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陸銘舟若無其事從洗手間走了出來,見沈星露正美人魚姿勢坐在沙發上喝牛奶。
她穿了一條魚尾形的牛仔半身裙,一截雪白的小腿從裙下露了出來。
骨肉勻稱,肌膚細膩。
白玉一般的玲瓏無暇之中,又微妙地帶著一絲少婦的風情。
即便是在這垃圾焚燒廠一般的極端環境里,她身上也帶著某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靈動氣質,這一點陸銘舟從不否認。
在她身上,仿佛凌亂也成了某種美德。
陸銘舟兩手插在了浴袍口袋問了一句:“今晚怎么睡?”
“都可以啊?!?br /> 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拒絕正面回答問題。
他們一開始也是自由戀愛,只是時間一長,很多事都發生了改變。
一年前陸銘舟回國時,沈星露便發現他們之間已然生分,這一年來雖一直努力找補,但畢竟又分居了三個多月,讓他們再同床共枕,沈星露總覺得晚上要做夢。
聽了這話陸銘舟便明白了她的態度,收起了心底那一點微妙的小心思,應了聲“好”向書房走去。
看來今晚,他也只有睡書房的份兒。
陸銘舟做建筑設計,大大的顯示屏可以有效提高工作效率,他書房里一共兩塊顯示屏,一塊用來畫圖,一塊用來查查資料。
進了書房,陸銘舟彎腰按下了開機鍵。
而只見三個月不見,沈星露的魔爪已經從這房子的角角落落伸到了他的工作電腦。
他承認自己多少有點強迫癥,改了N版的圖紙他也能一版一版保存得井井有條,沈星露卻僅憑幾個文檔便能把他桌面搞得亂七八糟。
申請書.doc
身份證正反面.pdf
戶口本.pdf
國外成績單.pdf
也不知她準備這些材料是要干嘛?
而看了這一堆文件,陸銘舟才又想起一茬。
他之前在桌面存了份文件,只是此刻已消失不見。
書房房門開著,陸銘舟喊了聲:“星露!”便起身走了出去,“你看到我桌面上有一份文件了嗎?”
沈星露坐在沙發上吸著一瓶香蕉牛奶,也沒問是什么文件便矢口否認:“沒有。”
陸銘舟臉上閃過一瞬狐疑的神色,但也沒多說什么。
他那一份不知是丟失了,還是自己親手刪了的文件,是一份離婚協議書模板。
當然,不是為他自己準備。
即便他和星露是紙糊的婚姻,但陸家家風嚴,尤其對待婚姻這等大事向來就沒有閃婚閃離,如此兒戲的道理。
是在他剛回國那一陣,他家里出了件事。
他爺爺作為國內有名的建筑大師,這一生都兩袖清風、愛妻愛子,一生風評良好,到了晚年卻做了件晚節不保的事兒。
他奶奶作為一代印刷大王的千金,從小便備受寵愛,婚后更是被爺爺捧在了手心,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爺爺那件事后,奶奶便要離婚。
單單分居還不行,一定要是簽協議的那一種。
只是爺爺奶奶背后牽扯著的經濟利益太大,分居可以,離婚卻不是鬧著玩兒的。
奶奶態度強硬,任全家人怎么勸都沒用,他便讓律師準備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模板,打算到時候按奶奶的意思把財產分割填一填,給兩位老人家簽個字,他再在淘寶隨便買一個離婚證書,就這么把這件事兒騙過去。
照理講,這件事理應讓星露知道。
只是那一陣他剛回國,和星露關系不冷不熱,且星露當時工作也忙,天天 on site 在活動現場,他便一直也沒什么機會同她說起。
后來這出鬧劇不了了之,他這份離婚協議到最后也沒有派上用場。
他知道自己這個佛系老婆從來沒有查崗的習慣,他文件一直存在桌面也不怕她看到了誤會,萬一看到,他解釋一下也就是了。
而直到他去了北京才忽然想起,自己那份文件是不是忘了刪?
星露又說沒看到……
他也只能認為是自己哪一天順手刪掉了。
他兩手插在白色浴袍口袋,又問了句:“你那堆文件還要嗎?”
