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幾個外門弟子發著抖看完了:“點開之前, 我沒想到會這么好笑。”
“我也是。”造化塔探頭問,“這個影像,能傳給我一份嗎?”
“啊?”幾個外門弟子, 這才發現背后有人, 而他們竟驚悚的沒有發覺!再一扭頭, 竟是穿著內門道袍的師姐。
“師、師姐……”內門弟子大多傲氣, 和外門弟子的這種在外仰著腦袋目中無人的傲氣不同, 是那種修為上的碾壓。他們嘴里喊師姐, 但真要論起, 內門那些弟子, 怕是自己要喊師伯的輩分。所以如此客氣禮貌的內門師姐,他們也是第一次見,馬上恭敬掏出一嶄新銀鏡送給她:“師、師姐盡管拿去吧,我們這還……還有。”
“這怎么好意思,”她翻手復制了一塊銀鏡,“你傳給我呢。”
師弟更是受寵若驚,從未見過如此親切的內門師姐!
于是小師弟拿出一藍色的電豹尖牙,此物有傳導功能,連接兩面銀鏡, 散發幽藍光波。繼而小心翼翼地問她:“師姐可是怒劍峰的?”
“啊?好像是。”她復制隋忍的衣服, 隋忍好像就是怒劍峰弟子。
“我們也要去怒劍峰!過幾日內門考核, 不知師姐可會前來?”
“興許會吧。”她帶走那含有狐貍搞笑影像的銀鏡, 同幾位弟子告別, “考核要加油哦!”
天哪!
幾個外門弟子心都要融化了,好溫柔的師姐, 一弟子甚至沒忍住, 冒昧地開口:“不知師姐名諱, 改日我定要考進怒劍峰……”一開口,他就后悔了,怎么能如此無禮,詢問姑娘家的姓名。
可造化塔好似不覺有什么,離開前回答:“哦,我叫造化塔。”
“趙乏塔……趙師姐,”弟子眼淚都要感動出來了,“多謝你的鼓勵!”
在她走后,甚至還久久凝視趙師姐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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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不故!”她揣著銀鏡跑回三辰殿,這殿外陣法對她無用,“我有新名字了!我現在叫趙乏塔,請你以后禮貌一點。”
曾經她給自己取名叫塔塔,但容寂不肯那么叫,現在她為自己有了新名字而興奮不已,叫了他好幾聲。
“出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
容寂不曾理她。三辰殿大門緊閉,內里隱約有煩躁的劍鳴聲,而殿外陣法形成的紅楓林變成了枯林。足以說明,他現在心情有多差。
“你不理我,你會后悔的!”趙乏塔說完,也氣得不想理他了,還是那些小弟子可愛。容不故哪怕在人間界里度過十世,學著做人,依稀也變得像人了,有了情緒波動,可他到底不是人類,沒有真的人那么有趣。
而古遙在地穴里,也有了新的發現。
他發覺自己總是在兩個地穴里轉悠,自己吃剩下的骨頭,在他進入另一個地穴后,再返回,就不見了。
剛開始,他覺得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精靈一類的事物,幫不講衛生的他打掃。
再然后,古遙就發現連自己的鍋和床都被打掃走了,雞骨頭也不見了,再聞一聞地上,濃重的兇獸氣息。古遙點著油燈,在地上仔細摸了會兒,摸到一小塊黑得泛光的鱗片。
天丹為這鱗片的氣味熱情高漲。
古遙若有所思:“原來你是為了這兇獸來的。”
這兇獸怕不是在地穴里憋悶壞了,什么也沒有,成了個撿廢品的,自己的床被它搞走,或許是過意不去,幫沒有素質的自己打掃了雞骨頭。
卻不想,這小黑蛇把床搬到了玉棺旁,架起鍋來,學著闖入那人的模樣,往里頭丟了一把不好吃的蘑菇,用蛇頭頂了頂鍋底。
這鍋為什么不會自己動?
它懊惱地把鍋頂翻了,還帶著泥污的蘑菇傾倒灑落滿地,它卻不愿去吃這難吃的東西了,它已經吃了有上萬年了……還是那人類留下的骨頭好吃,香脆。
不行,得把那人類抓進來,給自己做吃的!
可小黑蛇在這地穴里生存多年,從未見過陽光,它是主人孵化的蛇蛋,主人被封印在這地穴中出不去了,慢慢老得動彈不得,沉睡了。
主人曾說過,只要有人進來,將那些人引到遺跡深處的火山,主人留有一分-身在那里,但本體在地穴無法出去。只要引人到他分-身處,將那些修士全部祭煉,待主人分-身恢復一些法力,以激活地穴的傳送陣,就可以出去了。
小黑蛇照著主人留下來的幻術和分-身術的玉簡,和當初那些指點,兀自修煉了不知多久,終于得以化出黑龍虛影分-身。但那么多年的蓄力,只夠它威風一次,把進來的修士引上絕路。
現在的小蛇弱得不得了,所以一開始它才會害怕人類闖入,不然它再次分出黑龍虛影,人類不得直接嚇暈過去!然后乖乖的成為它的奴隸,為它做飯嘶!
