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嚴總!】
【講道理:我們在第二禮堂, 正在入場,我給你留了座位。】
【講道理:你到了嗎,要不要我出來接你?】
【講道理:寶貝, 你怎么不理我!】
【講道理:老婆老婆你在哪里!】
【sharpness:到了】
嚴銳之中午就從公司出來,回家捯飭了一番, 等臨到要走的時候都還在琢磨著穿什么衣服出門。
說來感慨,無論高中還是大學, 他居然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 一時間甚至不知所措。
他一開始都在挑西裝了,選到領帶款式的時候才意識到, 自己又不是家長身份, 穿那么正式吸引注意似乎沒有必要。
等預留的時間不甚充足,嚴銳之才勉強選了一件休閑外套, 內里是簡潔的灰藍色襯衫,搭了條日式的gurkha褲,把原本的氣質掩蓋下去一些,乍一眼看上去沒了之前的冷淡的壓迫感,倒顯出幾分年輕的清俊來。
看著鏡子里的人,他一時還有些不大適應。
他下午沒去公司,早上跟梁小優說了點工作安排,對方聽見這個消息立刻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好的!”
然后不怕死地補充了一句:“安京大學的畢業典禮是今天吧?”
嚴銳之沒否認:“是。”
梁小優笑瞇瞇地把批好的文件從他手里拿回來:“那……嚴總你倆玩得開心!”
“……”嚴銳之手上動作一頓, “謝謝。”
怎么也要送祝福。
又不是去玩兒的。
嚴銳之從家里走出來,抬眸看了一瞬下午三點的日光, 默默地想。
ggr的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一年,撇開一些譬如周鴻聲公司經營不善拖欠工資的無聊丑聞不談, 最震驚的還是要數公司里的那群人。
那一個周末過完, 轉眼就是周一的早會。
其實公司的人原本都不關心大會的, 但因為嚴銳之出席的原因都有關注,加上線上的討論也源源不斷,自然都知道了這件事。
原本大家還在震驚和感慨關于那一款作品的問題,還在因為自己不知道的這一段過去義憤填膺,結果轉頭就發現了隨后跟著站起來的人、聽見了這人說的話……以及看到了對方起身時桌上的名牌。
這場鬧劇對廣大群眾來說,大多在感嘆周鴻聲當年的無恥、以及對人無差別開炮的滑稽,但對有魚的員工來說,那就是……
周一,所有人沒有一次有像現在這樣自發主動地出現在會議室內,不約而同地都早到了半小時。
發現主角還沒到,憋了一個周末的同事們終于沒忍住,開始窸窸窣窣討論起來。
梁小優一臉悲痛,但還是不相信地辯解:“我整天從辦公室里進進出出真的沒發現!我哪知道人家藏這么好!”
“知道知道,這事不怪你,就是……”
同事們又一齊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嘆息。
尤其是之前把賀年當成勇士的那幾位,嘆得更是大聲。
“所以你們說人家來我們這里是做什么。”
“所以他今天還來不來啊。”
“誰知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嚴總其實知道一切,但也幫著瞞,不讓說?”
“那完了。”
“而且之前他不是還送過咖啡么,怎么,怎么……”
“怎么辦,我上周還叫他給我拿過外賣!”
“天哪!他替我送過文件!”
一番討論下來,會議室陷入一片愁云慘淡。
郝帥就在這個時候哼著歌推門進來:“早啊——”
他手里還端了杯牛奶,一抬頭就看見了表情各異的眾人。
“……”他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那個……”郝帥咳嗽一聲,因為賀年身份瞞不住是事實,可他還不知道大家沒有猜到別的,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替兩人藏一下。
迎著一群人的視線,他在心中暗罵這兩人怎么還沒來:“既然大家都看見了,確實,事實就是這么一回……”
“原來你也早就知道!”
“好哇!”
跟他熟悉一些的同事已經開始開玩笑控訴。
“怎么賴我身上!”郝帥對此意見也不小,立刻反駁,“我也沒早知道幾天好吧!”
正吵鬧著,會議室的門又被推開,事件中心的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進屋內。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嚴銳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表情跟之前相比無甚異常,只是……
饒是嚴銳之也不知道該怎么做開場白好,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往椅子上一靠,臉上的表情是很冷,就是別開了眼神:“既然大家都……”
“我自己來!”賀年怕他為難立刻開口,接過話頭,“的確跟你們看到的差不多,我一開始是隱瞞了一下身份……”
“我真的沒有惡意!不然嚴總知道了也不會繼續把我留下來!”大概是追人的時候追出了經驗,現在的賀年對于道歉簡直駕輕就熟爐火純青,“我也確實是想進來跟大家一起,才,才……”
“而且我是真的喜歡這一行,我直說了,一開始……”賀年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下自己因為之前的兩款游戲對有魚很有興趣的事實,“這才抓到機會進來的,我沒想著因為你們知道我是誰了就不繼續干下去,我還是想一點一點開始,要是大家對我有顧慮也很正常,沒事的,我都接受。”
他先是誠懇地說了不少,言語間又刻意避開了自己跟嚴銳之的關系:“所以……”
“他是挺過分的,不過跟公司沒關系。”沒想到嚴銳之卻打斷道,“是我誤會了,他才順著我的想法來的。”
結果剛才還聽得云里霧里的員工像是忽然把自己的事串聯到了一起似的,突然齊齊應聲:“哦!”
