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塵站在書房門口,笑容格外愉悅,“有只兔子傷口嚴重化膿,在下按姑娘所說放膿后用發霉的米糊涂抹傷口,未有再出現化膿的情況，傷口也在逐漸愈合。”</br> 蘇綰被他臉上的笑容煞到，也跟著笑起來，“有用便好。”</br> 僅僅是發霉的米糊就能比金創藥速度快，著實有些出乎意料。</br> “等剩下的動物全部用上藥,在下會再考慮如何保存的問題。”賀清塵神情激動,“是制成藥丸還是如何處理,我還未想到法子,大家集思廣益說不定能想到。”</br> “這個想法可行。”蘇綰略驚詫。</br> 他果然想得更遠，大概是醫者天性，他首先考慮的便是存儲的問題。</br> 有靈藥可治病，卻不可能每次都等上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病患也等不起。</br> 要是自己在現世守項目地時多看這種探索視頻,說不定就不用那么麻煩了,找齊材料按步驟來。</br> 然而她現在沒法穿越回去補視頻查資料。</br> “還得多謝姑娘。”賀清塵謙虛拱手。</br> 蘇綰彎起唇角，和他一道進入暗道。</br> 暗道通往他們做實驗用的院子，開門也是在書房內,兩人出去后各自戴上口罩和手套,一起去看用來做實驗的兔子。</br> 為了更清晰的做比較和觀察，他們一共準備了十幾只動物做實驗，傷口感染的程度也不同。</br> 賀清塵說的那只是兔子,被獸夾夾斷了后腿，用藥后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另外幾只也在同時用藥，但潰爛的情況依然很嚴重。</br> 蘇綰看過傷口又看了一遍用藥記錄，發現他們記錄得非常詳細。用藥前的情況和用藥后的變化都有寫，其他未有用米糊的動物也編了序號觀察，清晰明了。</br> 將記錄交給跟過來的柳云珊，蘇綰又看了一遍幾只兔子的傷勢，起身跟賀清塵說，“因為傷口潰爛死掉的兔子要無害化處理，就是燒干凈掩埋。”</br> “姑娘放心，我們不會吃這些用來做實驗的動物。”賀清塵失笑，“在下還有些問題要請教，去書房那邊說。”</br> “好。”蘇綰也笑。</br> 她不是擔心他們吃掉，而是擔心草率處理被城中的乞丐拿走，萬一出現什么奇怪的病毒就可怕了。</br> 兩人離開實驗室回書房，柳云珊抱著記錄手冊，默默跟上。</br> 跟蘇綰接觸越多，越了解她，那種自己不如她的感覺就會越強烈，對她的崇拜也不斷加深。</br> 醫學堂報名的人數，比官辦學堂還要多，且大部分都是家境一般的女子。</br> 若不是蘇綰建議天子開辦學堂，只花一文錢就能上學，醫學堂肯定不會出現那么多的女子。</br> 她們很多都已到了或者過了及笄的年紀，這個年紀很多女子都在準備嫁人。有了學堂和醫學堂，她們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件，比嫁人更值得爭取的事。</br> 能有如此思想的女子，值得所有人敬重，會讓天子屈尊一點都不奇怪。</br> 自己一定要成為蘇綰那樣的女子，要成為北梁的名醫，像賀清塵那樣靠自己本事獲得尊重，而不是尚書千金的身份。</br> 柳云珊暗暗吐出口氣，跟著進入書房，放下記錄手冊麻利去倒茶。</br> “謝謝。”蘇綰接過茶水，沖她笑了下，繼續聽賀清塵說后續的實驗。</br> “不用客氣。”柳云珊騰地一下紅了臉，乖巧退到一旁給賀清塵準備一會講課的記錄。</br> 她穿著男裝笑起來的樣子，比賀清塵還好看。</br> 蘇綰看了她一眼，有點莫名其妙。</br> 柳云珊對自己臉紅是幾個意思？</br> “用人試藥這事，姑娘覺得是否可行？”賀清塵面色凝重，“此事有違倫常，我想聽姑娘的意見。”</br> 發霉的米糊能讓傷口快速愈合，應該也可治療內癥。只是用人試藥這事，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br> 他想救死扶傷懸壺濟世，而不是將已經患病的百姓推向深淵。</br> “可以征集一些患病但無力醫治的百姓，告訴他們有藥但不一定能治好，簽生死狀。”蘇綰神色嚴肅，“即便患病，他們也有權自己選擇，愿意試的就來不強求。”</br> “此法倒是可行，我研究下報給陛下，若是可行等所有的動物實驗完成，就用人試藥。”賀清塵放松下來，“姑娘說的‘有權’令在下茅塞頓開。”</br> 自己若是直接跟趙珩提，以他的身份怕是會將死牢里關押的犯人，凡是染病的都押過來。</br> 還是蘇綰的辦法跟自己的初衷比較接近。</br> “過譽了，若是沒事我先去鋪子里轉一圈？”蘇綰含笑起身，“我很期待你的實驗結果。”</br> 賀清塵也站起來，眉眼舒展，“但愿不負姑娘的期待。”</br> “走了。”蘇綰擺擺手，打開暗道的機關進去。</br> 柳云珊看著暗道往的書柜合上，忍不住出聲，“師父有沒有覺得蘇姑娘很特別？”</br> 她的見識便是很多貴女都比不過。</br> “很特別，帶上記錄隨我去上課。”賀清塵微笑，“實驗的時間會很長，藥方因人而異，甚至可能有些人用了反而死得更快，一定要學好基本功。”</br> “師父說的是，弟子一定努力鉆研。”柳云珊重重點頭。</br> 蘇綰是她的目標。</br> 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偶像的蘇綰，吃過早飯到了蘭馨坊就開始忙。