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新來了個年輕人。
名為伊戈,黑發黑眸,身材偏瘦,但卻有一把子好力氣。
他在碼頭上扛包為生,別人每趟扛一包,他可以扛兩包,每天都能賺足百枚銅幣。更神奇的是,其他苦力每周總要休息一兩天,他則天天都來,似乎多么繁重的工作,都無法壓垮他一般。
阿萊格里知道,這要得益于體內的“光明神格”,賦予了他出眾的恢復能力。而經過強化的軀體,更是不遜色于中階戰士,只是從未修習過武技的他,沒法善加利用而已。
否則的話,又有哪個中階戰士,會去碼頭當苦力呢?若是有這本事,足以在市井中拉起一個幫派,作威作福了。就算沒那個膽子,去做傭兵或者護衛,也能輕輕松松,賺上幾倍于此的錢財。
不過今天是個特例,全勤了半個月的苦力伊戈,來向布林請假了。
“終于扛不住了?”老管事笑著問道,“也是,你也該休息休息了。”這個年輕人,踏實肯干,從不生事,任是誰都沒話說。就連領班的光頭巴倫,態度也有了轉變,畢竟他是能從每個人手里抽頭的,況且這小子,也從不挑戰他的權威。
“這倒沒有,”老管事對其頗為照顧,阿萊格里也禮貌的答道,“只是聽說下午只有一艘船到港,我又恰恰有點事要去做,所以想請半天假。”
“那好,你去吧,反正過午也不忙,”布林同意道,“走之前,別忘了和巴倫說一聲。”
阿萊格里點了點頭,剛剛轉身,又聽到老管事說道,“對了,架子上有套衣服。你順手拿回去,雖然舊了點,但你總不能天天穿著這身破袍子吧。”
“謝謝大叔。”阿萊格里感激的說道,這世界上。哪里都有好人啊。
他抱著那套舊衣服,與黃臉漢子維恩打了個招呼,又知會了巴倫一聲。
“怎么,要去會姑娘嗎?”光頭大漢哈哈笑道,“明天。你可別腿軟的一包都扛不起來。”
“放心吧。”其他人也笑,阿萊格里也笑,告別之后,他就沿著長堤向西走去。等在另一端的大狗辛巴,搖著尾巴迎上來,毛皮油光水亮。
不光是它,阿萊格里也壯實了不少。與露宿海灘,生食魚蝦相比,他們現在至少有房可居,有床可睡。一日三餐也不會短缺。而失去了魔力的壓制,“光明神格”肆無忌憚,不斷改造,或者說加固著他的身體。
總覺得最近特別餓,他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幣。這些天,居然存下來五枚銀幣,可以去找那位好心的巡街法師,連本帶利還給他了。
阿萊格里先回酒館,準備換一身衣裳。他身上的長袍。還是自赫爾修斯河谷穿來的,歷盡風波,早已傷痕累累。再穿幾天,說不定就要露肉了。
房門依舊沒有上鎖。因為根本沒有必要。錢幣貼身攜帶,房中所有財產,只是自海邊撿到的那根木棍。
拉下門閂的聲音,驚動了對面的貝芙麗。應該是剛剛起床的夜鶯,慵懶的推開門,迷迷糊糊的問道。“幾點了?”
