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上，站在中間，“無所事事”的盛天佑，輕易發現了底下一幫記者的眼神，似乎變得不對勁。
    他感覺掉進了狼窩，四周都是冒著綠光的眼睛。
    一瞬間，他不寒而栗。
    ……
    星光影視城，《赤城》劇組。
    熱鬧的片場中，曹良運高坐監視器前，望著鏡中幾個人的表演。
    這是時代投資的電影，那么劇中的主角，自然優先考慮時代簽約的演員。
    所以主角是……蘇哲。
    赤城的故事，在《智真游記》中，十分的簡單。
    無非是一段奇談逸聞，沒有什么故事性。所以想改編成電影，自然要費一番工夫。
    不過對于曹良運這樣的導演來說，越是簡單的背景，越是沒有規定的故事，反而更容易讓他書寫、發揮。
    只要采納其中的背景、設定，再套入自己的故事劇情，又不用擔心所謂的“原著粉”反對。
    這種情況下，曹良運做夢都笑醒。
    畢竟作為一名導演，他也有自己的傲氣，就算有原著，他也不可能按照原著的思路來改編電影。
    不然的話，電影的成功，算誰的功勞？
    原著粉滿意了，他的導演權威何在？
    只有改編的電影爆火，帶動原著的銷量爆漲，才可以證明導演的本事厲害。
    這是立場的問題，他不會妥協。
    還好，《赤城》沒有這方面的擔憂，就猶如一張白紙，任由他肆意勾畫，大刀闊斧。
    所以他拍的《赤城》，與萬修版本的《赤城》，只是名字相同，內容已然沒有有什么關系了。
    這也是為什么，他可以理直氣壯表示，自己不是翻拍，而是從原著中“吸取”養分，有資格鄙視周牧。
    事實上，曹良運也很有信心，在自己最擅長的仙俠電影領域，把周牧的風頭壓下去。
    那個時候，他這個大導演，肯定可以恢復往日的榮光。
    有些事情，別人不說，他心里也有數。
    這些年來，他這個大導演拍攝的作品，屢次失手，空有偌大的名聲與地位，也沒有與之匹配的票房成績，這很容易讓人置疑。
    曹良運入行多年，非常清楚一件事情。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脫毛的鳳凰不如雞。
    不能賺錢的導演，恐怕連十八線小藝人都不如。
    哪怕是大導演，根底比較厚，就算不拍電影了，還可以靠往日的名聲，參加一些節目、活動，賺點養老錢。
    但是這種日子，讓體驗過一呼百應，威風八面的權勢的曹良運，怎么可能甘心放棄。
    當時代找上門來，提議合作的事情之后。
    曹良運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甚至于他還可以容忍，時代公司在影片的選角，還有劇情內容上指手畫腳。
    他就指望，在這部電影翻身，重拾丟失的……風光。
    所以……
    曹良運在片場，十分的嚴格。
    發現蘇哲表演不到位，毫不猶豫叫停，“咔！”
    鏡頭下，蘇哲的身體一僵。
    他緩緩轉身，臉色有幾分陰郁。
    連同旁邊一群人，也無奈地嘆氣，抬頭望天。
    曹良運的咆哮聲，如期而至，“蘇哲，我說了，要仙風道骨的感覺，你懂不懂……我讓你演出高人的風范，不是讓你演個面癱，就好像僵尸一樣，沒有半點表情?！?br/>     “你懂表演嗎？”
    他提著喇叭，吼了起來，“不懂就滾回去，去學校，去培訓班，去找人請教，老老實實的去學……”
    這還是客氣的，接下來還有幾句，傷害性不強，侮辱性極大的言辭，在片場中回蕩。
    比如……
    你不行，換人上。
    隨便栓條狗，都比你強。
    什么一線影星，花錢買來的吧？
    空有一張臉，滿肚子草包。
    一句句話，好像一把把尖刀，專門扎向蘇哲最柔軟的心臟。
    旁邊眾人聽了，反應不一。
    有同情、憐憫，也有冷漠、幸災樂禍。
    蘇哲面無表情，暗暗握緊拳頭。
    其他人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并不懷疑他忽然爆發，一拳頭把曹良運的鼻子砸爛。
    那個時候，他們該是立即阻攔呢，還是等蘇哲打了再阻攔？
