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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章 139

    蘇綰撩開簾子伸頭出去看了一圈,收回視線,身子往趙珩身上歪過去,貼著他的耳朵說,“先去安全的地方再說。”</br>  趙珩略略頷首,出聲吩咐車外的墨竹,“去客棧。”</br>  他在江州有產業,對外是客棧實際是情報聯絡點。</br>  今日之事他已有破局的法子,若是蘇綰的辦法更好,便按照她的來布置。</br>  六皇叔的舊部,在江州營地外安排了三百個弓箭手,想要將那幾個將領引出來,避免強攻,就得從江州知縣身上做文章。</br>  最好便是綁了他,再扮做他的模樣,以有了秦王世子的消息為由,進入營地誅殺將領。</br>  墨竹的身量比江州知縣稍稍高了一些,戴上官帽便可掩飾過去。若他能進去,動了手外圍可立即支援。</br>  “是。”墨竹應聲。</br>  車夫很快掉頭,不消片刻便到了客棧后院。</br>  蘇綰從車上下去,余光瞧見屋里有人迎出來,本能扭頭看去。</br>  是謝梨廷。</br>  現實里的謝梨廷比夢境里多了幾分英氣,眼神也凌厲許多,應該是這段時間帶兵練出來的。</br>  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荷爾蒙氣息,很迷人。</br>  “咳咳……”趙珩故意干咳一聲,淡淡作介紹,“梨廷,她便是我常說的老師,蘇綰。”</br>  “梨廷見過天子師。”謝梨廷抬頭看向蘇綰,拱手行禮。</br>  陸常林在信中描繪的樣貌,不及她真人一半,跟趙珩站在一塊宛如璧人。</br>  “你好。”蘇綰點點頭,抬腳往屋里走。紀元朗剛被帶進軍營,秦王舊部不會那么快發現他不是本人,他們得抓緊時間布置,將那幾個將領引出來。</br>  “進去說。”趙珩不疾不徐跟上。</br>  “是。”謝梨廷搖搖頭,加快腳步跟進去坐下,若有所思。</br>  軍營附近埋伏了三百多弓箭手,他也有引蛇出洞之策,已命人下去安排。</br>  秦王世子自從被幽禁,至今未有消息傳出。</br>  這些個將領原本是要跟武安侯等人聯手,奈何武安侯還未起兵便被陛下削了爵位,誅殺府兵將領。</br>  好些個跑去汴京投誠武安侯的秦王舊部,也都被陛下順手給處理掉。</br>  想要將他們引出來,秦王世子是最好的誘餌。</br>  房門關上,趙珩先說出自己的計策,跟著是謝梨廷。</br>  蘇綰認真聽完,清了清嗓子語氣嚴肅,“秦王舊部的目的交換人質,所以不會對紀元朗做什么。按照你倆的計劃也都能平定,但沒法保證他們能全部走出營地,強攻免不了殃及百姓。”</br>  “說說你的計策。”趙珩唇角含笑。她認真的模樣極為動人,便是不穿龍袍也有女帝的氣勢。</br>  謝梨廷點頭附和。</br>  蘇綰抬手在膝蓋上敲了敲,說:“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半時辰,而紀元朗隨時會醒,我們得在有限的時間里智取。”</br>  秦王舊部應該是打算抓到自己后,通知禹州留守的人過來,同時將消息傳回汴京讓趙珩知曉。若是趙珩前來營救,快馬加鞭一日可到,這也是為何營地外會有弓箭手的原因。</br>  “想要不傷及任何一個百姓,難。”謝梨廷接話,“弓箭手無需全部清理,清掉一半我們就能控制住局勢,爭取將傷亡降到最低。”</br>  他是顧忌城中的百姓,這才未有直接強攻。</br>  “綰綰想雙管齊下,擒賊擒王。”趙珩看著蘇綰,略得意,“繼續說。”</br>  謝梨廷調兵遣將從未出過錯,讓他也感受下遇到高人的痛苦。</br>  陸常林自見過蘇綰,已經開始日日讀書,誓要贏過蘇綰一回。</br>  “不提供種子就沒法收購甘蔗的消息,最早是從江州傳出去的,其他州縣隨后效仿。”蘇綰微笑,“江州知縣跟秦王舊部的關系最為密切,此時若我上門見他,他必定會通知秦王舊部。”</br>  趙珩臉上的笑意僵住,“不可冒險。”