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天罡手</br> “艾德蒙先生，請你不要動。”還沒等王越張口說話，對面的周長虎已經(jīng)急忙開口，神色一凜阻止了埃德蒙的下一步動作：“千萬不要動，這時候只要你手一動，王越師傅第一個要?dú)⒌目隙ň褪悄恪６F(xiàn)在有我家二少在，我也不可能保護(hù)得了你的安全。”</br> 周長虎心里很清楚，在面對王越這樣的高手時，自己的任何疏忽和大意，都肯定是致命的。尤其是王越如果一心只想殺人，就是不和自己正面交手，那自己就算再厲害，也難以保住這房間里的每一個人。弄不好還會被對手在游斗之中找到自己的破綻，連同自己一起都栽到這里。</br> 而更重要的是，他來日不落原本就是受洪家長輩之托，來保護(hù)洪承業(yè)的安全的，埃德蒙再重要也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甚至到了最后關(guān)頭，這個人也是可以被拿來做炮灰的。</br> 埃德蒙家族在日不落的財(cái)力，勢力都不小，在政界有不少的關(guān)系和朋友，而且除了明面上的勢力之外，老埃德蒙還出資扶植了不少見不得光的地下幫派和組織，用國內(nèi)的一句話說，那就是典型的腳踏黑白兩道。</br> 如果埃德蒙能死在王越的手里，那么可以想見日后，會給王越帶來多么巨大的麻煩，而這對于洪承業(yè)一方來講，毫無疑問是件好事。</br> 不過他想的再多，王越現(xiàn)在也沒有心情去理會，只是覺得周長虎實(shí)在礙眼，因?yàn)樗霘⒘撕槌袠I(yè)，就必須得過周長虎這一關(guān)。</br> 但是眼前這個周長虎練拳幾十年，一身的功夫只怕早就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兼且為人氣質(zhì)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人只往那一站，看似輕松寫意，語氣輕松的像是鄰里聊天，其實(shí)他此時渾身上下的精氣神都凝聚在了小腹下的丹田之中。大松大軟中渾然不覺有半點(diǎn)的懈怠。</br> 并且他的腰胯內(nèi)斂成圓，上頭一條脊椎沉甸甸的好像精鋼鐵打，一節(jié)節(jié)，節(jié)節(jié)貫穿下來，全身上下的重心始終都在尾椎和腰胯之間游弋活動，好像溫度計(jì)里面的水銀柱，不斷隨著溫度做著相應(yīng)的變化。一起一落都和呼吸相合，脊背聳動間牽連四肢百骸，就算站在那里不動，但骨子里面卻已經(jīng)開始了大動特動，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整合在了一起。</br> 這樣的一種姿態(tài)，就是武術(shù)中所謂的“四面開花”，靜中生動。</br> 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只要王越稍一動作，氣機(jī)牽引之下，周長虎也能立刻發(fā)動起來，攻勢不拘內(nèi)外，四面八方一動皆動。看似守勢，實(shí)際上卻是蘊(yùn)含了內(nèi)家拳法中相當(dāng)深奧的“后發(fā)制人”的道理。</br> “以守為攻！”</br> 王越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周長虎的架子，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覺得這個老頭，干瘦干瘦的，穿著黑色的棉布衣褂，這種流露出來的精神和氣質(zhì)就好像過去年代的那些老拳師。都有一股子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味道。</br> 而練拳的人之所以練到最后都能散發(fā)出這種相似的氣質(zhì)，也都是因?yàn)槿ㄈ肷裰螅恢挥X改變了自身氣息的緣故。尤其是像天罡打穴手這種內(nèi)家名拳，原本就是脫胎于道家，蘊(yùn)含了極深的養(yǎng)生道理在里面，練拳的人功夫到了一定的火候，當(dāng)然就會漸漸形之于外，有了幾分仙風(fēng)道骨般的神韻。</br> 這固然是和功夫高低本身沒什么直接必要的關(guān)系，可但凡有了這種氣質(zhì)的武者，毫無疑問也是得了內(nèi)家拳法精奧的，是可以稱得上大師級的人物了。</br> 一般人從外表上看不出周長虎現(xiàn)在站著的架子里的奧妙，但王越已經(jīng)蘇明秋相處了這么長時間，****揣摩，對于這種氣質(zhì)精神卻并不陌生，只不過蘇明秋那是氣息圓融，已臻大成的境界，比起周長虎此時的狀態(tài)卻又高明了不知多少了，</br> 不過，即便如此王越對于周長虎的戒心卻也一點(diǎn)沒有少。