“中午,一點左右吧。”阿萊格里隨口答道。這段時間,他與這女子也算熟悉了,只是介于對方的身份,不愿深交而已。
“這么早。”貝芙麗嘟囔道,她僅僅穿著睡衣,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膚,臉上還能看出,濃妝洗去之后的痕跡。
阿萊格里笑笑,沒有應聲,只是回到房間,換上了老管事所送的舊衣裳。
黑色常服,大約有七成新,雖然布料和手工都很一般,但至少沒有污垢和破損。
換好之后,他用木盤中剩下的冷水洗了洗手臉,然后站在窗前,以玻璃為鏡,整理著自身的裝束。
胡子有些長了,頭發也很散亂,但他沒有時間也沒有余錢,去理發鋪修剪。疊起換下的長袍,珍而重之的放在床頭,這可是他與大陸之間,最后的牽絆了。
“喂,你干嘛去?”貝芙麗斜靠在門邊,正用木梳梳理著深栗色的長發。
見她豐腴的身體,彎出一個夸張的曲線,阿萊格里移開目光,含混答道,“去找一個朋友。”
“女朋友?”貝芙麗吃吃笑道,“晚上你要是寂寞,直接敲我門啊,還找什么女朋友。”
“是男的。”阿萊格里抬腳欲走,有些受不了她的露骨。
“你就這么披頭散發的去?”女子瞟了他一眼,隨手擲過來一物,笑道,“送給你了,不用謝我。”
阿萊格里接過一看,不由苦笑,那是一根女子用的發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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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的拐角處,有一面鏡子。
銅羅盤酒館,藏污納垢,魚龍混雜,自然也不苛求精美的裝飾,而是要堅固牢靠,以免被醉酒的水手拆個底朝天。唯獨這面鏡子,玻璃鍍銀,潔凈如新,讓人驚嘆于瑟蘭島的高超技藝。
比照著記憶中伊爾洛的發型,阿萊格里站在鏡子前,將長發束起,用的正是那根女式發帶。
與以往相比,鏡中人的輪廓更加硬朗,密密麻麻的胡須,一直攀爬到臉頰上。如今的他,一點也不像是法師,反倒像一名落魄的游俠。
“走吧。”阿萊格里一招手,帶著大狗向門外走去。沿著那天來此的路途,他穿過碼頭區,一直行到白城區的邊界。
不能再往前走了,他停下腳步,嘆了口氣。遇到扎納瓦,算是他運氣好,這幾天與人閑談才知道,下三等公民若敢進入白城區,可是要被施以鞭刑的。如果多次觸犯,甚至會被投入奧術監獄,關上十天半個月。
真是嚴苛的等級制度啊,阿萊格里想道,據他所知,乞丐與娼妓都在下三等之列,而法師與學者,則是毫無疑問的上等公民。
他站在街口,張望著道路的另一端,希望能發現那位中年法師的身影。白石建筑與青磚建筑遙相對峙。形成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
可等待毫無結果,也有巡街法師騎馬經過,但卻不是那位好心的扎納瓦。
直到過午四點,太陽西斜。阿萊格里搖了搖頭,只得暫時放棄。左右也是無事,他便在附近逛了逛,向北不遠,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攔街而立。標志是交叉的長劍與法杖。
“應該是傭兵工會吧?”他思索道,“能同時與武者和法師扯上關系的,也只有傭兵工會,或是冒險者大廳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熟悉的辦事窗口,傭兵們有些在排隊,有些在休息區高談闊論。看來瑟蘭島的傭兵工會,與大陸沒有多少差別,除了法師與武者的比例之外。
在大陸上,十個傭兵中。能找到一個法師已經算不錯了。而在這里,身穿各色長袍的法師們,足足占了七成還多。
“伙計,新來的?”他探頭探腦的模樣,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一個圓圓臉的青年法師,湊上來問道。
“老弟,怎么稱呼?”錘煉多年,阿萊格里的演技也算純熟。不論是落難水手還是落魄法師,皆手到擒來。而在傭兵工會的大廳,他又搖身一變,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
“三環火法,何塞?毛里。”小伙子笑著答道,“老兄,你不像是本地人。”
“我從鹽沼郡來,路上船翻了,真是倒霉。”阿萊格里答道,他摸了摸一直蹭他的大狗。示意它老實一點。
“原來如此,”何塞又問道,“不知老兄是法師,還是戰士?”
