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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108

    趙珩險些被口中的糖噎到,只一瞬便冷靜下來,從容解釋,“我是陛下身邊的近衛,他估計是擔心我不能據實以告。”</br>  “只是這樣?”蘇綰迎上他的目光,嚴肅道,“他若是連陛下身邊的近衛都如此畏懼,這府尹怕是當不長久。”</br>  身為汴京府尹,就得管好汴京這一畝三分地。</br>  只是天子身邊的近都讓他誠惶誠恐,如何面對其他王孫侯爵,世家大族?</br>  主要還是那府尹面對鎮國公時無比鎮定,到她上堂反而緊張發虛,像是稍有差池就會被革職一樣。</br>  能讓他如此不安,除了天子不會有別人。</br>  這府尹她在夢中見過,也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生怕頭頂的烏紗帽掉地上。</br>  “你的案子有陛下手諭,我又是陛下身邊的近衛,他估計是把你誤會成未來皇后,當然緊張。”趙珩暗暗繃緊了神經。</br>  疏忽大意了,汴京府尹在夢中出現過,今日的表現確實有些一言難盡不堪大用。</br>  他一再叮囑不可露出破綻,還是被蘇綰給注意到了。</br>  之前幾回自己都沒承認,這回更不能承認。</br>  “這么說還真有可能。你先回宮復命,我去要鋪子。”蘇綰臉上浮起壞笑,“我要是跟陛下搶你,會不會被問罪殺頭?”</br>  他說的不無道理。</br>  新帝要汴京府尹審案,還派了近衛盯著,以府尹那么慌張的反應,八成真是把她誤會成未來皇后了。</br>  皇后的案子審不好,那烏紗帽還真保不住。</br>  “不會,陛下身邊能人很多。”趙珩悄然松了口氣,眼底漫起笑意。</br>  不用搶,他隨時愿意讓她養。</br>  “那我再考慮一下要不要搶。”蘇綰狡黠揚眉,揮揮手,扭頭去追蘇馳和顧孟平。</br>  趙珩站在府衙門前,含笑目送蘇綰的身影走出視線,轉身折回府衙。</br>  他現在就得出城去安陽。</br>  “陛下,馬車和侍衛已安排妥當,侯府世子也提了出來。”墨竹穿著一身百姓的衣服,從暗處出去,緊緊跟上。“現在走?”</br>  “現在走,墨霜那邊安排好,別讓她出意外。”趙珩交代一句,穿過公堂去后邊的西廳。</br>  他一出現,府尹和師爺還有衙役跪了一地,“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br>  趙珩瞥了眼汴京府尹,面色發沉,“平身。”</br>  蘇綰說的沒錯,這府尹真的不能用。</br>  如此小事他都惶恐不安,若是兩位國公和武安侯真帶兵攻入汴京,他怕是要等自己下令了才知該如何反應。</br>  鎮國公帶著護衛進入府衙之時,他便慌了神。</br>  若不是自己出面讓他瞞住鎮國公,不讓其將人帶走,又安排墨竹統領府衙官兵,他怕是要直接把人交出去。</br>  “陛下還有何吩咐?”汴京府尹額上冷汗直冒。</br>  他做得不夠好嗎?陛下為何如此生氣,自打進來周遭的空氣就冷得滲人。</br>  “無論誰來要人,都說人不在。”趙珩丟下一句,示意墨竹把閆夢海帶走。</br>  墨竹領命上前,將暈過去的閆夢海提起來,丟入馬車內。</br>  趙珩坐上另外一輛馬車,自府衙后門出去。</br>  江崇帶著一班侍衛等在府衙后門外,看到趙珩的馬車出來,旋即迎上去。</br>  此行恐有風險,他已調集城外的禁衛軍候命,一旦安陽有異動便直接攻入救駕。</br>  趙珩掀開簾子看了眼,解下腰帶,脫掉身上的百姓便服。</br>  戶部尚書還有半月回京。</br>  他原本可以早回的,昨日來了信,說在平崇開渠引水一事再無百姓反對。他留下核對工部上報的賬目,回京的日期延后。</br>  延期半月,武安侯和兩位國公,以及朝中那幾個尚未處理的老臣,怕是已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著靖安災民造反他們好策應了。</br>  自己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br>  趙珩換上蟒袍,取下臉上的易容面具,漠然出聲,“傳朕旨意,拜訪安陽清流世家王家,為學堂聘請名師。”</br>  “是。”江崇在車外應了聲,將他的旨意傳達下去。</br>  另一頭,蘇綰帶著蘇馳和汴京府衙的衙役,進入蘭馨坊,向大伯母和兩位堂兄出示判決結果。</br>  “你這禍害不是早死了嗎?”