    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
    蘇哲默默聆聽，選擇低頭道歉，“導演，是我的錯，給我幾分鐘，我調整一下。”
    “……哼，浪費大家時間。”
    曹良運噴完了，才揮手道：“你下去吧。其他人，布置下一場?！?br/>     場記、劇務，連忙開始準備。
    在一群人忙碌中，蘇哲走到了旁邊，那里有一排椅子，其中一張是他專屬的躺椅。
    他坐下來，抽了一條干毛巾捂臉。
    在旁邊，劇中的其他主演，看到了這一幕，也是沉默不語。
    沒人幸災樂禍，相反有幾分……兔死狐悲。
    因為這段時間來，曹良運不單是訓斥蘇哲而已，其他人也沒少挨罵……
    其中一兩個人，更是被罵哭了，嘩啦流眼淚。所以對于蘇哲的遭遇，多數演員還是以同情為主。
    畢竟蘇哲的現在，就是他們的明天。
    暴君型的導演，讓他們吃盡了苦頭。如果不是，合約有限制，早有人想甩手不干了。
    有人下定了決心，等拍完了這部電影，再也不跟曹良運合作。
    哦，當然。
    如果《赤城》上映，火了。
    讓他們大紅大紫，又是另外一個情況了。
    娛樂圈，就是這么現實。如果洛天幕罵他們，他們絕對沒有任何怨氣，甘之如飴。
    但是曹良運……
    哼，一個快過氣的大導演，票房成績撲得一塌糊涂，有什么資格把他們貶得一無是處？
    活該你撲街啊。
    一群演員心里，充滿了戾氣。
    就算他們也清楚，如果電影火了，對他們也有好處。說起來，大家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按理來說，應該是相互體諒，彼此勠力同心。
    偏偏曹良運的操作，讓一幫主演離心離德?；蛟S，這是也許多大導演，最大的毛病，視演員如工具。
    ……
    曹良運轉場，拍別的戲份。
    蘇哲才掀開了毛巾，接過助理遞來的保溫杯。他喝了點水，隨口問道：“剛才，有什么電話、信息嗎？”
    別看他被曹良運，訓得像個孫子似的，卻不敢炸毛。那是由于，他不是怕曹良運，而是敬畏導演這個職業。
    他很清楚，但凡他在片場，“挑戰”曹良運的權威。
    那么這事傳出去，不管對錯，他勢必受到大大小小的導演的同仇敵愾，各種抵制、棄用。
    就算事出有因，也沒有哪個導演，會使用一個對導演“不敬”的演員。
    除非他不想混了，或者干脆轉型，自己當導演。
    要不然，他只能忍。
    不過在片場之外，他還是大明星，業務繁忙。
    每天都有各種合作找上門。
    商演、活動，各種節目，紛至沓來。
    不管他去不去，只有看到邀約，他才能夠安心，覺得自己還可以在行業中立足。
    如果哪天，邀約變少了，他肯定驚恐萬分。
    所以他搞不懂，為什么有些人，居然有錢也不賺，拒絕了各種商業代言、活動之類。
    不知道是假清高，還是真虛偽。
    助理也明白蘇哲的習慣，連忙匯報了起來。
    聽見在他拍戲期間，又有幾個邀約發來，恰好合作的業務，這讓蘇哲很高興，剛才的郁悶怒火，也消散了幾分。
    就在這時，有人走了過來，站在幾步外，鞠躬問道：“蘇老師，我能跟你對個戲嗎？”
    “……”
    蘇哲斜視一眼，目光微瞇下來。
    孟輕舟……
    新晉的一線明星。
    對于這個人，他接觸不是很多。
    在進入劇組之后，對方表現得非常和善。上到導演，到下普通的工作人員，包括群眾演員，他都一視同仁。
    開口便笑，讓人如沐春風。
    可以說，整個劇組，最受人歡迎的明星，非對方莫屬。
    然而，蘇哲卻不喜歡這個人。因為他清楚的感受到，來自對方身上的……同類氣息。
    蘇哲是什么人？
    白馬會所出身，硬生生從底層“廝殺”上來。
    十幾年時間，從一文不名的小人物，變成了耀眼的大明星，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價。
    靠的是什么？
    相貌？
    能力？
    不！
    靠的是，不惜一切，往上爬的決心。
    在孟輕舟身上，蘇哲看到了對方眼中，有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野望。