</br> 今天要面試做糕點的師傅，還有糕點店的工人，順便整理的貨架，明天蘭馨坊正式重新開張。</br> 雨下得越來越大，看著一時半會停不下來。</br> 蘇綰帶著守店的小二和秋霜整理好貨架，有人來應征。</br> 她抬頭看去，見來的是秦小寶，不禁失笑，“秦大哥，你怎么來了？”</br> “看到你貼的應征廣告來的。”秦小寶收了傘，有些難為情，“我會做糕點和糖水，符合要求。”</br> 自己出宮后就在看鋪子想開一家糕點鋪，爹娘的意思是先給大哥說一門親事，置辦房子，還有余錢再開。</br> 他想著自己有手藝在身，又還年輕等幾年也不是大事，就同意了。當初入宮學手藝花的銀子，是大哥做苦力賺來的，不能不講良心。</br> “那正好，不過得約法三章，不管我們多熟事情沒辦好我可是不講情面的。”蘇綰示意他坐下，“你的糖水可以搭著賣，要是做得好，我可以給你股份。”</br> “股份？”秦小寶愣住。</br> “就是你也是糕點店的老板，年底結算總的收支，有盈余你占小頭我拿大頭。”蘇綰簡單跟他解釋，“意思就是合伙。”</br> 他這人做事沒的說，還特別的謹慎嘴巴也嚴實，適合當店長。</br> 這段時間，她把汴京的能叫得上名字的糕點鋪走了一遍，沒有一家做出來的糕點合胃口，有些甚至是難吃。</br> 秦小寶在宮里待過，嘗過的糕點應該不少。</br> “你說什么便是什么。”秦小寶腦子里嗡嗡作響，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她這是白送自己銀子，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把鋪子做好。</br> “到時候要立字據，還有就是你可以負責招人，親戚兄弟姐妹都行但得管好，不能出亂子不能讓他們知道你也是東家。”蘇綰被他的樣子逗笑，“招來的人一定要人品可靠，出了問題合伙的事就取消，你和出事的人一起走。”</br> 汴京底層百姓的日子并不好過，自己可以給他一定的權力，讓他給家族帶去些好處，但不會給太多。</br> 有處置權有股份，他就會認真對待這件事，而不是拿了銀子使勁往店里塞人，敷衍了事。</br> “沒問題。”秦小寶冷靜下來，信心十足。</br> “那我現在就帶你過去看鋪子。工人的工錢按分工來，小工每月四百文，糕點師傅每月六百文，做得好每年加一次工錢。”蘇綰站起來招呼秋霜關門。</br> 秦小寶撓了撓頭，也站起來。</br> 蘇綰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自己肯定高攀不上，但他會成為她最好的合伙人，把糕點鋪子做好做大。</br> 鎖門去到太平坊的糕點鋪子，蘇綰把鑰匙交給秦小寶，順便把招人的廣告貼出去。</br> 這家鋪子原來就是做糕點，不用怎么裝修，定做的架子再有一兩天就能完工。</br> 等招到人打掃干凈定了店名和牌匾，就可以進材料試做挑日子開張。</br> “你去忙，這邊的事我保證給你辦利索。”秦小寶笑容燦爛，“放心。”</br> 蘇綰也沒和他客氣，帶著秋霜回去就寫合同。</br> 小雨淅瀝瀝的下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依然沒有要停下的跡象。</br> 蘇綰略無奈，但還是帶著蘇馳和秋霜去蘭馨坊，等候吉時正式開張。</br> 蘇馳趴在二樓的窗臺上，過了會忽然欣喜地站起來，開心大喊，“阿姐，外邊好像不下雨了。”</br> “是嗎。”蘇綰起身過去，跟他并排站著一起看向窗外。</br> 雨真的停了，但還沒放晴的跡象。</br> “是爹娘知道蘭馨坊重新開張，所以讓老天先別下雨嗎？”蘇馳眼里泛著淚花，嗓音哽咽，“阿姐，我好想爹娘啊。”</br> “阿姐也想他們。”蘇綰抬手攬著他的肩膀輕拍，“爹娘看到我們哭會難過的。”</br> 她對現世家人所有的思念，都在剛穿過來的那一年哭盡了。</br> 沒人能知道，是意外先來還是明天先來。</br> 她現在只想過好每一天，為原主也為自己。</br> “我不哭。”蘇馳努力把眼淚憋回去，擠出一抹笑來，“今天蘭馨坊重新開張，我應該高興。”</br> 蘇綰偏頭瞄他一眼，轉過身拿出帕子幫他擦掉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br> “嗯。”蘇馳抿著唇乖乖點頭。</br> 蘇綰彎起唇角。</br> 吉時差不多到的時候，姐弟倆一塊下樓，安排店里負責放鞭炮的師傅準備放鞭炮，揭紅綢。</br> 打開大門，大街另一頭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鞭炮聲也越來越響，似乎正往這邊來。</br> 蘇綰出門看過去，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孫來福，還有他身邊做了易容的玄黎，眉頭悄然皺起。</br> 新帝在搞什么名堂？</br> 敲鑼打鼓的隊伍很快到了蘭馨坊門外，孫來福下馬，從懷里摸出圣旨淡然出聲，“民女蘇綰接旨。”</br> 趙珩也從馬上下去，不動聲色地站到蘇綰身邊，眉眼間浮起一絲如春風化雪般的笑。</br> 她好像驚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