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月初十,下午我出了趟宮。
后妃私自出宮當(dāng)然是不被允許的,不過我父親的親信遍布后宮,讓我偷偷出個宮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來到家里在外城的秘密別院吹戈小筑的時候,我哥哥不在,冼血也不在。
羅冼血是我哥哥手下的死士,以前是江湖中最負(fù)盛名的殺手組織三生堂的金牌殺手,一把快劍不殺無回,從未失手。后來被哥哥收服在身邊,做了他的左膀右臂。我學(xué)習(xí)劍術(shù)的時候,給我做啟蒙的就是冼血。
既然他們都不在,我就叫人泡了壺桂花茶,然后坐在涼亭里喝著茶,亭角的紫茉莉結(jié)滿了花苞,郁郁蔥蔥的招展在午后的陽光下。
桂花微苦的清香在舌尖彌散,我悠悠回憶著去年秋天彌漫在江南小鎮(zhèn)上的花香。
等桂花茶開始涼了,天邊已經(jīng)掛上了幾朵火燒云的時候,冼血回來了。
他看到我在,有些吃驚,走過來笑了笑:“大小姐。”
冼血從前是叫我“蒼蒼”的,我進(jìn)宮之后,他就改口叫我“大小姐”了。我不知道是因為身份有別,還是因為進(jìn)宮之前總是哥哥向他下達(dá)暗殺的命令,而進(jìn)宮之后,我也開始偶爾命令他去殺人。
我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折扇,沖他笑笑:“怎么,翠微樓中的姑娘可還合心?”剛到別院時,我就從探子們那里知道了冼血那時候正在楊柳街的一家妓院里。哥哥說就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身邊的人也要有些防備,因此養(yǎng)了一群探子,這些人除了監(jiān)視那些為我爹效力的官員之外,還負(fù)責(zé)監(jiān)視哥哥手下那幾個得力的死士。
見我知道他的去處,冼血琥珀色的眼睛閃動了幾下,笑笑:“還算隨心。”
“冼血今年也滿弱冠了,按說也該成家立業(yè)才是,”我笑著端起桌上的茶碗,啜了一口,茶涼了,有些澀味:“冼血如果有中意的姑娘了,可千萬得告訴我啊,我來保你的媒好不好?”
冼血笑著點頭:“那再好不過,有大小姐保媒,我祖上都有光。只不過羅冼血浪蕩子一個,有哪家姑娘看得上我。”
“誰說的,冼血這么俊俏,那個姑娘看了不動心。”我笑,然后頓了頓,起身:“天色不早,我不能再久留了。今天本來還像跟冼血請教兩招呢,看來是不行了,改天吧,那時冼血可不能又去找你的情妹妹,把我這個學(xué)生丟到九霄云外去啊。”
說著這話,我慢慢靠近他,出其不意的將手中的折扇直刺向他的咽喉,冼血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呆了一呆之后右掌疾出,在我的折扇刺到他咽喉前不到兩寸的地方才握住了扇頭。
握住折扇后,冼血不動,他大約是在揣測我這一刺中究竟有沒有殺意。
我笑起來,抽回折扇:“冼血還是比我快,一點都不好玩兒。”說完向他拌了個鬼臉。
冼血像是松了口氣,并沒有說話,出神的看著我。
我眨眨眼睛,又笑了:“冼血,你發(fā)什么愣,小心我再一扇刺過去,你可躲不開了啊。”然后揚了揚手中的折扇。
冼血向我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話。
我收起折扇,看著他笑了笑:“冼血,你說,是不是就算是像你這樣的高手,在和女孩子睡覺的時候,也是一點防備都沒有?”
冼血沒想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差點給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咳,什么?這個……咳咳……”到后來就變成了故意裝咳。
我橫他一眼:“不愿說就算了,臉都紅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個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我頓了頓,又說:“熊卿平的事,做的很好。順天府那邊,不用擔(dān)心,以后就不是你的事兒了。”熊卿平是吏部的一個小官,本來是投靠我爹這邊的,后來竟然有轉(zhuǎn)投內(nèi)閣次輔申陵乾門下的意思,我就讓冼血暗殺了他,冼血是在昨天晚上殺了他的,手法很干凈,順天府那幫人根本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冼血點了點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走了啊,千萬可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兒。”
冼血“唔”了一聲,隨即想到是我?guī)退C降氖聝海χc了點頭。
我轉(zhuǎn)身走下臺階,階下的紫茉莉已經(jīng)趁著暮色開了,五彩的花朵緊緊地簇?fù)碓谝黄稹?br/>
“冼血,”我暫停了腳步:“今天晚上我要和他共寢了,我有點害怕,想找一個人說一說,只是找一個人說一說而已。”
身后沉默了很久,冼血的聲音有些沉靜:“我知道了,大小姐。”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穿過花叢,走了。
我還想告訴他的是,就算我那招里含著殺氣,以我的功力,怎么能僅憑一柄小折扇就可以傷到他?
夜幕真正降臨的時候,我光著身子躺在了養(yǎng)心殿后殿東稍間的龍床上。這張床大概是全紫禁城最豪華的一張床了,通體鑲嵌著水晶銀玻璃,窗帷上繡著百仙圖,掛滿了各色的香包明珠,整張床布置得精美絕倫,躺在這里,有點亦真亦幻的感覺。
這是我第一次躺在這張床上,蕭煥大概也是第一次使用這張床。養(yǎng)心殿后殿皇帝的寢宮**有兩張龍床,歷代的規(guī)矩,西稍間那張是在妃嬪侍寢時使用的,只有在皇后侍寢時才動用東稍間的這張,以顯示皇后獨享尊榮。
床上的錦被有些薄,我一直躺到被熱水泡暖的身體有些僵了,蕭煥才過來。
他支退了所有的人,走過來輕輕掀開半透明的帷帳,淡淡的笑了:“皇后還好吧?”