</br>  謝梨廷憋住笑,扭臉看向一旁。</br>  趙珩的反應,比陸常林在信中說的還要過分,還挺少見。</br>  “不是我去,是秋霜和秋梅都扮做我的模樣,帶著婢女先后前往縣衙。江州知縣同時看到兩個我,會以為此舉是有商販為了爭奪甘蔗收購才故意為之。他與秦王舊部沆瀣一氣,定會派人前往營地傳信。”蘇綰臉上的笑容擴大,“秦王舊部聽聞抓錯人,驚惶之余會懷疑他們的計劃敗露。”</br>  說完,她不等他們出聲,又繼續補充,“在他們驚惶不定時,告知他們有秦王世子指明給他們的來信,他們會忘記懷疑,轉而確認來信是否是真的,一旦認定他們就會一起前往縣衙。”</br>  秦王舊部早早設局為的是救秦王世子,發現出了錯便如驚弓之鳥。</br>  此時告訴他們,汴京那邊有了秦王世子的消息,還有兩個她在縣衙,所有的將領都會自動忽略剛才受到的驚嚇,轉而被激動的情緒左右。</br>  情緒失控,理智喪失到不至于,但會忽略許多細節。</br>  比如為什么被他們抓走的人會是紀元朗,而紀東家卻跟著她去了縣衙。</br>  只要關鍵的問題被忽略,做好布置不讓對方發現行蹤,智取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br>  “還有呢。”趙珩和謝梨廷對視一眼,一起看著她,耐心等著她的下文。</br>  “玄黎模仿秦王世子的筆跡寫信,秋霜和秋梅假扮我去縣衙,做男裝打扮再帶著鏢師。梨廷負責安排人將秦王世子的信送到縣衙,暗衛營去盯著弓箭手,必要時及時處理。”蘇綰說出自己的安排,“還有問題嗎?”</br>  “我這就寫信。”趙珩決定用她的辦法。</br>  這一連串的招數砸下去,沒和她交過手的人根本不會警惕。</br>  秦王舊部也不會想到,她一早就知道了他們想抓她的消息。</br>  自己和謝梨廷也想到用秦王世子為餌,但沒她考慮得這么周全。</br>  在營地外抓住那幾個將領,剩下的士兵群龍無首,再由那些將領轉述秦王世子的命令,讓他們莫要再輕舉妄動,局勢就能控制住。</br>  如此一來,他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江州,既不傷及百姓也也不會傳出太大的動靜。</br>  南境是六皇叔的勢力范圍,各地駐軍的將領,多多少少都有造反的心思。</br>  謝梨廷到南境已有兩月,都未能將這些人全部清除干凈。</br>  明著跳出來跟自己作對的倒是不用擔心,就怕表面歸順,暗地里卻想著造反。</br>  只要消息不出江州,其他州縣的駐軍將領就會以為,江州和禹州留守的將領已叛變。心不齊,造反一事便會擱置,甚至起內訌。</br>  謝梨廷處理起來也會順手很多。</br>  “我去安排。”謝梨廷看了眼蘇綰,起身出去。</br>  這個安排倒是一點破綻都沒有了。</br>  蘇綰人在縣衙,秦王舊部發現抓錯了人心中必定窩火之極。</br>  此時再告訴他們,秦王世子來了書信,這些人都認得世子的筆跡,暗語也對得上,匆忙之下不會細究是否是真的。</br>  只字跡形似,就能讓他們一起趕往縣衙。</br>  謝梨廷腳步頓了頓,無意識回頭。</br>  兵不厭詐還能這么用?</br>  難怪陸常林的回信那么喪氣——我立志報國,自以為才高八斗,孰料竟是不如未來皇后,羞愧。</br>  他也很羞愧……用秦王世子做餌,若是按照他的辦法,非但不能讓那些將上當,還有可能打草驚蛇。</br>  花廳再次安靜下去,秋霜和秋梅從外邊進來,拿出易容工具開始易容。</br>  她兩人和蘇綰的身量都極為接近。</br>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趙珩收筆,拿起寫好的信吹干墨汁遞過去,“如何?”</br>  “這是江州的紙,不行。”蘇綰擰眉,“換汴京帶來的,信紙如何折你都得按著他們的習慣來。”</br>  秦王世子在汴京,卻用江州的紙寫信,太容易露出破綻。</br>  “臣遵旨。”趙珩在她耳邊說了句,吩咐墨竹去馬車上取來宮里用的紙。</br>  蘇綰耳根發燙,忍不住偷偷瞪他。</br>  時間緊迫,他還有閑工夫逗她。