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牧做造型的時候，人群之中又聊開了。
    “如果是你們，這一段會怎么表演？”
    “不好演啊。”
    “是，這一段，要抓眼球，立住主角的人設、形象，無聲無息給觀眾傳遞一些信息。”
    幾個人竊竊私語，小聲探討起來。
    花奈好奇，忍不住回眸問道：“傳遞什么信息？”
    美女發問，自然有人急于表現，立即笑道：“就是告訴觀眾，主角是什么樣的人，輕浮？沉穩？放蕩？”
    “這些信息，總不能通知旁白、畫外音，告訴大家吧。所以需要通過演員的言行舉止，表現人物的性格……”
    那人輕嘆道：“這并不容易。”
    “確實難。”
    旁人補充道：“畢竟關于張博，他究竟是什么的人，大家根本沒有統一的定論。沒有標準，沒有參照物，怎么演才能夠讓大家覺得他就是張博本人，這是關鍵。”
    其他人深以為然。
    對于張博，他是什么形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如果周牧的表演，跟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自然產生抗拒心理。
    當然，難歸難，卻沒人擔心、同情周牧。既然他要演主角，就該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人啊，要量力而行，守多大的碗兒吃多大的飯，最忌諱的就是看不清自己。要是周牧，最終頂不住壓力，把戲搞砸了，也是咎由自取，怨不了別人。
    大家心思各異，觀望中。
    一會兒，周牧走了出來，順便轉移了地方。
    在外景建筑群旁邊，也有一條清澈的河流環繞，繁茂的樹木下，碼頭、商鋪、客棧、驛站，一律不缺。
    當然，現在沒有群演填充，所以街道空蕩蕩的，十分清冷。
    在碼頭邊上，一艘小船悠悠擺動。
    船戲即將開始。
    眾人強勢圍觀，把碼頭擠滿了。不過在鏡頭中，在張煌的調整下，卻是天高水長，空間遼闊的畫面。
    電影在本質上，就是“欺騙”眼睛的藝術。
    這不是重點，如果換個地點時間，恐怕不少人有興趣，詳細了解電影是怎么拍攝完成的。
    可是現在，大家的目光，匯聚在小船上。確切的說，是匯聚在脫了鞋子，赤足邁進船艙的周牧身上。
    狹小的船艙，擺放了一張竹榻，還有一方案臺。
    案上，杯盤狼藉，凌亂不堪。
    船艙角落，還有幾個空罐、酒瓶，傾斜倒放。張煌站在甲板，最后確認，“周牧，準備好了么？”
    “導演……”
    周牧問道：“你有什么要求？”
    “嘖！”
    有人聞聲，輕笑道：“這么自信嗎？”
    “什么意思？”
    也有人迷糊，不是很明白。
    “一般來說，應該是問導演，自己應該怎么演，這是求教的意思。但是他直接問導演有什么要求，顯然對自己十分自信，不管導演要什么樣的效果，他都能夠呈現出來。”
    “口氣不小……”
    “自信與自大，只有一字之差！”
    一些人嘀咕，也難免好奇。周牧究竟是沒有逼數，還是真的覺得這事不難？
    他們念頭起伏，各種猜測。
    張煌有些意外，然后臉上露出一點笑容，“隨你發揮，我不給你壓力，加油。”
    他走出了船艙，目光在人群中一掃，在角落中的孟輕舟身上停頓了兩秒鐘，就走上了岸。
    場記又檢查了一遍，朝他輕輕的點頭示意。
    “好！”
    張煌揚聲道：“周牧，可以了。”
    周牧沒有應聲，因為這時候，他已經躺在竹榻上，閉上了眼睛，慢慢調整自己的睡姿。
    “啪！”
    場記模擬打板聲。
    這是一個信息，通過攝影機屏幕影像，大家也可以看到，在這么一瞬間，周牧眼皮微動，眉頭舒展。
    他醒了，睜開了眼睛，目光呆滯片刻，才開始動了一動。
    中規中矩的表演，沒人覺得稀奇。
    緊接著，周牧支臂起身，赤足站在了船艙中，他眼睛似睜似閉，似睡似醒，還有幾分迷茫感，沒有徹底清醒。
    這？
    一些人輕輕搖頭。
    前奏太長。
    不該這樣演啊。
    敗筆！
    電影敘事的節奏，可以舒緩漫長。
    但是演員的表演，節奏一定要快，要讓快速觀眾入戲。
    比如現在，應該快步走到甲板上，展現自己的風采，而不是像個呆子一樣，停在船艙中醞釀……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張煌臉上，果然發現他也皺了皺眉。但是他沒有立即打斷周牧的表演，而是選擇放任下去。
    這是擔心打斷之后，施龍燕等人趁機發難？
    一些人揣測之時，忽然聽見了輕呼聲。
    “怎么了？”
    他們急忙看了過去。
    “咦！”
    一些人發現不對，只見平靜的小船，忽然在河中輕晃起來。
    要知道，這是人工河啊，基本是死水，波瀾不驚。有需要的時候，才會開閥讓河流動起來。