古遙正愁如何捉住那兇獸,沒想到對方自己送上門來了。本來古遙是睡著了,睡夢間,體內天丹作亂,一下將他鬧醒,身體不受他控制地忽地抬起手,抓住一又滑、又刺手的冰冷活物。古遙倏地睜眼,于黑暗中同一對細小豎瞳對視。
“嘶嘶……”
古遙甚至沒看輕,自己到底捉住了什么東西,張開了嘴。
“不…我不吃!”他同體內那天丹相抗,“你、你當我什么、都吃么!”
“嘶!”小蛇驚恐。
古遙能感覺到,天丹非常想吃下這物,在他丹田內告訴旋轉,形成一漩渦,強迫他張嘴。
古遙卻拼命地扭開頭,閉著嘴,表情難看道:“好歹要炒一下吧,這還在動呢,我才不吃生的。”
“嘶……!”它想逃跑!
古遙攥它攥得很緊,點燃油燈,觀察起這扭動的黑蛇來:“這是…劇毒。”
那猩紅的蛇信一直在吐,發出細小的嘶嘶聲,古遙感覺這小黑蛇似乎極度害怕,想逃跑。他低頭聞了聞,的確是地穴里殘留的那讓他體內天丹瘋狂的味道,是那兇獸的。
從氣息上,他判斷為兇獸,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個兒臂長的小蛇!
他不愛吃蛇肉,但天丹非要他吃,勾起了他的饞蟲,好吧,古遙只能先把蛇封印起來,掏出他的鍋,匕首,菜譜。
菜譜上沒有寫如何處理蛇,只有處理河鱔的方法,古遙想著應該差不多,那得先把蛇鱗刮了,他磨了磨刀,正打算朝蛇頭下手,刀已經切下去了,但那鱗片堅硬如精鐵,古遙稍微一用力壓下刀刃,忽地面前出現一模樣仙風道骨的老者!
“嘶!”小黑蛇興奮,主人!
其強悍氣息讓古遙下意識急退,燭光照在這猶如實體的老者道袍上,他說:“吾乃千面老祖,這小寵伴我多年,還請小友手下留情,不要傷害它。”
古遙也不愿平白無故的吃蛇,聞言連連點頭。雖然不知道千面老祖是誰,可感覺得到對方是強者中的強者。
“倘若小友答應,我的畢生絕學,都可傳與小友。”
畢生絕學!
古遙眼睛一亮,同時也有些警惕,死死捏住小蛇。
“請小友回答老夫。”
如果自己回答不答應呢?
像這樣的強者,能放過自己?那為什么要跟自己談條件呢?
古遙盯著他,冷靜下來思考,很快,就發覺了不同尋常處,這老者沒有影子。
什么東西會沒有影子?
——除非它本就是幻覺!
“小友猜的不錯,老夫的確只是一殘魂,不過,就算只是殘念,殺你也易如反掌。”
古遙一驚,這殘魂是會讀心么?
“…若我不答應,你要殺了我么,我不想傷害小蛇,我也是迫不得已。”
“請小友回答老夫。”
又是這句話。
古遙能感覺到,這殘念雖然能跟自己溝通,可智商并沒有那么高,至于他說殺自己易如反掌,古遙也是信的,自己還在別人的地盤上呢,如何囂張?
“我……”古遙低頭看著細小的蛇,頓了頓,好似在思考,然后點頭道,“我答應你,我不傷害它,它也不能傷害我,剛剛它還想咬我呢,還好我反應快,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兩道“言出法隨”的印記打入一人一蛇的眉心,古遙心神一怔,微微松手,小蛇落地,嘶嘶地飛速游走,躲在他主人背后。
言出法隨。
法術的至高境界。
他答應的這件事,和入遺跡前簽的那組隊契約是差不多的東西,但效力定要更強,因為“言出法隨”的印記,已然打入元神。自己不可傷害小蛇,小蛇也不能傷害他。
老者顯然沒想到,他會一句話說這么長,倘若只一句“我答應你的要求”,那么印記入元神,他斷不可傷害自己的小寵,可小寵是可肆意傷害他的。
這年輕人看著年歲小,心眼竟如此繁多。
可千面老者的幻影只是一殘念,他的智力僅限于完成這件事,也看不出對方是個妖,不是人。但見任務算作完成,便兌換“諾言”,抬手仿佛要將絕學打入他的腦中:“小友來,老夫傳你畢生絕學。”
古遙貪念縱生,有一剎那忍不住想去接受,可心底仍保持警惕,緊緊靠著背后石墻。
天上不會掉餡餅,自己答應不傷害一條蛇,他就傳自己畢生絕學?雖然不認識千面老祖,也沒聽過,可這種人精,會主動送外來者好處么?
