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寺就建在半山,大殿是最高的建筑,站在殿前的平臺憑欄看去,能清楚看到山下來了什么人。</br> 騎著白馬的男人縱馬飛馳,白衣颯颯，頭頂束發(fā)用的金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亮。</br> 蘇綰瞇起眼，越看越覺得眼熟，應該是在夢里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br> 夢里的美人太多了,三十六個美人她記得住也就幾個,剩下的三十六個還沒看。</br> “好像不是神醫(yī),神醫(yī)也喜歡穿白色衣衫,笑起來溫潤又好看。”臉紅的姑娘收了目光，嬌羞垂下眼眸，“我過幾日就要去學堂上學，正好路過神醫(yī)的醫(yī)館。”</br> “我也要去學堂，聽說授課的夫子都是宮里出來的,個個都是大美人。”</br> “才一文錢而已,只怕爹娘不許我去，覺著未出閣拋頭露面不好。”</br> “戴帷帽啊，我都自己準備了好幾頂好看的帷帽。”</br> “對哦,我一會回家就與爹爹說,我也要去學堂。聽說以后還可做官，太子真是明君。”</br> “聽說太子的樣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br> 蘇綰摸了摸鼻子，往邊上挪開一些距離,坐到古樹下的石凳上，伏上冰涼的石桌單手撐著下巴，含笑看著那幾個討論起帥哥絲毫不覺得羞的姑娘。</br> 不論在哪個時空，女孩子都是顏控。</br> 等她們?nèi)W堂學到更多的知識，有自己出門的自由，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快樂更開心。</br> 太子雖然兇殘了點，這件事倒是做得不錯。</br> 原著中并沒有這些，倒是柳云珊一直在爭取并幫著神醫(yī)男二收徒，無論男女皆可學。</br> 如今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不再是紙上的名字，一生也非寥寥幾筆能概括，所做的選擇和決定，跟文字大相徑庭。</br> 就是不知道柳云珊有沒有說動蕭云敬，讓他去勸太子，將女子不能置辦產(chǎn)業(yè)的規(guī)定給改了。</br> 蘇綰放松下來，余光瞥見那個穿著一身白，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般的男人上了山，大大方方看過去。</br> 這人竟然和夢境里的東蜀太子宋臨川長得一模一樣？！</br> 蘇綰慌亂一瞬復又冷靜下來。</br> 夢里的工具人沒有任何意識，她沒必要自己嚇自己。</br> 蘇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復又看向那個長得和宋臨川一樣的男人，不過沒敢太放肆。</br> 他挺在大殿前，身穿白色素緞面對襟長衫，腰間綁著黑色蛛紋皮革紳帶，側(cè)臉的輪廓鮮明而深邃。一舉一動都自帶一股與生俱來貴胄氣質(zhì)，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br> 蘇綰挪開眼算了算自己的存款，禁不住興嘆。</br> 她那點銀子養(yǎng)個普通好看的面首都養(yǎng)不起，更別說這種頂級美人，她太窮了。</br> 養(yǎng)他這樣的，怎么也得是首富才行還不能坐吃山空。</br> 蘇綰算了筆賬又忍不住嘆氣。她真的太窮了，養(yǎng)美人需要雄厚的資本，她得先自由了才能有機會當上首富。</br> “姑娘為何嘆氣？”男人的聲音自頭頂響起，跟夢里的宋臨川也一模一樣。</br> 蘇綰驚了下，抬起頭淡淡看了一圈，最后目光才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公子是在跟我說話？”</br> 剛才那幾個討論神醫(yī)很好看的姑娘，這會……全躲進大殿里去了，外邊就她一個傻子一樣坐在凳子上。