</br>  兩刻鐘后,秋梅和秋霜領著暗衛營的人離開客棧,出城去取藏起的馬車和紀東家等人,重新分頭入城。</br>  蘇綰和趙珩易容扮做一對年輕的夫婦,出了客棧一路朝著縣衙那邊去閑逛過去。</br>  江州府在南境是富庶之地,雖比不上禹州,繁華程度卻勝過北境所有的府州縣。</br>  就是衛生情況堪憂。</br>  這邊氣候濕潤多雨,不搞好衛生人口數量一旦快速增加,爆發疫病的風險也會增大。</br>  蘇綰一路走走停停,假裝自己是剛新婚的小媳婦,隨意跟看中的店家閑聊。遇到喜歡聊的,就問租田一事是不是真的,南境是不是真的有芭蕉芋。</br>  逛到縣衙附近,想要的信息也打聽得七七八八。</br>  江州的租田政策執行,連北境最差的縣都不如。政策下來后,官府手中查抄來的良田被知縣和師爺,還有城中的幾個富紳瓜分了,百姓一點沒分到。</br>  另外一件事是,江州確實有芭蕉芋,但百姓未有將這個當飯吃,而是當做藥材。</br>  這邊沒鬧過饑荒,還有遍布各處的自然水源,稅賦再重百姓都能吃上飯,不像北境,沒有雨便沒有收成。</br>  “那邊有賣糖人的,要不要吃?”趙珩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看。</br>  收到張奉如的奏折,他就猜到南境這邊問題嚴重,孰料竟是嚴重如斯。</br>  人是自己換上的,其余各個府州縣只怕是有樣學樣,全是這般操作。</br>  不知舞弊之風剎住后,來年春闈能選出多少有用之人。</br>  “要。”蘇綰見他生氣,不禁好笑安撫,“你父皇在位時,科舉選上來的人如袁聿者多如牛毛,便是你覺得有用的人,都不一定是自己考出來的。你生氣也無濟于事,該做的是善用舉薦制度,凡有能力者可破格錄用。”</br>  她還沒告訴他官場買官賣官的風氣也很重,科舉整治會撤下去很多人,等春闈結束選出能用的人替上來,再處理這事也不晚。</br>  “夫人說的是。”趙珩的臉色緩和下來,牽著她的手去買糖人。</br>  夕陽西斜,賣糖人的師傅籠在夕陽下,手里拿著一把銅勺,熟練地在臺子上畫出各種形狀的糖人。</br>  蘇綰松開趙珩的手過去,目不轉睛地看了會,好奇出聲,“師傅,你可以給我做一男一女兩個糖人嗎?”</br>  “小娘子是新婚吧?”師傅臉上綻開笑容,“這有何難。”</br>  蘇綰略有些不好意思,唇角抿著笑看了眼趙珩,發覺他一直在看著自己,耳朵沒來由地開始發燙。</br>  來的這一路,他們并沒有發生更進一步的親密舉動。</br>  她其實不是很介意,但也沒想主動跟趙珩說。</br>  這樣的舒服的相處方式,她很喜歡,其他順其自然就好。</br>  “我倆剛成親數日。”趙珩開口,用禹州話跟師傅閑聊,“師傅為何在縣衙附近賣糖人,我夫婦二人走錯路都打算回去了,意外看到你。”</br>  六皇叔到禹州后訓練過很多暗樁,自己的暗樁,幾乎都是跟著六皇叔學如何訓練。</br>  這師傅不去更熱鬧的街上,反而跑到縣衙附近來,有點不對勁。</br>  “你倆是從禹州過來走親戚的吧,還是今天剛到。”師傅爽朗笑出聲,“一會你們就知道,我為何在此處賣糖人了。”</br>  蘇綰跟趙珩交換了下眼神,坐到師傅身邊的小凳子上,故意說,“我二人確實是來走親戚的,婚事不能大辦,成了親總要跟親戚來往一番。”</br>  “山高皇帝遠,便是辦了皇帝也不知曉。咱老百姓老老實實,知縣大人可一點都不老實。”師傅有點惱火,“我北境的親戚租到了田,種棉花又多得五畝地,日子眼看著會越來越好。我一家就勉強吃個飽,靠手藝賺點打醬油的錢,田在哪沒見過。”</br>  蘇綰抬頭沖趙珩眨了眨眼,示意他別生氣。</br>  趙珩沉默點頭。</br>  賣糖人的師傅一邊做糖人一邊嘮叨,罵完了知縣罵皇帝,像是終于有人肯聽自己抱怨,恨不得什么都說了。</br>  蘇綰聽了一陣,余光瞧見街道另一頭來了很多人,本能扭頭看去。</br>  “生意來了,你二人的糖人也做好了。”師傅嘮叨完了神清氣爽,“這些都是江州的蔗農,拖家帶口來問知縣大人,何時可以收甘蔗。”</br>  蘇綰給了他幾枚銅錢,拿走男子形象的糖人,張嘴咬了口含糊出聲,“他們天天來問?”