“游俠。”大狗汪汪叫,阿萊格里隨口答道,某些游俠,確實有攜帶寵物的習慣,但不是通過契約控制,而是長久培養的感情。不過這類寵物,多是魔獸或者上古異種,擁有強大的作戰能力。
“老兄是中階,還是初階?”何塞試探著問道,瑟蘭對武者并不重視,因此沒有重新制定分級標準。
“中階。”阿萊格里大言不慚的答道,雖然他的軀體達到了中階程度,但對武技卻是一竅不通,只怕一動手就會露出馬腳。可此地是傭兵工會,沒人會找他過招,而若是紙上談兵的話,阿萊格里絲毫不懼。
與伊爾洛呆了這么長時間,耳濡目染,他對于游俠技巧并不陌生。
兩人隨口談了幾句,阿萊格里表現的異常出色。何塞面泛喜色,遙遙招手道,“喂,別排隊了,這邊有一位中階游俠。”
阿萊格里撓了撓頭,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然后,他就被幾位法師圍在了中間,三男兩女,嘰嘰喳喳。
“游俠先生,請問,該怎么稱呼您?”為首的法師,居然用上了敬稱,阿萊格里掃了一眼,見他身穿灰色長袍,左邊袖口,有四道圓環。
是四環法師,與扎納瓦一樣,阿萊格里暗自想道,而灰色法袍相對應的,應該是奧術一系吧。
“伊戈。”他淡然答道,以靜制動。
“伊戈先生,有沒有興趣,參與一次冒險?”四環法師誠摯的邀請道,“為時約半個月,我們愿意支付給你兩枚金幣。”
一枚金幣,能夠兌換一百枚銀幣,他得干上三個月的苦力,才能掙這么多。要說不心動,那是假的,但人貴有自知之明,阿萊格里忍痛拒絕道,“不,不好意思,我還有其他安排。”
“三枚金幣,不能再多了。”四環法師咬了咬牙,這個價碼,已經超出了平時的三成。
沒辦法,重魔輕武,是瑟蘭島延續了近千年的傳統。在幾百年前,武者甚至被劃分到下三等公民之中,被視為低賤的職業。
長此以往,武者越來越稀少,只有資質最差的孩子,才會被送去學習武技。可萬能的魔法,也有力所未及之處,至少外出探險的法師,都希望有戰士或者游俠隨行。
總有些臟活累活,需要他們去干。即使是尊貴的法師,也需要趁手的工具啊。
“多謝你們的好意,但我真的有要事在身。”阿萊格里還是搖頭,探險可不是兒戲,若是讓對方發現,他只是個夸夸其談的廢物,不僅金幣拿不到,說不定還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聞聽此言,法師們相視苦笑。他們是要去南方,捕獵一只稀有的魔獸。在叢林之中,一位中階游俠,能發揮出不次于六環法師的作用。更何況,對方還帶著一只看起來就頗為不凡的大狗,絕對是追獵方面的好手。
“告辭了,諸位。”阿萊格里扯了扯辛巴的耳朵,一人一狗,躡手躡腳的向后退去。沒想到,武者在瑟蘭島這么吃香,早知如此,他就多向迪奧斯與伊爾洛討教討教了。
想到這里,阿萊格里眼前一亮,他領著大狗,快步趕回了銅羅盤酒館。在經過柜臺的時候,問酒保要了一杯黑啤酒。
“喲,今天怎么舍得喝啤酒了?”酒保是個瘸子,據說,這位曾經的水手,最喜歡爬到桅桿上抽抽煙,看看風景。可惜有一次,他所在的商船偶遇海盜,石炮砸歪了桅桿,他連人帶煙斗一起摔了下來。
“老瘸子,打聽個事,”阿萊格里靠在吧臺上,小聲問道,“老刀的武技,真有那么厲害?”
“打你十個,不成問題。”瘸子酒保懶洋洋的說道,他的木腿,又有些癢了。
“他最喜歡喝什么酒?”阿萊格里繼續問。
“想拜師學藝?”老瘸子不滿的哼道,“你怎么不問問,我喜歡喝什么酒?”
“你喜歡所有種類的酒。”阿萊格里笑嘻嘻的答道。
“這話倒是沒錯,”老酒保哈哈一笑,轉身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玻璃瓶,報價道,“三枚銀幣。”
“喂,你搶錢啊?”阿萊格里打量著瓶中琥珀色的酒液,試圖討價還價,“都是老熟人,兩枚銀幣,如何?”
“你再加五十枚銅幣,成交,”酒保拍開他伸過去的手,補充道,“另外,你喝的這杯,我可以免單。”
阿萊格里咬了咬牙,還是掏錢付賬,拎酒而去。
在黃澄澄的金幣面前,一包貨物一枚銅幣,已經滿足不了他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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