</br> 難怪他會找過來。</br> 大意了。</br> 不過他的眼神很陌生，絲毫不像是認識自己的樣子，看來在夢境里他是真的毫無意識。</br> 蘇綰不動聲色地移開眼，腦子里跳出趙珩的名字。</br> 他不可能會是當朝太子。待會她得再找陳良妃打聽下，太子身上有沒有特別明顯的胎記，再有機會入夢的話認真檢查一遍。</br> “在下宋臨川。”宋臨川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她，“你是宮里出來的？”</br> 自他上山，那幾個在香爐前點香的姑娘就羞得躲了起來，多看他一眼都不敢，臉頰也如木槿花一般粉嫩好看。</br> 只有此女，一直懶散地伏在石桌上，單手撐著下巴走神。</br> 晨曦尚未照到此處，女子穿著青色僧衣，一頭青絲包在僧帽內(nèi)，不施粉黛的容顏美過芙蓉，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br> 如此絕色，當是出自北梁皇宮。</br> 他一時好奇，忍不住過來與她搭話。</br> “這與公子有關嗎？”蘇綰低頭瞟了眼自己身上的僧衣，從容與他對視，“公子可是要找人？”</br> 竟然真的是宋臨川？有情緒的他比夢里要生動，那雙眼也格外的深邃迷人。然而這種天之驕子，看看就算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必要多想。</br> 在現(xiàn)實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可不是女帝。</br> 宋臨川來福安寺，不知道是想綁架陳良妃威脅她那位嫡兄，還是來找梁淑妃問香料的事。</br> 在原著中，宋臨川這人脾氣暴還特直接。</br> 他追到福安寺如果是找梁淑妃，估計是想跟她買配方。</br> 蘇綰打住念頭，抬手往大殿指去，態(tài)度客氣而疏離，“住持帶著宮里的娘娘們在殿內(nèi)做早課，公子可自行過去打聽。”</br> “在下確實是要找人。”宋臨川危險瞇起眼，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無視。</br> 無論是在東蜀還是北梁，但凡他出門，總有大膽的女子看他。</br> 眼前這女子也不知是何身份，不看他也就算了，態(tài)度還如此冷淡。莫非，她把自己當?shù)峭阶恿耍?lt;/br> 宋臨川想到這頓時有些生氣，嗓音也低了幾分，只他二人能聽見，“姑娘莫要多想，在下并無唐突之意。”</br> 他身為一國太子，怎會是登徒子。</br> “公子想太多了。”蘇綰見他生氣，未免自己惹禍，索性站起來福了福身，“告辭。”</br> 原先還想著要跟他合作，現(xiàn)在看還是不著急拉關系了。</br> 這太子身為統(tǒng)治階層的脾氣大得很。就算告訴他自己手里有香料配方，一時間也合作不成，說不定還會惹來□□煩。</br> 香料是梁淑妃送的，自己卻有配方，這分明是在拆梁淑妃的臺。</br> 蘇綰悄悄留意了下他的眼神，發(fā)覺他單純只是過來搭訕，而不是因為在夢里有意識不禁心中大定。</br> 整個夢境只有自己有意識，不過趙珩的身份還是要再確認一下才安心。</br> “你……”宋臨川喊了句，生生咽下剩下的半句話，側(cè)過頭看向身邊的侍衛(wèi)，“吾的模樣很丑？”</br> 侍衛(wèi)搖頭。</br> 他家太子是東蜀第一美男子。</br> “那是吾方才唐突她了？”宋臨川的火氣又上升了一大截，“她也不能因此而不理吾吧。”</br> “殿下，可以的，這里是北梁。”侍衛(wèi)老實回答。</br> 宋臨川抬腳就踹過去，“去，跟北梁的淑妃娘娘稟告一聲，就說吾要求見。”</br> 今日一早，北梁太子派人將香料送到迎賓館，他讓身邊的太監(jiān)聞了下，太監(jiān)說味道和母后用過的一模一樣。</br> 他原想入宮拜見這位淑妃娘娘，想起北梁皇宮里的妃子都來了福安寺，索性直接過來。</br> 哪知剛上山就碰了個軟釘子。</br> 他知道這兒是北梁，方才也無過分的舉動，只覺得那女子又冷又美與柳尚書家的千金完全不同，便想要結(jié)交一番。