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伊聽出是謝邵的聲音,身體微微一僵。謝映低聲道:“別擔心,他不會進來。”
帳中不比屋舍,人影容易映在帳上,幸而謝映離開前便將帳中燈火留得微弱。否則兩人這般摟在一起,極易叫人看去。
朱伊便聽沈星流答道:“世子連夜趕路實是疲累,便歇得早了些。世子已說了,明晨過去找郡王。”
謝邵道聲好,接著是離去的腳步聲。
朱伊呼出口氣,感覺有點像做賊,謝映則全不在意,只道:“公主,我們睡罷。”
朱伊耳根一燙,她就知道,他方才對她說那種話是不安好心……但她既已跟著他到了湖州,便已作著準備。朱伊任謝映將她抱到床上,又蜷起身子將腳放進他的手掌中取暖。
過一會兒,腳已變暖和,謝映卻半點動靜也沒有,朱伊便抬頭看他,對方已合攏了雙眼。
朱伊疑惑,拿指頭戳他的胸膛,道:“你就睡啦?”
朱伊想什么,謝映哪能不知,他輕笑道:“夜里太靜,營帳又關不住聲音,臣擔心公主的聲音會傳出去,只能歇著。公主若實在太想,我們可以等到明日上午……”
謝映閉著眼也準確找到朱伊的額頭印下一吻,他可不愿讓別的男人聽到朱伊情.動時發出的聲音。
朱伊的臉在黑暗中紅了一紅。也是,方才沈星流和謝邵的聲音如此清晰,這帳篷的隔音效果的確……
“誰想了?我是擔心你又半夜折騰,讓人都沒法好好睡覺。”就像前兩天在馬車上,他不知半夜做了什么夢,醒了便突然跑來抵著她胡鬧。
“不會的,公主可以放心睡。”謝映還是笑。
朱伊便也閉上眼。她被他抱在懷里入睡,只在隆國寺有過兩晚,但那時兩人還不如現在這般如膠似漆,感受自然又不一樣。朱伊聽著男子平緩有力的心跳,嘴角帶笑入夢。
醒來時朱伊將手一伸,摸到空蕩的床榻,她睜開眼,透過牛皮帳可知天色大亮,想來謝映早已起床忙去了。
“姑娘醒了?”陶扇笑容滿面看著朱伊。這樣稱呼是世子特地交代的。
朱伊坐起身,笑著回應:“陶扇。”
陶扇取來特地為朱伊改制的侍衛裝束,服侍對方穿上,又伺候了梳洗,道:“姑娘,請允許奴婢將你的容貌稍作改變。”
朱伊答好,她看向陶扇手里端的琉璃碗,里面盛的是泥水色的汁液,看著叫人不大舒服。
朱伊略帶緊張問:“這個藥水涂到臉上,不會起疹子吧?”她的皮膚脆弱,禁不住烈物。
陶扇道:“不會,這藥水是從花中萃取,能養顏潤膚。”
朱伊一愣,還有這功效?她嗅了嗅,果然有花香味,便老老實實揚起臉,任陶扇拿一柄雪毫小刷沾了汁液,在她臉上涂抹。
中途卻見謝映進了帳來,朱伊臉未偏,只轉動眼珠瞟了身旁看她的男人一眼。
涂好后,朱伊舉起一柄天青瓷包金邊的小鏡子,看了看面色蠟黃的自己,將臉轉向謝映,問:“真的需要變這樣丑嗎?”她看著有些不習慣,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愛美,想來是有謝映看著的緣故。
“當然是變化越大越好。我覺得不丑,不就是黑了點么?”謝映建議道:“眉毛可以再濃些,嘴畫大點,再點幾顆麻痣。”
“……”朱伊騰起身就用手里的鏡子追打謝映:“你自己怎么不畫?陶扇,先給他畫。”
陶扇抬手掩口偷笑。
謝映任朱伊給他“按摩”了一會兒,看她解氣,才笑道:“伊伊,我要出去一趟,大概晚上才歸,你在營寨里等我,有事找盛嶺。”
朱伊知道,謝映或許要去親自偵察,或許有別的事,她不能拖累他的正事,便答好,只叮囑他小心。
謝映離開后,朱伊問:“陶扇,你那邊有醫書么?多謝你給我做的藥丸子,我腹涼的毛病好多了,比太醫院的丸子還管用。”朱伊想學醫術,她在宮中時也在看藥典,現下無事,正好可以繼續。
陶扇道:“有。姑娘先用早膳,奴婢待會兒去取。姑娘不必道謝,能為姑娘制藥是奴婢之幸。”
朱伊吃的是謝映專為她開的小伙食。陶扇在旁看著,心中對主子對公主的喜愛又加深了認識,世子治軍嚴謹,領軍時從來是兵丁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從無開小灶的時候。至于帶個柔弱姑娘到營地這樣的事,更是無法想象。
不過,陶扇覺得,這也有世子壓根沒把此次平寇當作真正的仗來打的緣故。若是險惡的大戰,世子是不可能帶上公主的。
用完膳,朱伊主動跟陶扇去取書,就當走一走,消消食。
陶扇與瑤寧住一個帳,瑤寧看到朱伊時,先是微怔,待分辨之后,眼中的震驚幾乎無法掩飾。
朱伊雪膩的臉龐變得黯淡,眉眼之間也有所改變,身上穿的更是男裝,恰好顯出一把腰細如花枝,瑤寧想起她服侍朱伊沐浴時,對方胸前那顫顫的玉峰,現下束了胸,倒是看不出來。
陶扇取了書,正巧被一個漿洗婆子叫出帳去,朱伊便坐在陶扇榻上等她回來。四下無人,瑤寧小聲喚道:“姑娘。”
朱伊看向瑤寧,對方正在收拾藥箱,便笑道:“原來瑤寧也懂醫術。”她之前還以為對方是普通侍女。
