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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章 如臨深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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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忙推開門跑進去,蹲在他的腳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傅厲琛,沒事的……慢慢來。”
    傅厲琛白皙的臉上有薄薄的汗,薄唇緊抿著,一句話沒說,只是轉過臉去,對著窗外。
    我握著他的手,也沒有了話語。
    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自己的狼狽。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的狼狽。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該怎么和一個摔下神壇的王者交流。
    后來飯來了,我耐心又細致地喂他吃下去,他吃完就睡了,什么都沒有說。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好多天。
    第三天,我們出院了,暫住在酒店,等蘇云把事情剩下的事情都安頓好了再做打算。
    那么大規模的爆炸自然不可能瞞住所有人,不過傅厲琛的關系網擺在那里,一番打點下來倒是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官方給大眾的解釋是‘地質變化導致的摩哈夫山內部巖漿逆流,最終發生了火山爆發’。
    這種事情對普通百姓的影響并不大,也沒有多少人去關注,熱度持續了一段時間,不久之后也就都徹底平息了,所以到最后也沒有人知道,那座大峽谷中曾藏有一個價值連城的金礦,更沒有人知道曾有多少人為之付出性命。
    在平息爆炸事故的過程中,我也終于弄清楚了韓西洲身為教父的故事。
    那段故事說起來并不復雜,但很匪夷所思。
    簡單概括,就是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戲碼。
    SAG的教父實際上是韓西洲的爺爺。
    和寧老大合作。對上隱瞞金礦,對下平分金礦的人也是老爺子。
    那年老爺子突發急病病故,韓家為了得到金礦,秘不發喪,喪心病狂地讓從小被老爺子撫養長大、熟悉老爺子為人處世風格的韓西洲頂替,對外宣稱教父身體抱恙不見外客,一切公務都以文件傳遞。
    如果真到了非親自出面的場合,他們就找和老爺子身形差不多的人假扮,實際上一直代行教父職責的人都是韓西洲。
    這件事寧老大也知道,有寧老大幫忙掩護,所以很多一段時間下來都沒有被拆穿,直到寧老大意外去世后,金礦下落不明,韓西洲才離開了SAG,于是‘教父就失蹤了二十年’。
    傅厲琛在密室里喊韓西洲‘教父’,其實是在諷刺他。
    我弄清楚來龍去脈后,心里難免唏噓,最后只能嘆息于那座金礦真的害人不淺。
    這些瑣事聽聽就算了,畢竟金礦沒了,韓西洲也死了,再多深究也沒用,我現在唯一在意的,只有傅厲琛。
    他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怎么說話了。
    上一次開口,還是前天他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腳踩在了上面發出的一聲悶哼,那之后,即便是我幫他把被瓷片從肉里取出來,他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醫生說突然失明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巨大的,他會這樣也能理解,讓我多開導他,可是這些天我能說的都說了,他都沒有開口。
    蘇云說,他以前學過心理學,平時越強大的人,其實內心越脆弱,因為習慣了無所不能,突然間變得形如廢人,那種打擊根本不是簡單的開導可以行得通的。
    我問他那能怎么辦?他苦笑又無奈地說:“現在除了讓他重見光明外,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
    重見光明?
    這怎么可能?
    那幾天里,我幾乎把國際上所有有名的眼科專家都請了個遍,他們看了傅厲琛的病歷后都說無能為力,幾經挫折,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有一天,有一個叫喬治的醫生忽然主動聯系了我,他說他有一個辦法,有五成的把握……
    在亞利桑那州逗留了半個月,事情都全部處理好后,蘇云帶人先回了紐約,我也開始收拾行李,邊對躺在床上的傅厲琛不經意般的開口:“傅厲琛,還記得你來峽谷之前對我許下的承諾嗎?”
    他還是沒有回答我,但是耳朵稍微朝我的方向側了側。
    我笑笑說:“你說等這件事處理完了,就休假幾個月,陪我等孩子出生。”
    傅厲琛手指動了動,我走過去順勢握住,貼在我的臉上:“我們回國吧,讓孩子在祖國大地上降生,你說好不好?我聽說江南地區有個烏鎮很漂亮,我們去烏鎮度假,你說好不好?”