</br> 所以，這時候王越也不急于出手，因?yàn)樵谶@種情形下他要一擊不中，馬上就會被周長虎攔住，到時候不管是埃德蒙按動警鈴，還是洪承業(yè)趁機(jī)逃走，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br> 而這時候周長虎的心里也很矛盾，既希望埃德蒙這時候按響警鈴，讓王越先把他殺了，從而和艾德蒙家接下花解不開的仇恨，又不希望眼前的局面這么快被打破。</br> 因?yàn)橄袼麄冞@樣的高手，一旦動手，肯定就沒有退路可選，王越愿意和他打還好，若是真要一心追殺洪承業(yè)，他心里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就能攔下來。</br> 如果洪承業(yè)真在自己的眼皮下面死了，那他的結(jié)果又能好到哪去？</br> “王越師傅，功夫能練到你這種地步，在國內(nèi)幾乎是已經(jīng)可以開山立派的了，我當(dāng)然沒有資格來調(diào)節(jié)你和洪少爺?shù)亩髟埂５篱g的事再大也大一個理字，只是因?yàn)橐稽c(diǎn)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動輒取人性命，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br> 周長虎在阻止埃德蒙按動警鈴的時候，眼睛還在一直不錯眼珠的死死盯在王越身上，嘴里說著話，注意力也始終沒有挪開分毫。輕松愜意的外表姿態(tài)下，顯現(xiàn)的卻是一種于萬丈深淵上，如履薄冰般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br> “霸道不霸道，這個不是你說的算。當(dāng)初事情的起因，雖然算不得了什么，但醞釀到現(xiàn)在，我不信你不明白我今天為什么會來這一趟？而且你身后的這位洪二少，可也不是什么可以寬厚待人的善男信女，你能保證，我不來找他，日后他就不會來找我么？”</br> 此時王越嘴里說著話，眼睛也和周長虎對視著：“莫非，這種事也要因人而異？只許你們在背后算計(jì)我，就不許我來找你們？”</br> 王越嘿嘿笑著，對周長虎的理由嗤之以鼻，而他這一番有問有答，卻也不是為了交流，而是想要在這時候人為的給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個出手的機(jī)會。</br> 他們兩個人，一個要?dú)⑷耍粋€不讓殺，相比之下自然就是攻擊的一方占便宜。這就好像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一樣，保護(hù)的一方，要時時防備，精神一刻都不能放松下來，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對手的任何一個變化都會叫他緊張不已，時間一長難免就會露出一點(diǎn)破綻。再也保持不了最初時的圓滿。</br> 王越在這種時候，出言相答，就是要把自己現(xiàn)在的優(yōu)勢擴(kuò)大，逼著周長虎出錯。要不然，再這么拖下去，到底是別人的地盤，萬一再有個人闖進(jìn)來，事情暴露，他也麻煩。</br> 夜長夢多，時間不等人呀！</br> “我現(xiàn)在是直屬京城禁軍的校尉教官，接到的任務(wù)就是保證洪承業(yè)在日不落期間的人身安全，只要他不死，我就能交代過去，王越師傅，真的一點(diǎn)情面都不講，非要和我為難么？”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王越的心意，剛才還在勸說的周長虎忽然臉色一變，把自己的職務(wù)報(bào)了出來。</br> “王師傅你到底也是唐國人，應(yīng)該知道禁軍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這里雖然不是國內(nèi)，但我希望你能想的更清楚一些，不要做一些害人害己的事情。省的日后，后悔。”</br> “我做的事情想得都很清楚，做什么不做什么也依著心意而為。”王越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我感興趣的事，你堂堂江左第一好漢，早年間也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趺蠢狭死狭耍瑓s晚節(jié)不保，給人當(dāng)起保姆來了。你也別拿京城禁軍那些話來唬我，這里面的門道我比你知道的清楚的多。校尉教官？嘁，說的好聽，你有校尉的實(shí)權(quán)嗎？不過就是一個虛銜而已，你以為像你這種出身草莽，沒有經(jīng)過任何審查的人，就能得到那些人的信任？”</br> 又是一番話，王越說的一針見血。卻是字字誅心，句句如刀，簡直像扒皮一樣，一下就把事情說的直白無比，****相見。</br> 下一刻，周長虎臉色瞬間就是一變，呼吸聲頓時粗重了許多。