    所以，他不喜歡對方。
    當然，也不會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畢竟不管怎么說，對方也是時代的簽約演員，公司力捧的對象。
    蘇哲私下還聽人說，時代的老板，似乎覺得孟輕舟的條件不錯，有意向捧他上位，成為行業中的巨星。
    布迪凱拉斯的《大亂斗》，就是捧人計劃的第一步。
    時代費了不少代價，把孟輕舟塞入了劇組，讓他飾演了比較重要的角色。
    可惜……
    不對，應該是慶幸。
    人算不如天算。
    《大亂斗》對決《功夫》，在票房上被碾壓就算了，還惹上了風波，逼得盛世斷尾求生，安排電影下畫。
    這個決定，只有盛世受到了重創，參演的演員卻沒有受到電影局的苛責。
    另外在時代公司的安排下，找水軍運營了一番，輕易把孟輕舟摘了出來。
    人在花叢過，片葉不沾身。
    孟輕舟沒受到什么影響，甚至還得到了他的粉絲的同情，覺得他太冤枉了，遇到這種倒霉事。
    一幫粉絲，還眾籌了一大筆錢，給他買了珍貴的禮物。另外還在星城標致性大廈墻體電子廣告上，慶賀他生日快樂。
    公司與粉絲的動作，讓蘇哲明白了。
    時代沒有放棄孟輕舟。
    或者說，沒有放棄，捧他上位的計劃。
    這讓蘇哲嫉妒，酸了。
    不過……
    《大亂斗》的失敗，封殺。
    終究有些影響。
    也不知道，是哪個高層建議，讓孟輕舟“低調”一些。
    所以這才有了他，參與公司投資的電影《赤城》，卻沒有擔當男一，而是成為了男二。
    但是蘇哲心里有數。
    對方這個男二，在戲中的分量，不比男一少。實質上，這是雙主角電影。所謂的男二，只是名義上罷了。
    這讓蘇哲不爽，卻無可奈何。畢竟他也清楚，他與時代簽約的合同，自由性比較強。
    要是覺得呆著不舒服，完全可以自由走人。
    相比之下，孟輕舟比較狠，直接簽了一個“賣身契”。把自己與時代，深深捆綁在一起。
    估計就是這個決絕，才讓時代傾斜資源捧他吧。
    蘇哲思緒萬千，他也在拷問自己，如果時代要捧他上位，他肯簽賣身契嗎？
    ……他沒有答案。
    關鍵是，時代連讓他選擇的機會都不給。豈不是說明了，在時代的心目中，他不如孟輕舟有價值？
    這么一想，蘇哲有點煩悶，聲音多了幾分清冷，“不好意思，我現在沒心情對戲?！?br/>     “……打擾了?！?br/>     孟輕舟眉頭微皺，又舒展開來，還是那么和煦。
    他微微歉意，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到這一幕，有人表示理解。畢竟蘇哲才被導演罵了一頓，心情比較低落，沒心思對戲，很正常。
    自然，也有人覺得，蘇哲“不識好歹”。
    等孟輕舟坐下，他旁邊一個漂亮女演員，立即湊了過來小聲道：“拽什么拽呀，你明明是一片好心跟他對戲，讓他把戲份琢磨透了，少挨點罵，他卻不領情，真是……”
    “噓！”
    孟輕舟立即制止，微笑道：“是我冒昧了，不應該在蘇老師心情不好的時候去麻煩他?！?br/>     “你啊。”
    女演員不以為然，恨鐵不成鋼道：“就是太善良，把人心想得太美好，這樣會吃虧的?！?br/>     孟輕舟笑了笑，“我覺得，大家在一直劇組合作，那是難得的緣分，應該彼此珍惜。”
    女演員聞聲，眸光變得更柔軟了。
    愛慕之意，愈加的濃郁，還有幾分幽怨。
    她都表現得那么露骨了，眼前這冤家卻好像個呆子，不解風情。難道真讓她投懷送抱嗎？
    也不是不行，就是怕對方懷疑自己……
    太放蕩，不自愛。
    千愁百結。
    難受！
    她心神搖曳，身子也慢慢軟了。
    差一點，就要挨在孟輕舟身上。
    “??！”
    冷不防，有人驚呼。
    這動靜，讓女演員受到了驚嚇，身體一哆嗦，差點摔倒。
    怎么回事？
    眾人的目光，紛紛匯聚過去。
    只見旁邊一個演員，睜大了眼睛，“……開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