“哦!”
“哦!”
還沒等嚴銳之反應過來,大家已經在短時間里迅速恢復成了以前的模樣:“沒事!小賀這個身份謹慎點是好事!”
“嗨,就是,他能力強,我們都不會說什么的。”
“對對對!”
嚴銳之微蹙著眉,可現在畢竟是上班時間,既然已經算是解決,繼續說下去似乎也沒必要,便點點頭:“好。”
只是等一到午休,公司內部的群才終于釋放般的炸了。
【梁小優我悟了,你呢?】
【梁小優你下次進辦公室記得多敲敲門。】
【梁小優:……郝公子!你什么時候進的群?!】
【郝帥:你們主美剛剛手滑把我拉進來了。】
【……】
【……】
【郝帥:沒事,大家不要拘謹!】
【……所以你剛才說的事……】
【郝帥:你們今天不是猜到了,現在還跟我演?】
【……哇哦。】
【這不就是之前郝公子說的劇本!!臥槽!】
【扮豬吃老虎情節竟在我身邊!】
【你們之前誰說他是勇士的?】
【誰說他是有魚之光的?】
【誰說他是英勇無畏的大學生的?】
【……】
一連串省略號之后,屏幕外的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來。
【郝帥:呵。】
原來大家消化“賀年原來是風錦集團的公子”這件事可能需要一周,但這個消息在經過郝帥證實后變成“富家公子小賀為了我們嚴總費盡心機來了公司”后,就只需要消化一個上午了。
還好嚴銳之本來也沒打算瞞著,一來二去看出了點端倪,但兩方都不說破,最后也就由著大家去了。
結果還是令他有些許意外,即使大家已經知道賀年的真實身份,后面的相處卻也沒跟之前有多大變化。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沒人提嚴銳之辦公室隔間的工位是不是要挪出來了,梁小優每次午飯會多問兩句,當然最明顯的,就是郝帥從此再沒敢不敲門進來蹭沙發了。
新年的時候嚴銳之是跟著賀年一起回去的,一開始返程的時候還覺得不自在,可等真的到了那個環境里,卻沒了那些原本的顧慮。
他們所在的那個城市政策沒那么嚴格,賀年找了輛不起眼的兩廂車,開了十公里,偷偷帶著他去了個沒人的地方,放了十五分鐘的煙花。
因為不敢太高調,賀年找來的都是些簡單的款式,但嚴銳之很喜歡其中一個半人高的小煙花塔,并不如綻在夜空里的那些一般吵鬧,流蘇一樣的金色煙火安靜地從小塔上落下來,他看了片刻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燃放結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手里被塞了一根細細的東西。
賀年靠著他,手里也有一根一樣的:“買那些東西的時候老板送了兩支。”
“這是仙女棒。”賀年眨著眼睛笑,“沒想到我們嚴總還喜歡這種類型的呢!”
嚴銳之沒說話,不計較。
賀年拿來打火機,先把自己的那根點燃,便湊過來,用閃著火光的芯跟嚴銳之的碰上。
他轉頭去看嚴銳之被煙火點亮的,閃爍溫暖的眼睛。
“嗯。”嚴銳之看著安靜燃燒著的仙女棒,干脆承認,“是挺喜歡的。”
賀年忽然叫他的名字,嚴銳之剛想點頭答應,就感覺手上傳來一點溫度。
對方輕輕把他的手撥開,在煙火未盡的夜晚吻他,嘴唇帶了點冬日的冰涼。
“新年快樂,一直快樂。”
他說。
-
“嚴總,到了。”
司機的聲音適時出現,把嚴銳之從半寐的回憶中叫醒。
因為今天校園人很多,里面的停車場也不好進,嚴銳之便讓司機停在東南門,自己步行進了學校。
手機振動,上面果不其然是一串對方發過來的消息。
嚴銳之凝神看了兩秒屏幕上變化的數個稱呼,最終只是淡淡回復了一句:“到了。”
很快他就收到了一個位置共享。
其實安京大學他早就熟悉了,東南門到禮堂也說不上遠,但嚴銳之還是點下了同意。
賀年的微信頭像還是他的小旺財,此刻地圖標識上出現了這只薩摩,乖乖地在禮堂的位置待著。
薩摩頭上頂了個橙色的小箭頭,轉來轉去的,想跟他隔著一段路程,對上尖端。
嚴銳之看得有趣,拿著手機,順著小小的藍色箭頭,那么認真地一步一步踏過去,走向禮堂。
等他穿過食堂和體育館,等他耳邊聽見學子熱鬧的聲音,等兩個箭頭幾乎快要疊在一起……
嚴銳之便抬起頭來。
賀年穿著學士服,帽子上的穗子微微搖晃,站在禮堂門口等他,剛一見到人就沒忍住快步走過來,不管不顧地伸手抱住了他。
這一天總是包容的,過了兩分鐘,嚴銳之拍了拍他的背:“年年。”
“嗯?”賀年這才不情不愿地略松開他。
嚴銳之彎下眼梢,看著對方。
他失去的一切都有了更好的補償,賀年非要闖進他的生命中來,非要不管不顧地靠近他,非要用小槌子一點一點把那些層層疊疊的外殼敲開,然后愛他,然后溫暖他。
對方曾經帶他來過一次,向他說過同樣的話,而現在換成自己對他說——
“畢業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