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椒娘走后，百草先生還有要事，不過答應(yīng)先幫陸拂塵煉藥：“既然你材料齊全，那就幫你煉制一爐九轉(zhuǎn)培嬰丹，我的規(guī)矩你們可知曉？”
    他答知曉：“先生煉丹，要收取一半的成丹。”
    通常一爐丹出九枚，百草先生要收走一半。
    他不輕易幫人煉藥，且看眼緣，如今答應(yīng)幫陸拂塵煉藥，也是因為陸拂塵自己帶足了材料，而且二人救過椒娘的孩子，帶給他一個令人驚駭?shù)男畔ⅲ圆磐狻?br/>     “煉制此丹，忤逆天道，需兩月左右，兩位小友就在白云觀住下吧。”
    古遙張了張嘴，想問那我呢，又閉了嘴。
    算了，等先生煉丹成功出來，他再問吧。
    道觀和寺廟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觀的餐食免費，葷素搭配，全是靈藥入菜，味道可口。
    加之環(huán)境清幽，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誦經(jīng)的聲音，他并不討厭這里。
    從小，古遙就是聽著東來寺的和尚念經(jīng)長大的。
    雖然經(jīng)文的內(nèi)容不同，也聽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靜氣，古遙索性也開始在房間內(nèi)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時日了，可一直沒鞏固修為，因為在他體內(nèi)，發(fā)生了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個紅色的妖丹，據(jù)師祖所言，以古遙的天生資質(zhì)，本無可能修煉成人，是因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紅色妖丹，也可以說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天丹。
    自從筑基后，體內(nèi)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顆小小的綠色妖丹，就在那顆火紅的大妖丹旁邊，二者對比，好比大象和嬰兒。
    他并不明白這顆多出來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隱約覺得可能是功法之故。
    而且，這小妖丹現(xiàn)在滿是充沛的木系靈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著極為微弱，似乎在滋養(yǎng)那顆大妖丹——這結(jié)論也是他這幾日打坐入定判斷出來的。
    每當(dāng)他吸取天地靈氣時，綠色妖丹就會開始膨脹，變大一些，但過幾日，就會打回原樣，好似是被紅色妖丹吸走了靈氣一般。
    橫豎都是自己的，古遙覺得不礙事。
    兩個月后，白云觀上空，忽然來了大片烏云，籠罩了半個天水城。雷劫劈下來那刻，附近人都朝這邊看來——
    白云觀有道士突破成出竅了？？！
    那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嬰進(jìn)階出竅期的程度！古遙本也是如此以為的，直到看見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為，怎會突逢這出竅雷劫？
    陸拂塵眉心一凝，聞到了些許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臉色駭然：“是因為九轉(zhuǎn)培嬰丹……”
    這等忤逆天道的丹藥，自然也需要煉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價。
    倘若煉丹者，修為不足出竅，自然會被這天雷給劈死。
    難怪這丹藥，市面上幾乎看不見，這煉丹條件太為苛刻，竟然要煉丹人再次經(jīng)受天道雷劫！
    不過，百草先生修為強(qiáng)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準(zhǔn)備。不過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現(xiàn)光明。
    百草先生毫發(fā)無損地從煉丹房出來，不見一絲狼狽，拋出一瓶九轉(zhuǎn)培嬰丹的成丹給陸拂塵：“按規(guī)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帶走吧。”
    陸拂塵低頭一聞，那豐盈的靈氣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過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陸某無以為報！”
    “哎！小友客氣，快請起。”
    百草先生轉(zhuǎn)向旁邊的古遙。
    見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杏眼圓溜溜的，好像在問：“先生我的呢？”
    “我沒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過來，我同你說一下，這些東西上哪去找。”
    “嗯！”古遙馬上湊到他跟前。
    旋即，他聞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雙系的靈氣——這靈氣雖精純，對他卻沒什么吸引力。
    古遙知道，自己只要運轉(zhuǎn)功法，一伸手，就能從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屬于化神期大能的靈力——但他卻不敢這么做。
    陸拂塵警告過他，萬萬不可隨意在他人前面運轉(zhuǎn)這功法：“你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丟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對他說：“修煉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經(jīng)有了，再來是萬年離火龜?shù)凝敋ぃ宋镂以灿校魏螖?shù)十年前被一老禿驢給偷走了，這些東西，我可以幫你留意上界各大拍賣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靈石？”