他那雙總是深黑的嚇人的眼睛里光芒閃動,我認(rèn)得,那是悲憫,我討厭被他用這種眼光俯視。
我抱著錦被坐起來:“還好,差點就睡著了。”
“哦?皇后在怪我來的晚了?”他仍舊站著笑,一點坐在床上的意思都沒有。
“臣妾哪里敢,您日理萬機,辛苦著呢。”我輕笑。
“是啊,那些亂七八糟的政務(wù)弄得我頭都疼了,如今才知道凌先生的不易。”他輕嘆,我父親在他還是太子時曾經(jīng)做過太子少輔,因此他一直稱我父親為凌先生。
“說著說著,怎么說到我父親那里去了?”我懶懶的笑,在他看來,應(yīng)該是眼如媚絲:“難道咱們在一塊兒,只能談這些嗎?”
“那么,皇后說,我們應(yīng)該談些什么?”他俯下身來,捏住我的下巴,輕輕的笑了:“你的身子在抖呢,皇后,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別的?”
他深不見底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突然害怕自己會陷進(jìn)那團(tuán)深黑里,別開臉:“萬歲給臣妾暖暖,臣妾不就不會冷了?”
“我暖?”他突然開始冷笑:“我為什么要去暖一個心里想著別的男人的女人?”
我猛地抬頭去看他,他的表情依然閑雅,那雙深瞳里卻有了凜冽的光芒。
他放開我的下巴,轉(zhuǎn)身就走。
“別,”我有些慌了,拉著錦被跳下床:“別走。”
他頓住腳步,并不回頭,冷笑著:“皇后,你知道我為什么不碰你嗎?因為只要我不碰你,你就還是處女,處女是作不了假的,我怕你一旦不是處女之后,就會迫不及待的跳上別人的床。”
“你……”我捏緊被角,控制住想向他出手的沖動,我在心里飛速的盤算著怎樣應(yīng)對才能挽回殘局,嘴里的話卻已經(jīng)沖了出來:“滾出去!”
“居然說出了這么大不敬的話,”他笑著轉(zhuǎn)過頭,嘴角帶著淡淡的譏諷:“看來你真的是生氣了呢,我的皇后。”說完袍角一卷,轉(zhuǎn)身推門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我跌坐在地上,我的皮膚貼在細(xì)泥方磚上,有著刺骨的寒意。我忽然想罵布置這個房間的人,他把這個地方裝飾的這么華麗,卻連一塊地毯都舍不得鋪。
那夜,蹲在那張寬大的過分的龍床上,我扳著指頭盤算,我還有兩年半的時間,只要能在這段時間內(nèi)懷上蕭煥的孩子就好了,不就是把一個男人哄上床嘛,還有那么多逢十的日子,有的是機會。這樣想著,就覺得暖和多了。
然而沒等下一個侍寢的日子來臨,我就得到了哥哥差人從宮外帶進(jìn)來的消息:冼血死了。
背景說明:
這章介紹一下背景和年代的設(shè)定,如果覺得閱讀故事沒有障礙,或者不感興趣的話,可以跳過^^
前邊月亮說過,說紫禁城里只住了明清兩代皇帝,沒有住過姓蕭的皇帝,這當(dāng)然是歷史常識,大家都繼^
把這位姓蕭的皇帝安排在紫禁城里,一來是因為我對故宮有怨念(……-_-|||),很小的時候就對那片紅黃相間的建筑群情有獨鐘;二來是想既然咱們老祖宗留給咱們一座這么好的宮殿,總是架空的歷史,與其辛辛苦苦再造一座宮殿,何不拿現(xiàn)成的來用,所以就整座搬來了。
至于故事發(fā)生的年代,大約是在明代到清代之間,大家可以認(rèn)為明王朝提前滅亡,所以多爾袞的鐵騎就還沒有機會踏破山海關(guān)的大門,所以中原沃野千里,暫時還是大漢民族的天下(絕對不是鼓動民族分裂的……)。
總而言之,這個國號大武的帝國,在制度上承襲的是明王朝建立起來的堪稱最完美的封建統(tǒng)治制度(當(dāng)然有些地方被一知半解的小謝篡改……),而這個姓蕭的皇帝,居住的紫禁城的宮殿名稱,就沒有按照年代追溯到初建時所用的名字,完全參照現(xiàn)在故宮的名稱,便于大家閱讀(也便于小謝查資料)。
這些其實應(yīng)該寫在文案里的,但是小謝我提到寫文案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以還是放到番外里說了^^
最后附一個故事開始前大武的帝系設(shè)定表,表明小謝還是很嚴(yán)肅的,連人家的祖宗八代都考慮過了^^,依次是廟號,名字,年號,在位年數(shù):
太宗,蕭焱,德昌,二十一年
高宗,蕭煬,德正,五年
文宗,蕭灼,德諄,十四年
蕭耿河(監(jiān)國),德昕,十年
穆宗,蕭爍,德蔚,一年
成宗,蕭炯,德祈,三十二年
宣宗,蕭煅,德承,七年
仁宗,蕭焓,德啟,十三年
景宗,蕭熾,德熹,三十五年
英宗,蕭熠,德風(fēng),五年
睿宗,蕭煜,德綸,十八年
德綸四年,蕭煥出生。
德綸九年,凌蒼蒼出生。
德綸十三年,凌雪峰成為首輔。
德綸十八年春,睿宗駕崩,十二歲的蕭煥即位,改元德佑。凌雪峰以帝師身份獨掌大權(quán)。
德佑八年,蕭煥大婚親政,凌蒼蒼成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