千面老者殘念沒想到他心眼繁多至此,主動靠近,古遙躲開了:“我不要你那畢生絕學了,你別來啊。”
他意識抵抗,雖然并非堅如磐石,好似也有一些動心,可千面老祖的殘念也無法找到入侵他元神的方式,在一旁道:“老夫是一番好意,老夫的時間不多了,你考慮一下,半個時辰后,老夫的殘念就會煙消云散。”
古遙搖搖頭,又問他:“你是遺跡主人對么?”
“不錯。”千面老祖點頭。
“我困在你這地穴,我該如何出去?”
千面老祖停頓住。
“你也不知道?”
“這……”
古遙笑道:“那你為何要傳我畢生絕學?你就算是傳給我,我也出不去,我還要花力氣練功,有何意義!”他已經在這里頭困了起碼小半年了,整日對著天丹自言自語,天丹也會回應它,但古遙謹遵師祖令,不去學它那虛無縹緲的語言。
不太聰明的殘念被他繞進去了,卡殼道:“請小友回答老夫的問題。”
古遙一驚,又是“言出法隨”?
他思索道:“你送我出去如何?”
“請小友回答老夫的問題。”
古遙意識到,自己的回答興許不對,這法術本質上是等價置換,自己要付出相應代價,才能獲得回報。
“我不傷害你的蛇,你送我出去。”
千面老祖再次停頓:“請小友回答老夫的問題。”
“我……”
“……”
不止重復了多少次,這老頭沒完沒了的,讓自己回答他的問題。
古遙實在是沒轍了,從站著到坐著,再到躺下,又掏出一雞腿出來啃,口中痛恨道:“我可以學你的畢生絕學,但你也要送我平安無事的出去!”
話音落,“言出法隨”的印記打入古遙元神。
與此同時,虛影朝他靠近,二指并攏,虛虛地點在他的四神聰,點了四下,最后點一下百會,“呲”地一聲,如電流竄入,鴻蒙般的星光籠罩古遙的神識,古遙閉眼。千面老祖由眼前,一下出現在他的意識內,幾行字顯現眼前:
《神通·無極千面訣 第一重》
千面老祖滄桑的聲音在腦中道:“此乃老夫,成名絕學,今傳授與你。”
古遙倏地朝后仰去,鋪天蓋地的法訣,密密麻麻地浮在腦海里。古遙沒學過此類神通,不知道學起來竟是這樣,信息大量灌入,也不等他細細領悟,旁還伴隨千面老祖的人聲導讀。
古遙聽了半天,明白過來這神通到底為何物。
分-身術!
古遙在地穴內不知年月晝夜地修習這聽著好像沒什么用處的破神通,遠在上界之北,把自己關了一年也沒想通,心境倒退的容寂,從三辰殿里月華披身地赤腳走出。
殿外紅楓已謝,一如他滯澀不前的心境。
陽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
殿外無人,造化塔不知去哪玩了,但在地上留了一物給他。
容寂彎腰撿起,收到她留下的傳音:“我去下面玩了,你記得看這個!”
是一薄薄的銀鏡。
什么東西?
雖是他宗門出品之物,宗門上下人人都有,但容寂就是不知道這是何物,因為從沒人給過他此物。他舉起銀鏡,鏡中畫面一如他心底所念,出現了一只赤狐。
照心鏡?
不。
那赤狐有兩條尾巴,可模樣分明是他的狐貍,出現在他的地盤上,被弟子追殺窘態百出,受了重傷,可憐巴巴地被驅趕至禁區迷陣內。
一短短的影像,映在容寂眼底,重復了一遍又一遍,漆黑如深淵的眼睛從無波到震顫,他揣著銀鏡,多年來,第一次邁出了三辰殿的大陣。
“尊……尊上?”陣法外,常年有幾個守殿的弟子,聽見聲響回過頭去,心中驚詫,立刻恭敬行禮,“見過尊上。”
守殿這二十年間,只見他出來過一次。上次是出來吩咐要大造化丹,取曇華,這次出來是為何?
容寂拿著銀鏡,竟開口同他們說話:“這是多久的事。”
弟子惴惴不安地定睛一看,竟是之前流傳宗門的狐片?!
弟子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同他細細說清,說這狐貍是妖魔靈寵,模樣生得倒是可愛,不過搶走了一執事小弟子的飛劍:“是尊上陣術高明,將這妖狐困死其中。”
容寂面無表情,平靜地問:“你們都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