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兮從尷尬情緒轉變成神色平淡,花了不到兩秒的時間。
她說:“孟寧。”
給他們介紹對方,“這是賀司珩。”
孟寧的表情管理,顯然不如他們兩個。惶惶然地打了聲招呼,而后木著腦袋進屋,手里扯著包裹不肯松手。
今兮進臥室拿充電器的時間里,客廳只剩她和賀司珩。
室外寂寂涼風汲取她身上的溫度,暖氣噴涌,體溫回升,孟寧也漸漸回神,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背對著她站著的男人身上。
方才那個場景,唯獨他鎮定從容的仿佛局外人一般。
親密被撞破,他也只是淡淡地掃她一眼,順著今兮的話和她打招呼,“你好。”
然后,再沒看她一眼。
孟寧身邊也不乏優秀的男士,但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和優秀這個詞不沾邊。他身上散發著的氣場,那是種上位者的桀驁。
她在心里琢磨,他真的只是醫生嗎?
似乎,不太像是看盡人間疾苦的醫生,更像是來歷經世間磨難的神。
“我先走了。”今兮拿著充電器出來,她抿了抿唇,叫,“寧寧。”
孟寧抓抓頭發,和今兮對視,還有點尷尬在,只干巴巴地說:“路上小心。”
門關上。
今兮繃不住,她用手掐他的胳膊,泄憤的力度。
“我說了不行,你為什么不聽?”
“你不在家待著跑過來干什么?”
“賀司珩!”
“你不也沒在家待著?”賀司珩反問,伸手,把她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拉下來,圈在掌心里,“而且,我不也停下來了?”
“……她看到了。”
今兮閉上眼,都是剛才的畫面,尷尬的,凝滯的,羞赧的。
賀司珩攬著她的腰,“我的問題。”
她冷哼一聲。
賀司珩喉結上下滾動,溢出的笑低啞:“下次我會把門給關了。”
“……”
“……”
不是下次不會了。
而是。
下次會把門給關了。
-
回去的路上,今兮沉悶地坐在副駕駛,不發一言。
賀司珩時不時在等綠燈的路口,伸手揉她的頭發,像是在揉一只小寵物般。次數多了,她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拍開。
“你很煩。”
“終于舍得說話了?”
“不想理你。”
可不過幾秒,今兮又說,“我明天要怎么面對她?”
平日里,她和賀司珩再如何親密也無所謂。賀司珩對這檔子事有種特殊的執著和沉迷,在家里,床上,玄關,客廳,浴室,甚至是落地窗前,他們都做過。
男人和女人之間最大的區別,便是男人比起女人,更淺薄。
征服女人,靠的是五官和三觀。
而征服男人,需要的,是五官和三圍。
對男人而言,身體帶來的快感能決定他對女人的態度與感情。因此,今兮深以為,賀司珩熱衷這檔子事,側面印證了一點。
那就是,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床上,她都是最無可挑剔的,最漂亮的花瓶。
再者說,尋歡作樂,從來都不是男人喜歡,女人,同樣也享受其中。但享受是一回事,與他人分享,是另外一回事。
在某些方面,今兮保守得近乎嚴苛。
大一那年寒假。
今兮和賀司珩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彼此沉默對視,許久后,賀司珩問她:“餓了沒?”
今兮睡眼惺忪,茫茫然地望著他,顯然沒想到他一開口,會是這句話。
“……有點。”今兮回。
“先洗澡,待會去吃飯。”賀司珩掀被下床,往外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后有任何響動,他又折身回來,親昵地貼在她臉畔,下巴剮蹭著她的耳根,“我抱你去洗澡?嗯?”
不等她回答,她便被他整個人從被窩里撈出來。
今兮接受事實的能力很強,強到,到了浴室,她便反客為主,把賀司珩拉進浴缸。
結束后,他們各自穿好衣服,在附近的餐廳吃飯。
到現在,今兮還記得那家餐廳,是家廣式茶餐廳,剛開起來那陣子等位隊伍成長龍。過了兩個月,已是門可羅雀。
今兮懶洋洋地挑了個位置坐下,她正對面,有個位置很惹眼。
桌子兩邊,一邊是靠墻的,只剩一邊給人坐。
她私以為,那是提供社恐人群的位置。
但沒成想,有一對情侶坐了過去。
賀司珩夾了塊蝦餃給她,今兮這才收回眼。她咬著那顆蝦餃,抬頭想和賀司珩說些什么,可眼睛卻顫巍巍的,有些慌張,臉頰漸漸,浮現一抹緋紅。
賀司珩顯然誤會了,以為她還沒從剛才的混亂中抽出身來。
“我弄疼你了?”
他手摟著她,把她往自己懷了拉了拉。
座椅都有隔層,其實不特意看,沒人注意到這邊發生了什么。更何況,滿大街都是拉手、摟腰的情侶,親密又親昵。他們和別的情侶也無差。
但今兮還是顫了下,她把他胳膊一拽,直接叫他的名字:“賀司珩!”
