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fù)責(zé)扎營的士兵開始忙碌,廚子們則在準(zhǔn)備膳食,這時的太監(jiān)宮女也走動起來,去溪邊取水的取水,搬箱篋的搬箱篋,山野間原有的寧靜被人煙替代,正是最嘈鬧混雜的時刻。
大家用過晚餐,便享受著顛簸一天后的放松。
金吾衛(wèi)指揮使卻猛地抽出佩刀,大喝道:“保護皇妃和公主!”
扎營選的山野間難得的開闊處,然而叢林的枝丫無風(fēng)自動,傳來的異響卻叫人不得不揪緊了心。
在另一邊扎營的官員隊伍,突然有一道男性的嗓音發(fā)出慘叫,如不詳?shù)念A(yù)兆劃破夜空,朱綽不由抓緊朱伊的手。
頃刻間所有人就看到叢林中出現(xiàn)一點一點的火光,如夜燈般浮起,然而在這黑魆魆的山野中只讓人望而生畏。
有人大叫:“那邊有鬼火,好多鬼火!”
有人立即反駁:“不是鬼火!是火矢!”
果然是火矢,一支支燃著火的箭從林間射出,雖然被金吾衛(wèi)揮刀擋掉了一些,但有更多的仍然落在在了人群中,帳篷上,拉著糧食資物的馬車上。
到處是火光,場面瞬間失去控制,尖叫的人聲,馬的嘶鳴,女人的哭泣聲,紛亂的腳步,還有激烈推攘與沖撞。
毀壞是件太容易的事。在生死面前,宮人哪里還顧得上主子。
原本牽著手在溪邊散步的朱伊和朱綽被沖散,朱伊大叫著朱綽的名字,她想起自己身上中的媚藥還未解,惟恐又遇上什么男人,趕緊拔下簪子捏在手里,躲到一塊石頭后面。
但朱伊早就是暗中人盯上的目標(biāo),兩條蒙著面的身影向她沖來。眼見就要將她抓住,另有兩道人影卻擋在了朱伊身前,與對方交起手來,朱伊一看,是沈星流和聶照。
溫顏則來到朱伊身邊,道:“公主,跟我們先離開這里?!?br/>
朱伊這才知道謝映一直派人暗中保護著她,她想要找韓允嶸、朱綽和彤貴妃等人,但隨即有更多的敵人撲過來。
無暇他顧的情況下,沈星流留下了聶照去找韓允嶸和朱綽,他自己和溫顏立即帶著朱伊離開此處。
溫顏將朱伊背到背上,沈星流則左右掩護。一路疾奔,將追兵甩在了后面。
他們要去與謝映約定好的地方會合。
是在一個小村落里,沈星流花銀子借住進村角一戶村民家里。溫顏寸步不離跟著朱伊,沈星流則抱著劍守在兩個女孩的門外。
因為雙方都在往彼此所在方向趕,朱伊沒有入住多久,門外傳來動靜。
聽到沈星流口稱“世子”,朱伊欣喜的站起,看向從外被推開的門。
“謝映……阿黎?”第一眼看到謝映,第二眼就看到了朱修黎的朱伊吃驚得一時說不出話。
“姐!”朱修黎飛撲進朱伊懷里。
姐弟倆擁抱片刻才分開。朱伊摸摸他的腦袋,按下激動的心情道:“沒事就好?!彼煲獡?dān)心死了。
朱修黎道:“姐,之前阮諭想要殺我,劉統(tǒng)領(lǐng)都被他殺了,幸虧表哥救了我!我也已經(jīng)和表哥約定好,我要和你們一起去魏州。”
朱伊反應(yīng)了一會兒,慢慢看向謝映。謝映也沒有任何邀功的意思,只用最尋常的眼神看著她。
“表哥還說,他要娶你,你就等著到了魏州嫁人吧!”朱修黎道:“我對表哥做我的姐夫特別滿意!”