</br>  “天天都從附近的鎮子上趕來,就為了要個準信。”師傅嘆氣,“聽說自己收了甘蔗的幾個蔗農,如今還關在大牢里。”</br>  蘇綰含著糖,看到有孩子圍過來,自覺讓開地回到趙珩身邊。</br>  他這會估計很心塞。</br>  趙珩一言不發,拿著糖人默默往前走。</br>  “想不想聽問我師父的故事?”蘇綰拉著他找了家沒開門的鋪子,坐到鋪子前的臺階上,“想聽我就說。”</br>  趙珩點頭,“你說。”</br>  “師父他博古通今,曾說這世上的貪腐是沒法杜絕的,也不會有絕對的清正。你要做的,不是換上絕對清正的官員,而是用愿意為百姓做事的人。”蘇綰握住他的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br>  趙珩注視著她,目光灼熱,“夫人誤會了,我生氣并非這知縣昏庸貪婪,而是懊惱未能及時發覺他不可用,讓百姓平白受苦受氣。”</br>  他身在皇家,便是沒有跟父皇學過帝王之術,也知嘉大德,赦小過的道理。</br>  凡能用之人暫且用著,可委以重任的先聽其言觀其行,再做決定。</br>  “那我不是白白安慰你了?”蘇綰張嘴咬了口糖人,扭頭看向街道另一頭,見她的馬車正往這邊跑來,神經悄然繃緊,“來了。”</br>  趙珩也看到了馬車,拉著她站起來,低頭在她耳邊說,“帶你去看熱鬧。”</br>  蘇綰含笑點頭。</br>  聚集在縣衙門外的百姓越來越多,趙珩帶著她避開人群,繞到縣衙馬廄外側,抱起她躍上屋頂,幾個縱躍落到知縣的書房屋頂上。</br>  暗衛營的人在盯著縣衙,認出是他二人,又紛紛藏好身形。</br>  縣衙門外的吵鬧聲越來越大,不一會就跟著馬車進了大門,停在公堂外。</br>  蘇綰縮在趙珩懷里,吹著冷風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秋梅,還有不知道怎么被弄醒過來的紀東家,稍稍放心。</br>  有紀東家在,更能證明秋梅就是她。</br>  “吵什么吵什么!沒看到收甘蔗的富商來了嗎,又不是一直不讓你們賣!”衙役大聲呵斥,嗓音里滿是不耐煩,“那姑娘就是收購甘蔗的富商,再吵都趕出去。”</br>  吵鬧聲靜止下去,百姓伸長了脖子往公堂里看。</br>  過了會,又有馬車進入縣衙。秋霜從馬車上下來,帶著婢女和鏢師,徑自進入公堂。</br>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為何會有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姑娘上縣衙。</br>  秋霜進入公堂后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有道身影從公堂那邊過來,匆匆進入書房。</br>  蘇綰被趙珩帶著,整個趴到他身上,豎起耳朵聽房里的動靜。</br>  “去營地告訴張統領,縣衙來了兩個叫蘇綰的姑娘,要辦房契和地契的更名。”男人的聲音很小,嗓音里的激動藏都藏不住,“快去。”</br>  須臾,房門打開。</br>  蘇綰等著腳步聲聽不到了,這才在趙珩的幫助下,紅著臉慢慢坐起來。</br>  剛才的動作太……不可描述了。</br>  趙珩心跳紊亂,耳根子燙得像是著了火。他并非是想與她無媒茍合,故意要這般輕薄她,而是坐著容易被發覺。</br>  “送信的差不多到了。”蘇綰先冷靜下來,出聲化解尷尬,“希望梨廷安排的人夠機靈。”</br>  “放心,梨廷這人一向心細,今日這局面我與他都未曾料到。”趙珩嗓音發啞,“方才,我未有要輕薄你的意思。”</br>  蘇綰被他的話逗樂,傾身過去飛快親了他一下,“知道。”</br>  他不說這事就過去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在皇宮里是怎么過的,純情得這么可愛。</br>  趙珩見她不生氣,眼底的緊張散去,耳根卻燙得嚇人。</br>  說話的功夫,送信的人趕到。