賀司珩跟個沒事人似的,“怎么?”
今兮微不可察地蹙著眉,語氣,半扭捏半認真:“我不喜歡這樣,在家里什么都可以……”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隨即又很正經的說,“但在外面,不行。”
她往那邊看了眼,“我不喜歡那樣。”
那樣是什么樣?
賀司珩也順勢看了過去。
一對年輕情侶,看著也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
并排坐著,吃一口,喂一口,再親一口,熱戀期,喜歡親密接觸,也習慣了旁若無人的親密接觸。
賀司珩的眉心一蹙。
今兮說:“阿珩哥哥。”
他應:“嗯。”
她說:“家里怎樣都行,但在外面,不行。”
賀司珩抽回摟著她腰的手,眸子向下掃視她,對上她那雙明晰的眼,他說:“好。”
……
今兮像個矛盾體。
正面,傳統又矜持——待旁人。
背面,放縱且張揚——待賀司珩。
像是一枚硬幣,只是今兮這枚硬幣,早在賀司珩的手心里揣了許久,不管哪個面,他都研究透徹。也知道,她被人撞見時,有多尷尬和多……不好意思。
到底是女孩子。
賀司珩將車停在地下車庫。
車子熄火,他解開安全帶,順勢把今兮的安全帶按鈕給按下。
“都已經發生了,別再去想了。”賀司珩說。
今兮冷冷看他一眼,不說話,兀自下車。
賀司珩頓了頓,默默跟著她上樓。
“晚飯想吃什么?”他沒話找話。
“不吃。”
“那可不行。”
“氣都氣飽了。”
“……”
保姆離開前開了玄關處的廊燈,暖黃色的光,看起來分外溫馨。
今兮賭氣似的背對著賀司珩脫鞋,也一并把外套脫了。
狐貍毛皮草順滑,隨意地搭在五斗柜上,趁主人換鞋的工夫,滑溜溜地往下跑。賀司珩看到,掠過今兮想要抓起她的衣服。
手還沒伸到她那兒。
今兮躲開。
不管如何,賀司珩的臉霎時沉了下來。
今兮卻跟察覺不到他情緒變化似的,不冷不熱地開口,“離我遠點兒,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碰你。”
往前走了幾步。
她轉回來,不是和他商量的語調,而是在通知他,“今晚分房睡。”
賀司珩下顎繃得緊緊的,看了她好幾秒。
“今兮。”
“別叫我的名字。”
廊燈落在他眉間,他的目光變得柔和,“鬧什么?”
今兮沒理他,閃身進了浴室。
這是真氣著了。
賀司珩挑了挑眉,有些沒轍。
-
到浴室,今兮躺在浴缸上泡澡。
中途,響起門把扭動的聲音,門沒開——被她反鎖了。
“開門。”隔著扇門,賀司珩的聲音有些遠。
“不要。”她懶洋洋地回。
沉默幾秒。
賀司珩問她:“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當然不是。
玄關柜里有備用鑰匙,她當然知道。
她對家里的上心程度比不上賀司珩,她都知道備用鑰匙在哪兒,賀司珩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
不到一分鐘。
門邊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
今兮緩緩睜開眼。
賀司珩站在浴缸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他冰冰冷冷的臉上滿是傲氣,得意地低睨她,不冷不熱的語氣,像是在撕扯她的神經,令她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幾天沒見,怎么變得這么不乖了,嗯?”
后知后覺的惶恐涌上心頭。
惹惱他,最后,不好過的還是她。
今兮想求饒示軟,“阿珩。”
賀司珩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衣扣子,“知道錯了?”
她點頭:“嗯。”
他身上的襯衣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浴室響起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
皮帶解開。
賀司珩一腳跨進浴缸里,他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在水中與她相擁,語調清冷,悠悠道:“晚了。”
明晃晃的燈下。
浴缸里的水翻涌。
賀司珩抱著她離開浴缸回到房間。
今兮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臨睡前還掙扎著說了一句:“分房睡……”
他和睡著的人還計較:“不分。”
給她套睡衣時,他忍不住看她背后那塊疤。
她的皮膚似雪白,肌理光滑,唯獨肩胛骨這里。
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疤。
這塊皮膚被燙傷過,好在送診及時,又送去整容醫院修復過,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這塊皮膚比其他地方,顏色更深一些。
意外的,過去這么久,這塊疤脫皮、變小,比其他地方顯然更淡的皮膚,構成了一幅畫——
是穿著裙子跳舞的少女。
裙擺搖曳,窈窕生姿。
像是一道紋身。
他俯身,幾乎是虔誠的態度吻過這塊疤。
“這么久了,不疼了吧。”
“以后不會疼了。”
“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