“當然要?!?br />
陸銘舟應了聲“行”便回到了書房。
一堆橫七豎八的文檔擾得人心神不寧,陸銘舟便建了一個文件夾把她那堆文件一個一個地拖過去。
而是在拖的過程中,他手滑點開了其中一份。
陸銘舟本無意偷窺她隱私,里面的內容卻還是勾得他注目了好幾秒鐘。
那是一份申請表,里面密密麻麻填滿了她的個人信息。
姓名:沈星露
性別:女
民族:漢族
籍貫:浙江省榮州市
如此正式的文件,她這是準備申請什么?
陸銘舟懷著狐疑的心情又往下拉了拉,只見她婚姻狀況那一欄赫然寫著——
……喪偶?
*
于是沈星露剛一躺下,便聽陸銘舟又“咚咚咚”敲響了她房門:“出來吧,我們談談?!?br />
沈星露:“?”
剛爬進被窩便被迫起床的她騰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饒是她再好的脾氣也被陸銘舟一來二去給搞煩了,還有完沒完啦!
嘴上說是為了三周年紀念日特意趕來,結果這一晚又是嫌棄她養貓,又是嫌棄她家里亂,又是懷疑她亂刪他文件——即便那一份文件的確是她親手刪除。但她刪了那份文件而沒有把事情鬧大,已經是她作為豪門人|妻最大的智慧和肚量!
她有理由懷疑陸銘舟這一趟回來就是要挑她毛病,好為后期離婚做鋪墊!
真是個心機深重的狗男人!
婚后他們鮮少吵架,今晚恐怕要算上一回。
房門從內里拉開,沈星露一身藏藍色小貓波點睡衣,頭上插了根胡蘿卜發卡,雙手一抱臂,不耐煩地倚在了門框上,沖他揚了揚下巴:“談什么你說吧。”
“沈星露。”陸銘舟鄭重其事地喊了她一聲。
“嗯哼?”
“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是夫妻關系,并且已經夫妻三年,兩個人之間有什么矛盾是不是應該及時溝通?”
“嗯哼?!?br />
“你對我有什么不滿,說說吧?!?br />
“我能有什么不滿?”說著,沈星露從門框上站正了些,兩手抱臂,做好了隨時輸出的準備。
陸銘舟反問了句:“婚姻狀況里寫個喪偶,還說對我沒什么不滿?”
“……”
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是她的落戶申請材料,兩個月前填的,只可惜她材料還沒上傳便從上一家公司裸辭。
當時看到那份文件,她別說心里有情緒,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都有了,婚姻狀況里填個喪偶又怎么了,他們可不就是喪偶式婚姻?
只聽陸銘舟道:“沈星露,我知道婚后我們一直在分居,你心里有情緒我也可以理解。但首先那是一份正式文件,你這樣填上去,人家不會讓你提供死亡證明嗎?你準備怎么提供?”
一段宛如同小學生講道理一般的話聽得沈星露嘴角直抽搐。
原來在陸銘舟眼里,自己竟是一個會在材料填喪偶,并且真的申報上去的白癡?
“哥哥!那份申請表我壓根兒沒提交,就算提交了,我說我材料填報有誤就好了唄,你還擔心我為了一份材料弒夫不成?”
“星露?!彼质青嵵仄涫碌睾傲怂宦?,“如果你對我長期出差的狀態有任何不滿,我們可以溝通,我可以每周抽空回來一趟,或者把你接到北京?!?br />
沈星露嘴角又是一陣抽搐:“哥哥!你每周回來一趟做什么,當同居室友嗎?把我接到北京干什么?那我工作怎么辦?”
“你那體驗生活的工作在哪兒做不一樣?”
陸銘舟認真提出了自己的迷思。
沒有半點覺得她咸魚的意思,真的沒有。
只是“體驗生活”四個字一出口,對面沈星露便炸了。
即便她工作的確有那么幾分“體驗生活”的意思,但這話從陸銘舟口中說出,沈星露還是感到自己整個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又想到他早已運籌帷幄把自己玩得團團轉,心底一委屈,眼淚恨不能掉幾滴出來:“想離婚你可以直說,沒必要這么人身攻擊我!你一個離婚協議書都偷偷準備過的人還好意思說我!”說著,嘴巴一癟,“砰—”的一聲甩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