</br>  謝梨廷的功夫做得挺足,那匹馬到了公堂前就倒下了,嚇得百姓尖叫著四散避開。</br>  蘇綰徹底放松下來,跟著趙珩找了個避風又不被發現的地方藏好。</br>  知縣再次派出送信的人,秋梅秋霜還沒出公堂,像是被困住了。</br>  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刻鐘,七八匹駿馬從營地的方向,朝著縣衙的后門疾馳而來。</br>  “都是秦王舊部。”趙珩嗓音低低地在她耳邊提醒,“不要動,這些人很警覺。”</br>  蘇綰乖乖點頭。</br>  那幾個人在后門停下,先派了人入內查看情況。趙珩帶著蘇綰換了個位置藏好。</br>  片刻后,入內打探的人,從正門那邊過來打探的人聚到一塊,一起去開了府衙后門。</br>  八個統領像是確認了安全,一下馬就直奔知縣的書房。</br>  暗衛營的人冒出來,和謝梨廷帶來的人一起合圍,將所有將領都堵在后院。</br>  打斗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幾個將領重傷被抓,無力還手。</br>  知縣嚇白了臉,癱在地上張大嘴巴,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br>  趙珩抬手遮住蘇綰的眼睛,抱著她從屋頂上下去,避開人群落到附近的小巷子里。</br>  那些將領還有用,不能殺。</br>  “禹州那邊應該還有不少人。”蘇綰用力跺腳。</br>  在屋頂上待的時間太長,腿麻了。</br>  “六皇叔薨了后,他的那些舊部不少去了赤虎軍大營,剩下沒走的都拖家帶口放不開手腳。”趙珩伸手給她戴上帽子,“眼下這番作為,是因租田政策和南詔增兵而起。”</br>  南境是北梁的糧倉,控制住了就等于掐斷了北梁的命脈。</br>  江州知縣欺上瞞下不執行租田政策,百姓如今已有怨言。</br>  等他們將秦王世子救出來,下一步就該順勢起兵造反了。</br>  分散在南境各地的駐軍都向著六皇叔,若再割幾城給南詔,就能借著南詔的兵反他,給六皇叔報仇。</br>  “最重要的是及時糾錯。百姓有飯吃就不會造反,他們更在意來年的收成能不能多買點肉。”蘇綰握住他的手,轉頭往回走。“殺人不如誅心,等下讓那幾個將領自己回去軍營,告訴將士他們要解甲歸田。”</br>  趙珩輕笑,“我也有此意。”</br>  殺了他們只會讓其他人更想報仇,離間,才能讓他們互相防備,從而達到某種平衡。</br>  “玄黎……”蘇綰沒走兩步就停下來,皺眉看他,“我的腳好像抽筋了。”</br>  可能是吹冷風時間太長,又一直蹲著,受涼了。</br>  “背你回去。”趙珩走到她面前矮下身子,自責的語氣,“忘了你非習武之人。”</br>  蘇綰爬到他背上,忍不住笑,“我也會武功的話,你若是跟你父皇一般昏庸,沒準我會奪了江山囚禁你。”</br>  “現下不用奪也給你如何?”趙珩喉嚨里溢出一聲悶笑,嗓音愉悅,“如此一來,我便無需如此勞心勞力。”</br>  “想得美,我要當北梁首富,不當帝王。”蘇綰歪頭,臉頰貼著他寬闊的后背,眼底滿是繾綣柔情,“要當也只當你一人的女帝。”</br>  “好。”趙珩的嗓音染上喑啞,“只是我一人的女帝。”</br>  “若是我說,我不想婚后立即生孩子,你也接受?”蘇綰的嗓音很輕,“有可能三五年我才準備好要生,也有可能想生了生不了。”</br>  她沒想過結婚更沒有想過生孩子,趙珩值得她嘗試去做這些不在計劃內的事,但她更希望是順其自然的發生。</br>  婚后立即生孩子這事她做不到,做不到今后事事依賴他,那不是她想過的生活。</br>  這個問題遲早都要談,不如早早敞開了說,免得日后因為這事鬧矛盾。</br>  “容我想想。”趙珩的腳步慢下來,嗓音也變得嚴肅許多,“除此之外還有何事是你不能接受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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