    他看古遙掏卷軸那闊氣程度，猜他應(yīng)不窮，他那身中無解之毒的師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無名的散修，不然一個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會這樣多驚人的法器？
    “靈石……”一問起這個，古遙就磕巴了，雖然師祖給了許多法寶讓他保命，但靈石……他還真沒多少，“我數(shù)數(shù)啊……好像，有兩萬，嗯，兩萬三千枚靈石，還有幾個紅色的玄品靈石。”
    “……”
    古遙撓頭，小心地問：“是不是不夠啊？”
    “……自然是不夠的，”他嘆息，“這些天階法寶，隨便一樣，在拍賣行都要數(shù)十萬靈石才能買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適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這十幾樣天材地寶，大禪宗那禪定和尚手應(yīng)當(dāng)里有幾樣，我這本來有一株曇華，是我悉心培育了兩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歲供為由討走了，最近應(yīng)當(dāng)要開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兒應(yīng)當(dāng)也有……”
    “歲供？他是土皇帝？”
    “這是仙盟的規(guī)矩，你剛從中洲來，所以不清楚，給望霄宗上歲供，已有萬年歷史。”
    古遙心底馬上打起算盤。
    “先生，不知這禪定和尚，是什么修為啊？”
    “洞虛強(qiáng)者，多年未見，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沒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層。
    煉氣、筑基、結(jié)丹、元嬰、出竅、化神、洞虛、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數(shù)十萬年以來，修真界還未曾出一個這樣的人物。
    至于仙界，沒人知曉仙界究竟是什么樣的。
    整個上界，修為最高的，又為人所知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魔道那玄機(jī)老怪，以及望霄宗現(xiàn)任宗主容寂了。
    古遙問：“先生，我要上哪找這禪定和尚呢？”
    “他行蹤不定，不曉得去了哪里，這老禿驢收藏眾多，捂得很嚴(yán)實，你要想從他手里買，不可能。”
    “我不買……我就問問。”
    他頓了頓，再次問：“那這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樣的人物，很厲害嗎？”
    百草先生深沉地點頭。
    “天縱奇才。”
    “不足百歲的大乘期。”他聲音里滿是掩飾不住的贊揚(yáng)。
    古遙不太懂，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過才是個小小的筑基罷了。
    不足百歲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資質(zhì)，修煉到大乘，或許千年、萬年，也沒戲。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來找我要走那一株曇華，我沒猜錯的話，可能是沖擊渡劫期閉關(guān)所用，以他的驚人資質(zhì)，也許再過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為了。”
    “唔…”
    古遙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鯨舟之上見的畫像。
    容寂是個長得像橘子皮的老頭子。
    他問道：“這容宗主，在閉關(guān)么？”
    百草先生點頭：“仙盟大會，他已有近十年沒來參加過了。”
    十年的閉關(guān)期，對修士而言，就是彈指一瞬罷了。
    容寂雖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過他的存在，卻仿佛一根定海神針，整個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輕易進(jìn)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為人，傳聞有多暴戾，仍得萬人敬仰。
    聽了半天，古遙就聽懂幾個字。
    這人有錢。
    而且不在老巢。
    已經(jīng)閉關(guān)有十年了。
    古遙趕時間，并未在白云觀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師祖，以便將九轉(zhuǎn)培嬰丹送回中洲的陸拂塵分道揚(yáng)鑣。
    他要去北方的鐘靈城。
    分別時，陸拂塵叮囑了他許多，比方說叫他千萬不要隨便使他那歪門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鐘靈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寶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會有什么下場？你切記要當(dāng)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過不必?fù)?dān)憂我。”古遙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這個，況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兒，都要揮出一張隱匿陣卷軸。
    他叫陸拂塵放心：“等我尋到煉丹材料，回去找了師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陸拂塵留給他一個在天水城買的、聯(lián)絡(luò)用的寶鏡：“除了魔界妖界那種偏遠(yuǎn)地區(qū)，在這上界內(nèi)，用這聯(lián)通寶鏡就可以聯(lián)系。”
    古遙也是第一次用這東西，他在天水城內(nèi)也看見了這物件，只能一對一聯(lián)系，竟然還賣好幾百靈石，古遙舍不得買……