大伯母孟氏看到蘇綰便白了臉,渾身哆嗦,“你怎么還活著!”</br>  方才衙役來帶人,只說有人控告當家的,還不準他們前去觀看違者重罰,未曾想竟是蘇綰告了他們。</br>  “讓你們失望了,我不單活著還活得很好。”蘇綰輕笑,“這鋪子還有我爹娘留下的三十頃良田,香料鋪子兩間,房產兩處的地契、房契都交出來,我還要去官府更名蓋章。”</br>  她說完,在孟氏還沒吐血之前慢悠悠補充,“另外還有賠償我們姐弟的良田二十傾,白銀千兩。”</br>  玄黎查到大伯手中所有的產業資料,把這些都還回來,他們母子三人受完連坐的刑罰,可以去喝西北風了。</br>  原主受了八年苦,最后還被御膳房管事的公公害死,也該讓他們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br>  蘇綰瞇起眼,回想起孟氏見到自己說的第一句話,臉色倏然轉冷。</br>  原主的死,或許并不是那個管事的公公看上她的容貌,而是大伯想借著公公的手,讓原主死在宮內。</br>  蘇馳身邊只有年老體弱的奶奶李氏。若是原主死了,以他的處境,想要告官拿回那些產業根本不可能。</br>  再來十年都難。</br>  蘇啟民不會讓他有機會去告,若不是他去了馥香坊當學徒又隱姓埋名搬家,早死一百回了。</br>  可惜那管事的公公還在宮里當值,自己無憑無據,沒法告他和蘇啟民合謀,意圖害自己性命。</br>  若是告了,自己還活著的消息必定會泄露,還會因此惹來殺身之禍。</br>  新帝只給她寫過出宮詔令,太容易被誤會成是新帝的女人了。</br>  蘇綰暗自磨牙。</br>  當初陳良妃封后,她偏就沒想起這件事,不然早收拾那公公了。那樣的人留在宮里,今后還會殘害其他的宮女。</br>  白白錯過機會。回頭跟玄黎說一聲,把那公公趕出宮或者殺了。</br>  “憑什么給你!”站在孟氏身后的蘇亭越吹胡子瞪眼,抬手指著蘇綰的鼻子罵,“你個賤人,休想從這拿走半分銀子。”</br>  這堂妹竟然沒死?!</br>  蘇亭蔚伸手拽了他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轉。</br>  這堂妹是如何出宮的,宮里出來的消息,明確說她已經被燒死了。</br>  “憑汴京府的公文。”蘇綰余光瞧見秋霜跟進來,唇角微彎。</br>  汴京府的師爺都在,他們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br>  蘇亭越氣瘋了,若不是孟氏攔著,差點沖上去打人。</br>  “蘇姑娘不必與他們廢話。”師爺上前一步,沉聲下令,“將孟氏和蘇家的兩位公子擒住,若是不肯交出房契、地契罪加一等。”</br>  府尹大人說蘇姑娘的身份非同尋常,此事一定要辦得漂亮。</br>  “我給。”孟氏拽了下蘇亭越的袖子攔住蘇亭蔚,含恨同意,“勞煩師爺隨我回家取。”</br>  婆婆李氏還活著,不會讓蘇綰殺了夫君,到時自己哭一哭說不定還能要回點東西。</br>  師爺淡淡點頭。</br>  “娘,憑什么要把鋪子都給這小賤人,爺爺把《香料集》給二叔明顯是偏袒。”蘇亭越口不擇言。</br>  秋霜上去就給了蘇亭越一個耳光,眼底殺意盡顯,“嘴巴放干凈點!”</br>  蘇亭越摔出去,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他抬起頭還想再罵,看到衙役也圍過來,這才訕訕閉嘴。</br>  蘇綰的身份……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br>  十二年前,她和蘇馳穿得跟乞丐一樣,跟著奶奶來求父親給他們一條活路。父親未有答應,蘇綰不得已賣身入宮當宮女。</br>  如今她非但沒死在宮里,身邊還有了婢女,就是汴京府衙的師爺對她也十分恭敬。</br>  莫非,她在宮中勾搭了哪個皇子或者是王爺大臣,當了別人的外室?</br>  宮里的宮女一月才多少銀子,八年下來頂多也就二三百兩,也經不起她這么花。身上的衣裳出自錦衣坊,樣式雖是去年的,但也不便宜。</br>  一套下來也要三百多文錢。</br>  蘇馳也是,身上的衣裳一看就像是公子哥,而不是銀子只夠吃飯的人家,能日常穿著的。</br>  肯定是當了別人的外室。</br>  蘇亭越壓下胸口的恨意和火氣,決定先按兵不動,等找到蘇綰的把柄,再逼她把鋪子田產還回來。</br>  “帶走。”師爺瞟了眼蘇亭越,轉過頭立即很客氣地跟蘇綰說,“蘇姑娘請。”</br>  “師爺客氣。”蘇綰抬腳出去。</br>  衙役把蘭馨坊的掌柜和小二都趕出來,鎖門拿了鑰匙遞給蘇綰。