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伊坐在回宮的馬車里,過了一會兒,謝映也彎腰進來。這馬車臨時在寺廟外頭找的,不算大,謝映身高帶來的壓迫感頓時令空間顯得局促。
朱伊挪了挪臀,想給對方多讓些位置。誰知她上半身剛一動,便被謝映按住了雙肩,他的身軀隨即朝她靠過來。
以往朱伊總會奮力掙扎一番,她此刻也不自覺地就掙了掙。
但朱伊抬頭看到謝映的眼睛,就感覺到了謝映心里的不痛快,她總覺得,她今天遇到這事兒,倒像是謝映比她自己還要介意。掙脫的動作便一頓。
見朱伊有所軟化,謝映慢慢將她擁進懷里,朱伊抬手按在他胸前,稍作抵擋無用后,就丟盔棄甲地任他攬緊了她。
朱伊感覺謝映今天的力氣比平時大,將她勒得生疼,她抿起了唇,也沒有做聲。她的身體很快輕顫起來,謝映的手在她的背心和肩膀游移揉動,仿佛想將她嵌進自己身體一般用力。
“痛……”朱伊終于忍不住提醒他。
謝映的手臂還有身上的肉都太硬了,朱伊心里覺得自己該是嫌棄的,卻偏偏身上被他揉撫得一點力氣也沒有,尤其是兩條腿發軟得異樣,仿佛比先前中了迷藥還要虛弱。
謝映聽到她喊痛,松開她一些。朱伊趕緊低下頭,她可恥地感覺身體有一絲從未感受過的愉悅和對謝映的向往。她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想讓謝映放開,而是想被他一直抱著。這個認知讓她一下就用力推開對方。
謝映以為朱伊是因為她才遭受了驚嚇不久,他就對她無禮而生氣,心里也有些自責。
沉默須臾,謝映道:“公主先前為何對我帶你走這樣驚訝。難道在公主的心里,我親近公主,就只是想占便宜?”
朱伊抬起頭:“我沒有這樣想?!?br/>
“沒有就好?!敝x映看著她道:“朱伊,我不會隨意親近一個姑娘?!庇绕涫撬揪筒辉撜慈堑墓媚铩?br/>
朱伊還在想他這話什么意思,謝映已低下頭,嘴唇快要觸著她的前額道:“既然我這樣對你,就會對你負責?!?br/>
朱伊的臉騰地紅了,趕緊別開臉避開他。朱伊本就敏銳,再經過今天跟萬海的對比,她想要再自欺欺人也很難。
萬海接近她時那種惡心又害怕的感覺,就像是有噬人骨血的蟲子鉆進了衣裳里。但謝映靠近她時,她更多的是羞澀。
也會有害怕,但與對萬海的害怕全然不同。她對謝映,是害怕在他的進逼下守不住自己的心,怕他又如上一回抽身就走。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是這樣喜歡謝映……
不過,他要怎么負責?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皇后厭惡她到如斯地步。謝映如果要娶她,皇后會極力反對吧。朱伊不安地想。
謝映一只手將朱伊摟向自己,朱伊的臉貼在謝映胸前,在他的氣息中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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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四十六歲了,看著也就三十歲,一張保養得宜的臉,身上是丁香色煙華緞的掐腰十六幅牡丹裙,實是叫人難以看出她有個而立之年的兒子。謝家人都生得好,皇后自然也是美人,彤貴妃的艷帶著媚,皇后的艷則帶著冰冷的倨傲。
謝映深知他這個姑母,在謝家做姑娘時就是他祖母的眼珠子,被嬌慣得我行我素,喜怒哀樂全在臉上。謝家原就沒想過她還有做皇后的命,是皇帝做王爺時自己求娶的。
皇后嫁給皇帝頭一年就生了嫡長子,這個兒子很爭氣,從小就知道反過來護著娘?;实垡驗橹x家、太子的諸多原因,對皇后也是百般驕縱忍讓。因此,皇后雖在深宮幾十年,性子卻跟做姑娘時改變不多。
皇后看著謝映,叫他坐,等宮女上茶退下,她扶了扶頭上的翡翠鏤空雙錢魚紋簪子,第一句話便道:“阿映,你是知道的,姑母最重視的便是你與太子,連阿黛都要排到你的后頭?!?br/>
謝映沉默不語。
皇后道:“今日叫你過來,是想與你說說你的親事。我歷來希望你能娶阿黛,不過,讓你等著阿黛長大,的確有些勉為其難,謝家也還等著你開枝散葉。我的意思,你不若先納一名側妃,或是抬兩房妾室?姑母做主為你挑幾個好的?!被屎笤捳f到這樣的份上,的確是將謝映擺放在朱黛的前面了。
她道:“禮部侍郎甄憲安與你也有交道,他的長女甄惜冰雪聰明,且是個絕色,模樣不輸給那小狐媚子。若你有意,我將甄小姐召來行宮讓你一觀,如何?”
小狐媚子指的是誰,皇后雖沒有明說,但她與謝映都心知肚明。
謝映拇指輕摩著茶盞的邊緣,神色難辨,他道:“娘娘操心太子的后院就夠了,我的親事我自有打算。至于華憲公主,我一直當她是妹妹,娘娘可為公主物色別的駙馬人選。
皇后的臉色頓時變了:“自有打算……說來姑母聽聽,你打算的是誰呢?”