    還是陸拂塵財大氣粗，買了兩個，一個送給自己，一個他留著。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古遙，你獨自在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遙的肩膀，“我們來日再會。”
    古遙點了點頭，目送他走進(jìn)天水城城外的傳送陣，心里竟有些莫須有的傷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這么大，何處是自己的家？
    -
    上界，共八個主城，而鐘靈城乃是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華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鐘靈城旁。
    古遙看地圖的時候都忍不住驚呼：“這門派這么大啊？這一片都是？”
    那連綿的大片山脈，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級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遙心道，到時候去了鐘靈城，搞個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順利溜進(jìn)去了？
    百草先生曾點評過他的化形術(shù)：“雖還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嬰，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們這一族，天生就有這樣的神通，這樣，我再教你兩招。”
    于是古遙順利從他那里偷學(xué)了點更精髓的化形術(shù)。
    當(dāng)然，若是修為對不上，化形術(shù)也白搭。
    比方說他騙那傅師姐，就要靠假嬰丹，才能成功冒充軒轅真人。
    由于距離遠(yuǎn)，從天水城傳送過去，花了足足一千靈石！但別無他法，憑借他還不穩(wěn)定的筑基修為，無法長時間使用飛行法器，單純靠著疾風(fēng)術(shù)，等飛到那北端的鐘靈城，少說也要兩三個月。
    而傳送陣只需數(shù)息時間，再一睜眼，他就到了鐘靈城城外。
    傳送陣，修真界最偉大的發(fā)明。
    “到站了，鐘靈城到站了啊，沿著這條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鐘靈城城門。諸位道友請帶好隨身物品下車?yán)病！?br/>     “賣地圖了，兜售鐘靈城地圖，二十靈石一張，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
    “鐘靈城內(nèi)不能使用法器，租馬有需要的嗎？上好的寶駒汗血寶馬，哎，各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天只需七十個靈石！”
    古遙路過傳送陣外的馬廄，用疾風(fēng)術(shù)到城門口。
    抬頭望去，不免發(fā)出感嘆：“好多人啊……”
    鐘靈城的體量，約莫是兩個天水城大。
    和天水城不同，城門之上掛著的牌匾，飄逸地寫著鐘靈城三個字，此乃上一任望霄宗宗主所題，那撲面而來的豁達(dá)劍意，讓許多劍修都在城門口駐足，甚至還坐下打坐入定，感悟其中劍意。
    古遙繳納了二十顆靈石，準(zhǔn)備進(jìn)城時，就看見一男子突然跳起：“我突破了！不愧是劍圣大人！實在是太強(qiáng)了！”
    “哇，”古遙忍不住仰起頭，瞇起眼，“這三個字這么厲害的嗎？”
    一旁不認(rèn)識的男子，看見他脖戴金剛?cè)Γ箝g一串黑色佛珠，還穿著紅色袈裟，了然道：“道友是佛修？難怪，這三個字是望霄宗的上任宗主臨霄道長題的字，人稱劍圣，對劍修來說，劍圣高手蘊(yùn)含本心的題字，觀摩一眼，或能勝過閉關(guān)十年。你說厲不厲害？”
    古遙看著那三字，只認(rèn)識第二個字，良久道：“嗯，厲害，好字。”
    “道友哪里人？什么門派？”那人忽然掏出一張名片，“可有在鐘靈城定居的打算？買房可以找我。”
    古遙收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也不知上面寫的是什么：“好的，有需要會聯(lián)系你。”
    “道友是自己來的嗎？可需要導(dǎo)游？”
    古遙掃視他：“你不是中介嗎？”
    “嗐，也兼職做導(dǎo)游。道友來鐘靈城做什么？游玩？探親？還是來應(yīng)聘的？需不需要工作？我也可以為你在鐘靈城內(nèi)介紹一份靠譜的工作，月薪八百靈石起，雙休包吃住，伙食很好……”
    “……哦？”伙食好？古遙馬上就忘了來鐘靈城的目的，追問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都有！道友這般…容貌，我這兒正好有適合的……”
    “哎算了算了，”古遙這時，想起自己來這兒是干嘛的，擺手道，“以后吧，以后再聯(lián)系你。對了，請問一下，望霄宗在哪？”
    “那邊。”男子伸手一指。
    在鐘靈城更往北的山脈。
    “從邊界處，往后連綿千里的山脈，都是望霄宗的范圍，比鐘靈城還大幾倍。”
    古遙婉拒了對方要帶他去應(yīng)聘的話，進(jìn)城后，花了點小錢，在鐘靈城住了一天。一進(jìn)來果真不同凡響，聽聞鐘靈城地底下有一座龐大的聚靈陣，故靈氣十足，乃是最適合修真者居住的修城。
    古遙在茶館聽說書人講歷史，講五十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劍圣隕落北境荒原，他的關(guān)門弟子容寂成為望霄宗新一任宗主。
    一開始并不能服眾，直到容寂獨自一人，以洞虛修為血洗魔界，挖了一只當(dāng)時就是大乘期修為的玄機(jī)老怪的眼珠子，砍了血河教四個洞虛護(hù)法的頭顱，提著回了鐘靈城。
    他站在城門之上，面如冠玉，衣袂不染一點鮮血，渾身卻充斥著一股修羅般的肅殺之氣。
    “有異心者，殺無赦。”
    僅剩的幾個，對他有意見、不滿他坐上高位的師兄，都在那天死于他的劍下，尸體倒掛在城門口。
    說書人喝了一口茶水：“無量劍尊大人，修的是無情道，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無所住而生其心。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
    “這樣的人，必位于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