朱伊頓時滿臉通紅,到嘴邊的話也吞了回去。
卻見站在門口的盛嶺、沈星流等一群大小爺們都一臉喜色,暗自低著頭笑。
朱修黎又拉拉謝映的衣袖,示意他俯下身,低聲道:“表哥也知道吧,我姐看起來溫柔,其實挺兇。表哥也被我姐掐過耳朵嗎?特別疼?!?br/>
朱伊聽不到朱修黎對謝映說了什么悄悄話,心里有淡淡不安,她總覺得不是說她的好話。但周圍習(xí)武的男人可都聽了清楚,一個個都恨不得捂起雙耳。
謝映瞥一眼朱修黎,慢慢直起身,目光掃過神色怪異的盛嶺等人,以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道:“從未。”別說沒有,就算是有,為了他在下屬心中的光輝形象,也絕不能承認(rèn)。
朱修黎想起來一事,問:“姐,母妃沒和你一起,是她不愿和我們?nèi)ノ褐輪??”他不知道朱伊一行人在途中發(fā)生了變故,還以為是朱伊自行離開。
朱伊便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眾人都沉默下來。
謝映讓人端來了水,讓朱伊服下姹蛇毒的解藥后,道:“公主和阿黎先休息吧,既然聶照還留在那邊,只要能救他都會救的。我們等在這里,聶照自然知道過來?!?br/>
盛嶺卻是道:“世子也趕緊休息吧?!?br/>
謝映頷首。他的身體靠著補元丹也有些撐不住了,便在朱伊隔壁屋住下。閉眼少頃,就有一只柔軟的小手牽住了他的手。謝映張開眼,反握住對方的手,道:“伊伊怎么了?”
“謝映?!敝煲料胫@兩天的驚變連連,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謝映有感于朱伊的敏銳,用手臂將她圈在自己身邊,道:“一點小傷,無事的。快睡吧,你這兩天也受累了?!?br/>
朱伊搖搖頭,她此刻其實有些激動。謝映便見女孩的眼睛亮如晨星,她微笑道:“謝映,我真的要和你去魏州了。”憧憬得太久的心愿,驀然而至,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嗯?!敝x映自然也喜悅,額頭跟她抵在一起,他只要一碰朱伊,即使是受傷,也覺得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等回了魏州,第一件事就是成親。他問:“伊伊,假如貴妃不愿跟我們走……”
朱伊早就思考了這個問題,她已勸過彤貴妃,但對方完全聽不進去。便嘆息道:“母妃已是三十多歲的人,并非阿黎還是個未成人的孩子,她走的路還得她自己選?!?br/>
謝映聞言放下了心。兩人將將靠在一起睡了會兒,外面又傳來動靜,正是朱伊牽掛的人到了,卻只有韓允嶸、朱綽和聶照三人。只是沒有彤貴妃的身影。
朱伊和朱修黎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聶照解釋道,因為場面太亂,天色又太黑,那片駐營山野到后來實在慘不忍睹。鄭閣老等三名顧命大臣也遇刺身亡。實在沒能找到貴妃,甚至連淑妃也不見了身影。
“伊伊!”朱綽見了朱伊,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朱綽因與母親失散,情緒極為低落,幸而朱伊與韓允嶸俱在她身邊,她才不至過于失態(tài)。
天色大亮后,謝映又派出了人去尋找彤貴妃和淑妃,但那片山野僅存的資物和人都已付之一炬。還有一些是被生生踩踏而死,以及尋錯路活活跌死。壓根就生不見人,死難辨尸。
又這般等了兩天,仍無音訊,朱伊三姐弟也知兩位母妃大約是兇多吉少了,就地祭奠之后,只得啟程出發(fā)往魏州。
在回魏州的途中,京中傳來消息,雍南王府、靖海王府和秦.王府之人與容家等世家大動干戈。
后來又接到消息,說是靖海王帶著顏家軍士退走靖州,容家往遼西而退,秦王則遭到誅殺。
而太子的四歲兒子朱介東登基為帝,太子妃阮蘭荀為太后,雍南王阮諭為太子妃嫡兄,忠心護主,一心為國,受封攝政王。
太子妃的胞兄阮詢則取代鄭閣老重組了內(nèi)閣。
最受朝野矚目的謝映卻帶上了從京中脫困的三百騎兵,還有邱慶嵩歸順的三千兵馬,一路回了魏州。
快到魏州時,朱伊和朱綽是乘坐的馬車,兩人掀起簾子,遠遠便看到四丈高的白石城墻森然聳立,正中是三重三樓巍檐翹角的城門,城樓上大旌獵獵招展,值守士官披堅執(zhí)銳,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城樓上的青銅大鐘被撞得悠長作響,滿城皆聞。魏州朝南向三扇高大的城門全部打開,軍士站滿了城外,翹首以盼,等候進京整整有半年多的謝映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