</br>  百姓聞訊,紛紛過來看熱鬧。</br>  蘇亭越垂下頭,恨不得將蘇綰挫骨揚灰。</br>  蘇綰拿了鑰匙,經過顧孟平身邊淺淺地笑了下,抱歉道,“顧夫子若是有事便先回去忙,今日謝謝你趕來幫忙。”</br>  “那好,回頭見。”顧孟平拱了拱手,淡然轉身。</br>  他以為蘇綰會跟蘇啟民的夫人吵起來,甚至做好了準備看她潑婦罵街,誰知她竟是半句都不罵,也沒趾高氣昂。</br>  從頭到尾她都很從容,便是生氣也未有口出惡言。</br>  自己對她的偏見似乎大了些?</br>  “阿馳。”蘇綰招呼蘇馳過來,輕描淡寫的說,“你入了學堂便是讀書人,莫要學人口出惡言,要以理服人。”</br>  蘇亭越聞言,捂著被打腫的臉眼底恨意叢生。</br>  不知是哪個王公貴族的外室罷了,能囂張到幾時。</br>  蘇啟民的宅子買在四新坊,院子雖然沒有蘇綰新買的房子大,布置卻極為雅致。</br>  蘇綰隨意看了一圈,決定一會更名的時候將房主換成蘇馳。</br>  這些是原主和他的,自己不能要。</br>  孟氏進屋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的房契和地契交給蘇綰,又把所有的碎銀都湊出來,才湊齊了一千兩。</br>  “鑰匙交過來。”蘇綰數了一遍銀票,將湊數的碎銀都給了蘇馳,態度冷淡,“從今往后這兒還是蘇宅,就是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br>  “你講不講理的!”蘇亭越呲牙,“房契地契都給你了,你還讓官府罰我等連坐!”</br>  “不講理。我跟阿馳吃了十二年的苦,該你們嘗嘗了。”蘇綰說完扭頭看著身邊的師爺,“我可有做錯。”</br>  “蘇姑娘無錯。”師爺賠笑,“房子還給你了你便是房主,他們三人都是共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br>  “若他們不服呢?”蘇綰佯裝不懂。</br>  “可流放三百里。”師爺含笑接話。</br>  孟氏氣得胸口疼,可又沒法發作,伸手拽了下兒子蘇亭越,咬牙出聲,“叫管家將鑰匙送過來。”</br>  蘇綰抬了下眼皮,面若寒霜。</br>  孟氏交完所有的鑰匙,蘇綰還不肯罷休,命秋霜上前將她藏在身上金銀首飾全部拿下來。</br>  “蘇綰你當真要如此絕情?”孟氏目赤欲裂。</br>  她原想帶著點東西打點衙役,讓自己和兒子少受苦,蘇綰竟是把自己給看穿了。</br>  “你們當初不也絕情,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蘇綰漠然掀唇,“你們如今可是戴罪之身,最好安分些。”</br>  北梁律法也講究連坐,蘇啟民殺頭,孟氏及兩個兒子各打五十大板,勞役半月,降級為奴。</br>  剛才在公堂之上,府尹只判了蘇啟民,未有判孟氏和蘇亭越兄弟二人,只寫在公文上。</br>  玄黎不讓他們母子三人上堂,也不準鋪子的幫工去看,估計是怕他們發覺事情不對逃走。</br>  安排得很周到。</br>  孟氏險些咬碎了牙,目光淬毒。</br>  當初就不該信那公公的話,以為她真死在宮里了!</br>  蘇亭越也恨極了蘇綰。</br>  昨夜他還是蘇家大公子,跟武安侯府的世子攀上關系一起喝花酒,還認識了鎮國公的小公子。</br>  雖是庶出,那也是皇親國戚比他這個商戶子要高貴。</br>  一夜過去,他什么都沒了說不定日后還要餐風露宿成為乞丐,這一切都是因為蘇綰。</br>  等他服完勞役,非找出她的把柄不可。</br>  蘇亭蔚也覺得此時不宜大鬧,蘇綰此番作為像是有依仗,得從長計議。</br>  母子三人被衙役帶走。</br>  蘇綰遣散了府中的所有下人,帶著蘇馳跟師爺回府衙給房契、地契更名蓋章。</br>  全部弄好,時間也過去了大半天。</br>  她帶著公文將另外幾處房產的下人都遣散,和蘇馳一起回了蘭馨坊,清點庫存。</br>  蘇馳幫不上忙,老實去外邊等著。</br>  蘇綰把庫存的以及調配好的香料登記好,帶上賬本出去,門外意外來了兩個熟人。</br>  “你們怎么會在一起?”蘇綰看著乞丐一樣的空遠,還有做男裝打扮的陳皇后,趕緊招呼他們進來,“發生什么事了?”</br>  空遠這小沙彌不好好在福安寺跟著住持學醫,怎么當起乞丐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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