騎馬進城，身邊跟著四名的太師府的仆從，神色驟然轉冷。</br> 蕭云敬也看到了宋臨川，緊緊跟上趙珩擋住他們的去路。</br> 宋臨川勒停身下的白馬，抬頭看向趙珩以及他身后幾十個侍衛，俊顏浮上火氣，“太子殿下此舉何意？”</br> 太師命人去福安寺接他回城，趙珩帶著人馬前來攔截，但凡選錯自己的小命恐怕要留在汴京了。</br> 趙珩抬了抬眼皮，身后的長街忽然沖出來一隊百余人的護衛，街上的百姓驚惶避讓。</br> 他回頭看去，徐太師和林尚書走在護衛前，神色從容。</br> 趙珩眼底浮起譏誚。</br> 竟是與夢境中差不多的情形，不知太師打算用怎樣的理由，為自己此舉開脫。</br> 宋臨川其人雖驕矜，卻不是愚笨之人，不會如夢中一般只是按照夢境給的劇情行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