    靜默了一陣,我等不到他的回答。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許了。我現在就去訂機票。”說著我就放開他的手,準備去找個電腦上網訂票,不曾想,他竟反握住了我的手。
    “陌生的地方不安全,我現在眼睛看不見,保護不了你。想回國的話,就回榕城吧。”太久沒有說話,傅厲琛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復之前的清朗。
    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扼住。
    他如此,不自信……
    都不再相信自己能保護我了……
    我鼻子急遽一酸,再也忍不住反身猛地抱住他的脖子。
    傅厲琛沒有防備,直接被我撲在了床上,他身體先是僵硬,然后又慢慢放松下來,把手放在了我腰上扶著:“起來吧,肚子沒不舒服嗎?”
    我不起,近乎是哀求地說:“傅厲琛,你能不能不要不和我說話?你一直不說話,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傅厲琛頓了頓,扶著我的腰的手改成摟著,再開口:“我不是不和你說話,只是有些事情我還沒想好要怎么辦,你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我連連搖頭,他好不容易才肯開口,我一定要把事情和他說開了,否則他又跟烏龜似的,縮回自己的世界怎么辦?
    我蠻不講理地說:“什么怎么辦?還能怎么辦?就算你的眼睛看不見了又怎么樣?我當你的眼睛不就好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想看什么我看了告訴你,日子不也是這么過的?”
    傅厲琛臉上出現了怔愣,數秒之后又忍不住嘆息:“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假傻又怎么樣?難道你會因為眼睛看不見離開我嗎?離開我和孩子?”我咄咄逼問。
    傅厲琛毫不猶豫地否定:“怎么可能?”他抱著我的腰也稍稍收緊了。
    我禮尚往來,也抱緊了他:“既然不可能,那就不要不跟我說話。”
    傅厲琛對我的邏輯無可奈何:“你真是……”
    我乘勝追擊,不依不饒:“好不好?”
    他終是無奈了,揉揉我的后腦勺,妥協地說:“好。”
    我松了口氣,重新趴回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你聽我一次,我也聽你一次。不去烏鎮了,我們去榕城。”
    “嗯。”
    我定了當天晚上的票回國。
    翌日將近中午我們才來到榕城。
    我們下了飛機就直接打車去了公寓——昨晚連夜安排了十幾個人來收拾公寓,現在剛剛好都清潔干凈,可以入住。
    我正想整理行李,傅厲琛便說:“先睡一會吧,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不累么?”
    我想了想也是,就回到床上,先把被子鋪好。
    被子是剛曬的,還有一股陽光的味道。
    傅厲琛把外套脫掉,摸索了一陣,躺在了我身邊。
    我挪了挪身體,靠著他睡,已經快六個月的肚子就貼在他腰側。
    “傅厲琛,我還沒有放棄,你也不能放棄。”我閉著眼睛,在他的懷里,小聲地說。
    傅厲琛靜默了片刻:“睡吧。”
    ……
    孕婦本身就很嗜睡,累了十幾個小時后,我睡眠更加深,一直睡到了天黑才醒。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無端地一驚和一空,連忙掀開被子下床,鞋也來不及穿,直接奔出門。
    然后就看到傅厲琛扶著樓梯的扶手,腳步謹慎地踩在階梯上,嘗試獨自上樓下樓。
    他這段時間,嘗試了很多東西。
    比如自己洗澡,自己吃飯,自己穿衣服……這些對于平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對于一個盲了眼的他來說,都要重新學起。
    其實這是一件好事,起碼他沒有放棄自己,在積極努力適應另一種生活……只是,看過他意氣風發的我,現在看他如孩子般蹣跚學步,很心疼,割肉似的疼。
    “歆歆?”他察覺出我的存在,“醒了?”
    “餓醒了。”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不動聲色扶住他的胳膊,“我打電話叫外賣吧,你想吃什么?”
    傅厲琛搖頭:“剛才唐老太爺打來電話,請我們過去吃飯,我答應了。”
    爺爺?
    我皺眉:“他的消息怎么那么靈通?我們才到,他就來電話了。”
    傅厲琛在沙發上坐下,手在膝蓋上揉了揉:“當然是有人告訴他。”
    這個人無疑是唐昊。
    我蹙眉:“真的要去嗎?”
    “為什么不去?唐門的家傳菜我很久沒吃了。”我沒有錯過傅厲琛說這句話的時候,唇邊那抹似是而非的嘲諷。
    于是我們稍作準備后,就一起去了唐門。
    時隔一年,我再來到這個地方,再面對這座古老的府邸,心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原來,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然放下。
    傅厲琛從車上下來,我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一起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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