瑤寧心下傲然地想,那是自然,她不僅懂,且醫術出眾,否則能被世子挑中么?但她只道:“是啊,我和陶扇姐是同門。”
朱伊有了興趣,道:“原來你們是師姐妹,那你的醫術一定也不錯。”
瑤寧抿了抿唇,忍不住脫口而出:“我的醫術僅算平平,我們大師姐的醫術才叫超群拔類呢,把先生的衣缽都繼承了。我和陶扇都是她教的。”
朱伊心生向往:“這樣厲害?那她可在營里?我也想拜師。”
“以大師姐的身份,自然不會隨便出現在營里,世子也舍不得大師姐受這份苦。”
“那她是在魏……”朱伊都問出了幾個字,才反應過來瑤寧最后那句說了什么,唇邊笑容凝固,她直直望向瑤寧。
瑤寧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樣,慌忙道:“姑娘,你可別誤會。世子與大師姐之間,早就過去了。”
朱伊審視著瑤寧,對方的眼神閃爍,看來她的自知失言是裝出來的。但她心里此刻仍舊空落落的,觸不到底。她慢慢地笑問:“既然你也知道說,你提到的已經是過去的事。那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其實也并非全然過去,大師姐很快會上京。”瑤寧答道:“聽陶扇說,是世子親自寫信請大師姐上京。”
見朱伊臉上那種受著世子呵護寵溺的幸福笑意終于消失了,瑤寧不禁感到痛快,她早就覺得朱伊的笑容叫人看了刺目。
朱伊是敏感的,察覺到了瑤寧的不安好心,便不再睬她,起身徑直往帳外走。
到門口時,朱伊突然轉過頭,道:“瑤寧,你告訴我的事,我會向謝映求證的。”
瑤寧臉色慘白,她頓時意識到,她為了一時暢快而恣言,將自己置于了何種境地。
陶扇回來時沒見到朱伊,趕緊抓起醫書往大帳而去,連瑤寧在身后的呼喚都沒來得及管。
她將書呈給朱伊,看少女翻了幾下,便聽對方幽幽問:“陶扇,你們是有個大師姐么?”
陶扇微愣,答是。
朱伊又面無表情問:“她叫什么名字,是何身份,可否告訴我?”
朱伊待人素來溫和,這樣的神態令陶扇心知不好,看來是瑤寧不聽她的勸,對公主說了什么,陶扇按下對瑤寧的惱意,答:“大師姐名叫顧南瓷,是世子恩師太炎先生的獨女,與世子同歲但要大兩個月,算得上是世子的姐姐。”
朱伊微怔:“與謝映同歲?那她成親了么?”
“大師姐十八歲時嫁過人,沒多久就和離了,而后一直未嫁。”
朱伊心中稍安,繼續道:“我聽說她近日會上京?”
陶扇答:“是的。世子請大師姐進京為永安公主診治頭疾。”
陶扇小心察看朱伊神色,她雖未聽到瑤寧到底對朱伊說了什么,但看公主這反應,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知道大概,便道:
“公主,怒奴婢說幾句僭越的話,奴婢在世子身邊伺候四年,從未見過世子如同對公主這般親近過哪位姑娘。倘若世子對大師姐有意,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大師姐何以另嫁,世子又哪會與公主結緣。”
朱伊看向陶扇,露出笑容點點頭,以示知曉。
朱伊上午在帳里看了半天書,下午練了小半日劍,渾身汗津津的,便叫水泡了個澡。她也不要陶扇伺候,自己浸在水中,腦中反復回想瑤寧與陶扇的話。
天氣冷,她耐不住在嚴寒中一件件將衣裳穿好,便披上謝映的斗篷,準備先鉆進被窩里再穿。
一跑出屏風外頭,朱伊便愣住。她望著在桌旁坐得挺拔的男子,問:“你不是說晚上才回來?”
“想公主,就抓緊回來了。”謝映看看床上攤開的衣物,再看看朱伊空蕩蕩的斗篷,還有那露出一截光潔小臂抓著斗篷的手,立即就明白了,黑色的斗篷下面,定然是被溫熱水泡得如桃花般粉嫩無瑕的玉體,就如同她現在洗掉藥水的嫣粉色面頰一般。
謝映輕咳道:“伊伊,你這樣迎接我……”
朱伊的臉瞬間漲紅:“誰迎接你?”隨即又道:“你趕緊出去,我要穿衣裳。”
謝映笑了笑,上前將她連人帶斗篷一把抱起,引得朱伊掙扎低呼。他道:“我幫公主穿。”朱伊壓根掙脫不了他,只能由得他去了。謝映擔心朱伊著涼,為她穿衣裳的過程倒是利索,連目光都不曾多作流連。
朱伊突然帶著試探問:“謝映,如果你喜歡一個人,結果她最終嫁給了別人……”
她瞬間感覺周圍多了幾分寒意,謝映坐在床邊,俯視著朱伊半邊沉進羽枕的側臉,目光捉摸不透,他道:“公主都是我的人了,還想著嫁給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opki、一只松鼠、22664288、湖、青棵、qiyss、花元宵、天了嚕、每天都被帝尊帥醒親的雷,還有投營養液的小天使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