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雨打窗戶聲驟然響起,室內(nèi)被空調(diào)風干的空氣跟著一下子動蕩起來。
鐘意索然無味地抽回目光,兩個大男人咬耳朵的架勢,就知道是不適合自己知道的事,她倒也沒興趣窺探別人的秘密。讓她更感興趣的是案子本身,到底是誰這么大本事……
“所以……”陳楚頓了頓,目光略深意地看著單邪,繼續(xù)說:“待會兒我們會去療養(yǎng)院勘察現(xiàn)場。”
鐘意目光跟著他的話轉(zhuǎn)向單邪。
他坐沒坐相地支著腿坐在那兒,看起來仍舊懶散閑適,仔細端詳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僵硬得像仿真bjd娃娃,側(cè)頸因臉頰緊繃而鼓起的青筋久久沒有下去,漆黑的瞳孔發(fā)散,沒有焦距,整個人籠罩在外人無法探進的陰郁濃霧里……
背后是雨水成股流下的玻璃窗,上面隱隱印著他扭曲的反射光影。
鐘意目光下垂了下,可笑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些于心不忍。她控制著自己試圖去安慰對方的腳步與手臂,案件與故事本身的神秘色彩與豪門秘辛不斷吸引她,對于故事的主角,本不應(yīng)該多做代入。
辦公室里,沒有人說話,單井然目光還是那副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水潤可憐的眼睛里好像總有很多話想說。
陳楚一根煙抽完,神情焦躁地往煙灰缸里按滅了煙頭,受不了這種沉默,正要開口……
單邪才終于“加載完成”似的“哦”了聲,帶著點兒嗓子緊繃多時的低啞,介于開玩笑和正經(jīng)之間的態(tài)度說:“所以?我又要當回殺人犯了?”
陳楚一噎,十分無語:“目前只是那邊醫(yī)生的一面之詞,具體情況得等我們?nèi)ガF(xiàn)場看了再說。”
《警察24h》節(jié)目理所當然地暫時停止拍攝了,除此之外,所有嘉賓還接到了一個節(jié)目組的通知,節(jié)目將改為邊拍邊播的周播制度。
鐘意看著新到手的文件,一挑眉,倒真看不懂單井然的意圖所在了。如果單家的案子真的收入節(jié)目里,那這個舉動無疑是加快了曝光速度。
所以,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讓觀眾知道些什么?
這一次單邪從公安局回來,明顯比昨晚剛聽見老單總?cè)ナ罆r反應(yīng)還要大。一路安靜開車回家,不打招呼地消失在了別墅里。
看來陳楚與他說的……老單總的死因,很不一般啊。
臥室、書房都沒看見人,鐘意略有猜測,云淡風清地下樓,抱過單甜甜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它下巴。她目光落在自動翻過肚皮,“呼嚕嚕”悠哉甩著尾巴的單甜甜身上。
如今這個時候,照“大難臨頭各自飛”原則,是她離開這里最合適的時機。
此時,張叔端著甜點走過來,有意無意提了句:“先生應(yīng)該在四樓畫室,一一小姐擔心的話,可以去看看他。”
他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先生也該從過去里走出來了。
鐘意擼貓的動作頓住,被單甜甜這個逆女抱住手就是一頓四爪亂蹬,活像個沒被滿足亂發(fā)脾氣的小女生。
她略微偏頭,看向眉眼和藹的張叔,淺笑了下:“單先生這會兒可能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吧。”
還記得,四樓那間畫室,當初這位老人家可是特意好心警戒過自己,不能去。她對他人不欲分享的隱私,向來沒有窺探的癖好,就算是戀人都要保持恰當?shù)木嚯x,更何況是他們。
她不太懂,最近這個一心為大魔王著想的老人家,幾次三番地與她試探,有什么意義。
不管單邪對自己抱有著怎樣的態(tài)度,她都不可能像這樣一直與他過下去……
看著這個從到單家就沒見她發(fā)過脾氣的女孩兒,張叔欲言又止,最終所有呼之欲出的話全都化作很輕的一聲嘆息。
之前他覺得以先生的脾氣,擔心一一小姐在會受委屈,如今…他還是擔心一下自家先生吧。
一個人的白天,鐘意百無聊賴地打開全國最火的社交平臺,不太意外自己的評論與私信全是99+。她輕車熟路地點進熱搜,果然一眼就瞧見單邪父親于凌晨去世的加深紅“爆”字標題大喇喇地掛在最上首。
從媒體的細枝末節(jié)就能看出來,權(quán)位高低的待遇差別,現(xiàn)在單家是單邪掌權(quán),當初叱咤風云的老單總也只能是“單邪父親”這個詞,至于他的那個小兒子,只能另起詞條單井然悲傷過度、暫停節(jié)目拍攝。
鐘意抱著抱枕,點進第一個熱搜,里邊熱鬧得像早間超市的菜市區(qū),評論區(qū)全是名偵探柯南與福爾摩斯的化身。
其中還有早上劉記采訪單邪的視頻,他們的鏡頭十分專業(yè),把對方臉上破綻明顯的正義拍得一清二楚。
—“臥槽,怎么突然去世了?“
—“自從單邪大魔王上位后,這位老單總就一點消息也沒了,居然才去世嗎?”