</br> “信任不信任，不是你說的算。武術(shù)在槍炮出現(xiàn)之后就已經(jīng)注定沒落，想在這年月靠拳頭吃飯，沒有一點(diǎn)付出怎么行?”周長虎臉上的肌肉顫動，接著道:“我家原本就是江左望族，周氏一門的淵源甚至可以上溯到三國，但前朝末年山河破碎，偌大家業(yè)幾乎一朝散盡，族人流落各地，改名的改名，換姓的換姓，所求者還不就是為了活下去。我五歲拜師練拳，二十四歲拳法有成，期間光師傅就有十三位之多，可你知道我的這些師傅最后都怎么樣了嗎……？七個被抓，含冤下獄，死了連尸體都沒找到，剩下的不是殘了就是傻了，甚至還有活活餓死的……我一輩子練拳，能活到現(xiàn)在不容易，膝下又沒有兒女，老了老了，總要找條出路，給自己養(yǎng)老。”</br> “所以，我沒有錯。”</br> 王越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對周長虎的這些話并不發(fā)表什么意見。像他這個年紀(jì)的人，從那個年代走過來，又有哪一個心里沒點(diǎn)兒傷心事呢。但傷心歸傷心，這和練拳卻沒有什么關(guān)系。</br> 練拳的人，手上練得是拳，里面修的卻是個心。要是練拳練得連自己的心性都不能駕馭，那拳法練得再好，也總有個限度，沒有一顆純粹的尚武之心，就絕對站不上拳法的最高峰。</br> 精神影響物質(zhì)。一切的苦難不過是磨礪拳法和心性的。可眼前這個周長虎說話時，語氣中自怨自艾，一腔憤懣，還在為過去發(fā)生的那些事情耿耿于懷，這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事，放不下自然就成了心魔。</br> “只可惜了這樣一個人物，一步錯，步步錯，以后怕是再也沒有上進(jìn)的可能了。”</br> “十三位師傅？那不知道你的天罡手練得是哪一派？”根本也不接這個話茬，王越啊啊哈哈一笑，頓時就把話鋒一轉(zhuǎn)。</br> “天罡手就是天罡手手，還分什么派別。”</br> “說的也是，萬法同源生。天罡手下合易理，上應(yīng)北斗，練到了大成，整個人就仿佛是個天罡北斗，拳理就是那個拳理，的確不該分什么派系。”王越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不大，聽在耳朵里卻如金聲玉振，好像兩片精鋼鐵片在撞擊。</br> 流傳到現(xiàn)在的拳法，因?yàn)樵诰毞ê痛蚍ㄉ闲┰S不同，一般都會分成很多的派別。周長虎練得天罡打穴手，原本就是出自道家的巴山一脈，流傳到現(xiàn)在，一樣是有七星和天罡之別，不過說到底也只是各家功夫的側(cè)重點(diǎn)不同罷了。七星拳擅養(yǎng)，天罡手擅斗。</br> “說得好，功夫就是功夫，哪有那么多的說道。當(dāng)初祖師爺傳下天罡一脈，幾位老師爺在世的時候可也沒有什么這派那派的，還不是后來的弟子人為附會，或?yàn)閾P(yáng)名，或?yàn)橹鹄排隽诉@許多門道。”周長虎哼了一聲，臉上表情雖然還陰沉的厲害，但看向王越的眼色去已經(jīng)柔和了許多。</br> 同一門拳法中的流派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能演變傳承了這么多年，自然也有其一定的道理。周長虎的這些否定流派的話，若真的傳揚(yáng)出去，那肯定就有人給他扣上一頂欺師滅祖的帽子和黑鍋，就算有人也覺得他說的有理，卻也會會因?yàn)橛兴櫦桑粫f出來。</br> 相比之下，王越原本就不是武術(shù)界的人，心里也沒有什么門派之見，這些話一出口，周長虎當(dāng)然聽得順耳，幾乎就要引為知己。</br> “能把功夫練到這種地步，王越師傅你果然與眾不同。只可惜我們兩個到底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說得再多最后仍舊免不了要打過一場，不能和你坐下來好好交流一次，真是我平生最大的憾事之一。”</br> 周長虎說話間，忽然嘆了口氣，不經(jīng)意間神情一轉(zhuǎn)，精神便有所疏忽，腳下微微的在原地錯動了一下。</br> 他這一動，原本只不過是心里有感而發(fā)，自然而然的一動，腳下錯開的幅度小的幾乎不可目視，一般的練家子就算近在咫尺，眼睛盯出淚來也看出來這一絲絲的不同變化。</br>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里，王越卻是突然動了，就好像兩個人間系著一根看不見的線，一個動了，另一個也馬上動了。</br> ------------------------------------------------------------------------------------------------------</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