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老而彌堅</br> 周長虎凌空出爪,如龍隱云中,居高臨下固然震得王越渾身劇顫,力道直透體內波及到了內腑,顯示出了高明無比的內家拳透勁打法,但在外功上卻也被王越的體力和爆發力全面壓制,轉眼鎖住了雙手。</br> 而王越的外功又是何等凌厲,筋骨堅韌,宛如精鋼,十指一發力,雖快刀利刃都不能傷。是以這一接觸,周長虎馬上就感覺到了,王越外功的可怕,尤其是筋骨剛中蘊柔,皮肉骨骼柔韌堅實的簡直是自己平生之僅見。難怪剛才能夠抵住自己斗轉星移磨盤手的研磨,而不傷分毫。</br> 吼!</br> 一聲仿佛是猛獸咆哮般的聲音,突然自王越胸腹間傳了出來。一口丹田氣轉動宛如牛吼蛇嘶,他五臟翻滾,氣息升降,正欲一鼓作氣,碎裂了對方的十指,甫一發力卻冷不防喉頭一甜,一股鐵銹味彌漫在整個口腔。頓時就知道,自己還是受了內傷。周長虎的天罡手打穴,透體發力顯然遠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簡單。</br> 天罡一派的功夫傷人,以點破面,隔山打牛,練的就是個內家透勁,是以可以一招之下,透過毛孔,直達臟腑。周長虎人雖老邁,功夫卻越發精純,有老而彌堅之態,居然能在對轟之間滲透王越的筋骨。</br> 而內臟柔軟,一旦受傷,就不是小問題,所以王越這時根本也不敢再有半點的猶豫。一發狠,掌指陡然變色,十根手指根根好似胡蘿卜般粗大,指尖殷紅如同朱砂,血氣翻騰間,撲面就是涌出一股巨大的熱流,就好像盛夏時站在一堆燃燒的篝火前面。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烤的人,五官滾燙,毛發皆焦。</br> 而后再一聲大吼,吐氣開聲,他的雙臂頓時皮肉發黑,筋絡如網,整個身體就仿佛是披上了一件精鐵制成的上衣,如銅澆鐵鑄。只把十根指頭扣住,腰胯扭轉,脊背用勁,強大的力量瞬間生發于地,經由雙膝,腰胯,脊背,肩頭,節節遞增,一路傳到了兩條手臂。</br> 有生以來,就算是和蘇明秋對拼那一次,王越也都沒有這么劇烈的發過力,但此時此刻,生死相搏,他再有一絲一毫的留手,因為只要慢上一點點,下一刻他的腦袋就會被周長虎一掌拍的粉碎。一扣,一抓,往下一扯,這也正是他圖窮匕見這一招里后續變化中的摔法。</br> 周長虎離地兩米,雖然不高,但若被王越抓住,摔下來,力道疊加之下,任他武功再高,腦袋先落地,也是個有死無生。更何況王越這一扣一扯,還是先要廢了他的十根手指。</br> 一瞬間,氣如雷爆,整個房間都被王越的吼聲震得一晃。</br> 而近在咫尺之下,面對著王越這樣猛烈的發力,周長虎也知道最后一刻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關頭雙腳猛踏墻面,借力回身,竟是不管自己的雙手落在王越手里,自顧自的抽出雙腿,折回身來半空里猛踢王越的胸膛。</br> 他自知外功不如王越,十指糾纏在一起,短時間也沒法分開,一番取舍之下,只能選擇兩敗俱傷,哪怕手指全被廢掉,王越挨他這一腳,肯定也會傷上加傷,鋼筋鐵骨都要丟掉半條命去。</br> 蓋因王越的打法實在異常兇狠,一出手就洶涌連綿,不死不休,周長虎以前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居然一打起來就不顧生死,悍勇至此。自己只不過是念頭稍稍軟弱了一下,立刻就被逼的連連后退,幾入絕路。</br>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菜鳥,年輕時好勇斗狠,經驗豐富,一覺不好反倒是給他激起一股兇氣,把天罡手中最基本,又最為扎實的七星步腿功用出來,就是要和王越拼個玉石俱焚。</br> 天罡手雖然是手上的功夫,但最卻最重視腿上的功夫。周長虎當年練拳教徒弟,曾經一時興起表演“七星暗腿”,在行進之中,一口氣就踢斷了三十六根梅花樁,外人卻全然看不出他腿腳中的任何變化。只是平平常常的七星步,正踩倒踩,十幾秒的功夫,幾十根海碗粗曾經在桐油中浸泡了大半年的木樁就全被他齊根踢斷了。</br> 但可惜的是王越卻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前后兩世積累,曾經站在過彼世界力量的最巔峰的人物,他這一招圖窮匕見的后續摔法,同樣是他這一世千錘百煉的殺手锏。</br> 片刻間,他十指發力,向下猛的一扯,身子隨之后退。周長虎立刻感到劇痛鉆心,雙手抽搐,急忙一吸氣,腰往后仰,脊背連胯,在身體如同流星般墜落的瞬間,雙腳猛烈的踏在了王越的胸膛上。