謝映未正面作答,卻是道:“朱伊好歹是忠烈之后,又尊著娘娘為母親,娘娘今日之舉著實失當。”
皇后眉頭緊鎖,她都想著不要與他發生齟齬,提也未提這一茬,他倒好,主動提起了,這是要為朱伊討一個說法?
皇后站了起來:“阿映,你從小到大,姑母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那個糊涂爹,前次上表請封謝邵為郡王,姑母為了你也是一力反對??墒悄?,今日居然為了個外人跟我作對?”
謝映微微冷笑,正要說話,太子卻大步走進來,他向皇后請了安,看著謝映道:“阿映果然在母后這兒,我正在找你。朱伯諭他們又來了,走,咱們兩兄弟一頭,一定把他們壓箱底的寶貝都贏走。”
皇后一聽就知道他們是要去蹴鞠,當著太子,她也不好再與謝映討論之前的話題,看謝映一眼后道:“去吧去吧,當心暑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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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映很快發現,從大覺寺回來后這幾天,朱伊開始躲著他。連朱修黎那里,她也不去了,都是叫宮女過來喚朱修黎去找她。他又借朱修黎的名義約她,她也不再出來。
明明那天,她對他順從得很,怎么回了宮就變卦。謝映微微蹙眉,正打算晚上再次夜探香閨,皇帝倒給了他一個機會。
謝映到御書房時,朱伊也在。謝映目不斜視,并未看朱伊,只向皇帝請安。
皇帝自是先以長輩的身份關切了謝映幾句,才道:“禧貞最是孝順她皇祖母,盂蘭盆節快到了,她明日便要代太后出發去隆國寺一趟?!?br/>
謝映順著皇帝的話很自然地看了朱伊一眼,朱伊心虛地不敢回視,她每年這時都要去隆國寺,但今年卻存著避開謝映的心思在里頭。
皇帝繼續道:“從前護送禧貞的容蕭現不在行宮?!彼聪蛑x映:“今次不如由守煦護送禧貞去隆國寺如何?”
朱伊忙道:“不用!”
皇帝與謝映一齊轉過頭看向她,謝映的目光簡直讓朱伊坐立難安,她道:“這樣的小事哪用勞動世子,父皇隨意指派幾名侍衛就成。”
護衛公主本也是正經差事。只是,謝映何嘗是普通貴胄子弟,叫他做公主近衛,這不只是牛刀割雞的問題,而是有屈身之嫌。
最關鍵是,隆國寺乃本朝最大的皇家寺院,并不在行宮附近,而是在京郊,往年她一般會在隆國寺住上十多天,等過了盂蘭盆節,則直接從隆國寺回禁城。這樣長的一段時間,讓朱伊跟謝映天天在一起,朱伊連想想都覺得無措。
“這……”皇帝尚在遲疑,謝映已淡淡道:“臣領旨?!?br/>
出了御書房后,謝映與朱伊都得往后寢的方向走,兩人自然是同行。
朱伊目光一直看著前面的路,謝映也如此走了一段路程后,側首看著朱伊,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朱伊以為謝映又要叫她跟他單獨去哪里,結果謝映只是道:“公主,明日巳時,臣在順和門接你?!?br/>
朱伊點點頭。
這天晚上,朱綽和朱修黎抱著她哭天搶地,萬分的舍不得。這兩人慣來如此夸張,讓朱伊也忍不住生出離愁,畢竟朱凝不在,這兩個就是她在宮里最牽掛的。朱伊不停安慰他倆,說七月下旬就可以回禁城碰頭了,結果說著說著,三個人又抱頭嚶嚶一場。
但是代太后祈福這件事,是朱伊十一歲那年為了親近太后,自己提出來的,有了第一回自然就要一直延續,否則怎見誠心。
彤貴妃倒是歡喜得很,她對皇帝的安排極滿意。這一回她連叫朱伊不要與謝映過于親密的話也沒叮囑。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再說了,公主有別于尋常人家的女兒,哪怕是失過貞嫁過人,那還是公主,代表著天家,皇帝要指給誰,誰都得迎回去。況且宮里也有精通此道的嬤嬤隨嫁,有的是法子在新婚夜掩蓋。
彤貴妃想著,即便是最壞的打算,謝映吃了朱伊卻不愿娶她,但只要別讓朱伊懷上,她都不怕朱伊不能尋個好夫家。而謝映這樣的人,絕不可能讓不是他妃子的女人生他的孩子,這點彤貴妃倒是不擔心。
朱伊向來走到哪里都輕省,第二天出行,只帶了大小宮女四人,還有兩個太監。
出了順和門,朱伊放緩了腳步。不遠處是一隊體格強健的年輕男子,同式的藏青勁服,裝束與御林軍不同,應該是謝映從魏州帶來的親衛。
而太子竟然也在,正同謝映并立在石階上說話。
朱伊上前請安:“禧貞見過皇兄。”
太子的余光老遠就看到朱伊了,就等著她走過來。太子溫和道:“禧貞最是仁孝,此番又要辛苦了。過些天皇兄忙完手里頭這樁急事,也來隆國寺盡一份心。”
朱伊道:“在寺里并不辛苦?;市旨鐡刎煟@些事讓禧貞代勞即可?!?br/>
謝映在一旁默不作聲聽這兩人說話,見朱伊的箱篋搬上了馬車,道:“公主是否可以出發了?”
朱伊便向太子告辭,去了前頭第一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