—“大魔王從來沒在媒體面前提過老單總,這突然死了……細思極恐啊!”
—“算起來老單總也不過才五十歲吧?這么年輕就去世了……”
—“狠還是單總狠啊,弄死了當年的小三,時隔多年居然把親爹也弄死了!”
—“嘻嘻嘻,看看管不住下半身的某些男人們誰還敢出軌?”
—“出軌嗎?被親兒子弄死的那種![狗頭]”
—“嘖嘖嘖,只能說資本牛b!”
這幾年的網(wǎng)絡(luò)媒體飛速發(fā)展,隔著巴掌大的屏幕,能管八大洋的閑事,南極企鵝都不知道自己族群被評頭論足了多少遍。所以,沒有邊界的熱鬧看得多了,思想上也有了飛躍的變化,老單總這樣出軌的男人無論以哪種方式去世,除了同類共情,都沒人同情。
就算是這樣,這些蓋棺定論的評論仍舊讓人看了眉頭直皺,憑相傳幾年的傳言,就能得下結(jié)論一個人殺死了他父親嗎?
那么多年前,在那個對男人出軌小三插足不那么苛刻的年代,對于一個十幾年生活優(yōu)渥順暢卻突逢巨變的少年——殺人的傳謠,周圍人的評頭論足,網(wǎng)絡(luò)上的隔屏執(zhí)法,又是如何地椎心泣血……
有那么一瞬間,鐘意一直以來都作為旁觀者的那顆心,竟然在這樣的設(shè)想下,不受控制地動搖了。
某個媒體的辦公室,中年男人在辦公桌前緊緊盯著網(wǎng)絡(luò)上的輿論變化,唯利是圖的眉心緊皺著:“現(xiàn)在的網(wǎng)友對殺人犯都如此寬容了?”
完全不可能達到那一次的效果,他十分不甘心,如今職場層出不窮地花樣內(nèi)卷,這樣的影響程度,根本毫無意義!
鐘意點回自己的賬號,那些突然涌進的新評論,無一不是想湊熱鬧的好事者。
—“你真的不怕嗎?那可是連親爹都敢殺的狠人啊!”
—“為了名利也是拼了,佩服!”
—“何必呢,你再怎么努力,也不過是個替身,還不趕緊跑!”
—“膩了被甩沒啥,萬一膩了被殺就玩兒完了,還不跑嗎?”
—“一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要小心那個男人啊!”
—“我覺得都是謠言吧,當初一一也被謠言害慘,支持一一!”
鐘意心煩氣躁地退出app,扔掉手機放空受盡“凌虐”的眼睛,可一條條張牙舞爪的評論與留言張狂侵略了她的大腦,彈幕似的輪番播放。
……
一直到晚上入睡前,單邪都沒有出現(xiàn)。鐘意洗浴完,盯著空蕩蕩地大床猶豫了片刻后,依然解了睡袍衣帶,準備睡覺。
此時,單邪突然幽靈似的出現(xiàn)在她身后,從背后伸手擁抱住她,在冬風里放涼的臉頰低頭蹭著她的側(cè)臉,幽幽地低嘆:“一一果然還是這樣啊……”
溫柔面鐵石心,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地向他伸出手。
鐘意被臉上溫度冰得一哆嗦,愣了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過身伸手撫摸對方的蒼白的臉,開口就是信手拈來的溫柔關(guān)心:“單先生這么久沒吃東西,餓了嗎?”
單邪垂眼看著她,用一種難懂的眼神凝視著她的雙眼。她的眼睛并非純黑,可以說很淺,遙遙一看就像蒙了層深情的霧氣,尤其具有迷惑性,使他抱著她吻著她時,都沒有腳踏實的安心。
她確切地在自己身邊,卻像是在夢境里,他時常伸出手觸碰,毫無所觸。她假意溫柔的臉、窈窕柔軟的身姿與他的指尖始終隔著一層薄膜一樣的東西,任憑他如何努力,如何出離憤怒,都無法撕開破壞……甚至連動搖都不可。
鐘意有些茫然,對方的目光虛幻無神,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通過自己的眼睛在看其他的什么人,這樣的眼神,讓她那些莫名奇妙的猜測還沒成型就灰飛煙滅。
她略偏頭,故作疑惑地“嗯”了聲:“單先生?”
單邪扶著她的臉,突然吻下來,是令鐘意出乎意料的溫柔珍視——冰涼地唇貼上來一會兒,才小心柔和地含吮,像含著一顆糖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抿,生怕化得太快。
平地而起的高墻悄無聲息地塌陷,鐘意停頓片刻,緩慢伸手勾住對方脖子,以同樣的溫柔撫慰地回應(yīng)他。
他們就這樣吻了許久,單邪突然將她緊緊抱進懷里,埋首在她頸窩,低低地問:“一一,能不能就這樣……與我在一起?”
這樣的話,好像在不久前,也聽他問過,不過此時此刻多了很多復雜柔和在一起的情緒,小心試探與低聲下氣的卑微。
在他試圖將她揉進自己身體的懷抱里,鐘意整個人無所適從地僵硬,當然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但當她開口,糊弄的情話卻如何也掙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