</br> 轟!的一聲,好像晴空霹靂。兩條人影,一個后退,一個下墜,頓時就此分開。</br> 周長虎只覺得眼前的地面正在快速接近,剛想要抖手發力,先身體一步,按在地上,卸掉幾分沖力,卻猛然見到自己的兩只手掌已經不似模樣,軟塌塌,筋骨碎爛如泥,不但是手指光禿禿一片,就是手腕下面的整個手掌也都被扭成了一團爛肉。哪里還能發出半點力道。</br> 頃刻間,他目眥欲裂,整個人就被腰腿向前對折著砸在了地面上,登時塵土飛揚,房間震動,好像發生了一場小型的地震。骨骼碎裂聲,噼噼啪啪,如同節日里的鞭炮齊鳴。</br> 相打無好手,出手不容情!!</br> 真正的高手相搏,就如同是自然界中的弱肉強食,留不得半點顏面。</br> 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br> 同一時間,緊跟著周長虎砸在地上,王越的身子也落在地上。雙腳剛一沾地,還沒來得及站穩,張口就噴出一口血來。在他的胸膛上,清清楚楚的留著兩個腳印,不是衣服上,而是皮肉上,鼓起一寸多高的鞋印,紋路清晰,像是斧鑿刀刻的一樣。</br> 周長虎的腿上功夫委實駭人之極,那怕是王越已經一口氣護住了心口,以他的體質,卻還是被踢得受了重傷。雖然筋骨未斷,但他胸膛上的腳印,顏色又青又紫,明顯已是淤血壞死,傷及到了臟腑。而這種傷勢比起骨斷筋折來還要麻煩的多。</br> 古代的將軍,征戰沙場,用錘斧之類重兵器的大將,最忌諱的就是碰到同等實力的對手,因為雙方都用重兵器,都是一力降十會的路數,打起來就必不可免的硬拼,那種兵器反震的力,雖誰而言都是一種巨大的傷害,哪怕是最后贏了,肯定也是殺人一萬,自損八千的局面,得不償失。</br> 所以歷史上但凡是用重兵器的人,要么就是力大絕倫,橫掃天下的無敵猛將,要么就是籍籍無名卻自恃勇力,到頭來早早橫死的貨色。兩極分化的十分嚴重。</br> 王越的筋骨再結實,內臟也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被周長虎這拼命一腳踏上,一震之下自然就不太好受。</br> 再看看不遠處的周長虎,這位昔日國內的江左第一好漢,整個身體砸在地上,不但雙手被廢了,腰胯盆骨更是粉碎。人癱在地上,鮮血橫流,想動都動不了。</br> 任何高手,腰胯都是重中之重,盆骨碎了,就等于癱瘓了,這樣的傷勢還會波及脊柱,神經受損,再厲害的人,以后都不可能站起來了。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br> 兩個旗鼓相當的大高手,因為別人的事,不得不打生打死,到頭來卻是弄出這樣的場面。可見實戰中的變化,的確非人力所能掌控,轉眼之間就會生死兩難。</br> 兩人一觸即分,噗的一聲,又是接連幾口鮮血噴出來,王越臉色蠟黃,腳下都顯得有些蹣跚起來。就好像一個七老八十的病人,站在地上,風稍微大一點,他的身體就要不斷搖晃。</br> 剛剛周長虎的那一招“云龍雙探爪”,實在是已經用出了畢生之力來拼命,隨后脊椎腰胯,蹬墻借力,折身反踢,力道凝聚一點,震動全身,已經把王越的五臟六腑連同大腸小腸等一切柔軟的東西,都震得出了血。</br> 這一下的傷勢之嚴重,就算以他強橫的不似人類的身體,都有些受不了了。</br> 天罡手中的發力,練到上乘境界,就是專傷五臟六腑的,不管打在人身上那一處所在,都能循經走脈,把力道滲透到柔軟的內臟中去。</br> 然后,再爆發出來。這就像是有些車禍中傷者的脾破裂,明明看著沒什么外傷,但實際上里面的脾臟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在一直流血,時間不用太長,再去醫院人就徹底沒救了。這和蘇家六合拳中的一些打法,道理是相通的。</br> 以周長虎練拳幾十年的功夫,雙腿齊出,就算踢在斗大的磨盤上,也能踢得四分五裂。他的功夫越老越純,早在三四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登峰造極了。</br> 而且隨后的二十幾年,也沒有退步,一直都保持在巔峰左右。這不得不說是他練氣養生的功夫做得足夠到家。</br> 這場拼斗,雖然就只是幾個照面下來,但雙方都是全力以赴,兩敗俱傷,都算是最好的結局了。</br> ------------------------------------------------------------------------------------------------------</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