    現在死水起波瀾，這是……
    有人眼尖，通過鏡頭的畫面，立即有了答案，“是周牧……他在晃動，搞什么鬼？”
    在這人的提點下，許多人也明白了。周牧在船艙中，看似站立著不動，其實腳下無聲發力，輕輕晃動了小船。
    小船一晃，他身體也跟著晃起來，就好像喝醉了的狀態，一步兩步前后左右顛倒。
    不對……
    大家愣住了，發現周牧的晃步中，走到了外面甲板。只不過并不是船頭的甲板，而是船尾的甲板。
    這方向不對，不是碼頭岸邊啊。
    搞反了？
    在眾人納悶中，撲通一聲響起。
    大家猝不及防，眼眼眼看著周牧，一個晃悠甩出了甲板，意外墜落到河流之中。
    水花濺起，讓許多人呆滯，茫然不知所措。
    這是……徹底搞砸了么？
    大家沒反應過來。
    瞬時，施龍燕回神，立即叫道：“快救人啊！！”
    一群人相繼清醒，才準備有所動作，然后聽見了有人哈哈大笑……
    誰？
    這么沒公德心。
    哪怕幸災樂禍，也不該表現出來啊。
    真是的……
    一些人左顧右盼，想看看是誰這么“不長眼”，當眾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在岸邊，卻找不到聲源。
    再之后，尋聲看向了河流……
    不會吧？
    大家面面相覷，發現大笑的居然是在水中的周牧。
    這是氣極反笑？
    以笑聲掩蓋自己的失誤？
    嗯？
    張煌心中一動，立即吩咐，“鏡頭推上去。”
    攝影團隊，急忙操縱搖臂。鏡頭推進，穩定下來，大家連忙打量，發現周牧仰身飄浮在河流，恣意大笑。
    這感覺，好像摔下了河，并不是危險、丟臉的事情，而是讓他十分得意，又十分開懷的境遇。
    笑了一會兒，周牧舉起了手，好整以暇，朝岸邊揮了揮，似乎是在回應岸上眾人的圍觀。
    有人糊涂了，“這是在表演，還是……”
    大家搞不清楚，周牧摔下了河流，到底是表演的一部分，還是意外事件？
    如果是前者，也說不通啊。
    畢竟劇本上，根本沒有摔下河流這一段劇情。
    要是意外，也不像……
    換成他們摔進了河，表演搞砸了，各種悔恨交加都來不及，哪里還有心情開懷大笑。
    總而言之，這樣的迷惑行為，讓人琢磨不透。
    施龍燕還在呼喊，“把他拉上來啊。”
    “……施老，他可能在表演。”有人小聲提醒。
    “表演？”
    施龍燕愣了一下，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這樣演張博的？”
    “呃！”
    提醒的人，無言以對。
    “混賬！”
    “這樣的表演，不看也罷。”
    “讓他上來……”
    施龍燕旁邊的一些人，臉色也是一片鐵青。
    盡管他們也清楚，演員的表演，與他們心目中的張博，肯定存在一定的差距。這方面，他們也有些許心理準備，但是這差距，未免太大了吧。與他們的心理預期，存在天壤之別。
    不行，絕對不行。
    一些人怒了，吹胡子瞪眼，準備發作。
    人群角落中，中年人再也掩蓋不住得意的笑容，扯了扯孟輕舟，“小孟，該你上了。”
    孟輕舟輕輕吸氣，平復翻騰的心緒。
    他指尖發白，微微輕顫。不是害怕，而是激動，期盼！
    然而，就在這時。
    河流中的笑聲平息，取而代之春雷乍響，“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聲，再一次響起來。周牧一個轉身，靈活游到了岸邊，伸出了手臂，“拉我上去！”
    岸邊一群人呆滯，唯有旁邊的場記，下意識伸手。
    周牧借力上岸，隨意把寬敞的衣袖、袍邊擰干，然后抬頭望天，自言自語，“這么晚了？”
    晚？
    是的。
    劇本上，這段劇情，就是在晚上。
    “張博”酒醉，醒了。站在岸邊，打量十里長河，兩岸繁華如錦，火樹銀花，歌舞喧囂，一派盛世景象。
    倏地，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事物，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了一抹輕佻的笑容。
    然后他摘下了一朵珠花，赤足在岸邊走了幾步，手臂一揮。
    珠花甩了出去，跌落在人群中……
    當然，如果是實拍，這珠花應該墜落在一艘花船上。不像現在，恰好跌在花奈與韓小蔓身前。
    兩個人呆了呆，相互對望了一眼，眸子流露奇異光彩。
    不過她們卻紋絲不動。
    不僅是她們，還包括張煌、施龍燕、卜今、孟輕舟等等，所有的人都一臉呆滯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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