</br> 誰知美人一點面子都不給。</br> “屬下這就去。”侍衛(wèi)低著頭退下。</br> 宋臨川扭頭看去，那姑娘跟著幾十個都穿著僧衣的美人從大殿里出來。饒是如此，他還是一眼看到她了。</br> 莫非她是北梁的公主？</br> 聽聞北梁皇室的皇子命都不長，公主倒是有十幾人，還一個比一個好看。</br> 上次入宮參加宮宴，他一個都沒見到。</br> 宋臨川挪開眼，侍衛(wèi)小跑著回來在他耳邊說，“梁淑妃同意見殿下。”</br> “嗯。”宋臨川站起來，跟著侍衛(wèi)一塊朝著站在樹下的梁淑妃走過去。</br> “在下宋臨川，見過淑妃娘娘。”宋臨川到了跟前客氣行禮，“吾今日收到北梁太子贈與的香料，聽聞是淑妃娘娘親手調(diào)配，故而前來道謝。另外也有一事相求，不知這配方可否賣與在下。”</br> “太子殿下言重，不過這香料乃是多年調(diào)配而得，倒是未有寫過配方。”梁淑妃想起蘇綰說，買賣可以別的不用牽扯，胸口莫名有些堵。</br> 錯已鑄成，如今如何挽回都不頂用了，不如直接找她買。</br> “原來如此，是吾唐突了。”宋臨川抱歉拱手，“聽聞福安寺的齋菜不錯，吾打算小住幾日，若良妃娘娘寫好了配方，可差人到東邊的禪院找吾。”</br> “也好。”梁淑妃笑了笑，“殿下請隨意。”</br> 宋臨川含笑點頭。</br> 目送梁淑妃走遠，他猶豫了下帶著侍衛(wèi)跟到附近的亭子里，遠遠看去。</br> 妃子住的禪院外都有侍衛(wèi)把守，方才那個對自己無比冷淡的女子，不知住在哪個禪院？</br> “先住下。”宋臨川掉頭走人，俊逸不凡的面容依稀染上火氣。</br> 還是柳尚書家的千金可人些，對誰都一視同仁，不像那冷美人一點好顏色都不給。</br> *</br> 福安寺西禪院。</br> 蘇綰坐在禪院中的銀杏樹下，拎起茶壺給陳良妃倒了杯茶，隨意的語氣，“我前幾日聽倒夜香的太監(jiān)碎嘴，說太子兩年被火燒傷整個后背都爛了。”</br> 她心里有點不踏實，夢里的趙珩有時給自己的感覺，像是有意識一般。</br> “是，他躺了半個月才下床，差點就去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被打入冷宮。”陳良妃神色輕松，“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不看到徐貴妃倒臺……”</br> 她說到一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蘇綰去開門。</br> 這院子在角落里，誰會來做客？蘇綰在心里腹誹一句，起身過去開門。</br> 門外站著梁淑妃身邊的嬤嬤，早上在御花園見過一面。</br> “你便是蘇綰蘇姑娘吧，淑妃娘娘讓老奴過來問句話，那玉質(zhì)蘭心的配方你賣的話開多少價。”嬤嬤的嗓音壓得很低，“多高淑妃娘娘都出得起。”</br> “我考慮下。”蘇綰壓下心中的不悅，態(tài)度冷淡，“嬤嬤請回。”</br> “也好。”嬤嬤透過門縫看了眼陳良妃，后退兩步轉(zhuǎn)頭離開。</br> 蘇綰關上門坐回去，什么也沒說。</br> “有些人還是少來往的好。”陳良妃曲起胳膊支到桌子上，似笑非笑，“一點麻煩都不想攬，有了好處才巴結(jié)，理她作甚。”</br> 當初她以為自己挺不過那場病，寫了信求梁淑妃救蘇綰，她沒回。</br> 虧得蘇綰不笨，自己把事平了。</br> 這會巴巴地貼上來，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br> “不理，我回屋睡覺了，天天聽佛經(jīng)聽得直犯困。”蘇綰打了個哈欠，起身欲走。</br> 配方是不能賣的，賣和送一樣都會沒命，她心里門清。</br> “篤篤篤”敲門聲又響了起來，蘇綰跟陳良妃交換了下眼神，抬腳過去開門。</br> 今天是邪門了吧，這么多人來。</br> 打開門，一個十來歲的小沙彌抱著個包袱，仰起頭看她，“你是蘇施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