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會真的還在山上吧？
    明明都是大晚上了，隨便一個正常人都會知道先下山了。
    徐隨風(fēng)心神不寧，卻突然想起楊起舞經(jīng)常抱著洋娃娃的模樣。
    ……那個白癡，很少有正常人的思維！
    而，
    電話沒人接，說明她不在家，這么晚還不在家，那么……
    徐隨風(fēng)想不下去了，他把晚餐交給媽媽，跑出醫(yī)院，再度攔了一輛出租車。
    遠光燈射在山路上，隨著彎道探來探去，車子來到半山腰，透過擋風(fēng)玻璃，徐隨風(fēng)先看到了自己的愛車。
    但是，沒有看見楊起舞。
    他松口氣，剛想跟司機說回去的時候，卻在視線的一角，驀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影，瑟瑟發(fā)抖的蹲在摩托的腳邊，抱著自己的雙肩。
    “停車！”
    他大叫，嚇了司機一大跳，一扭頭就見這個英俊男生一把開門沖出來，不忘回頭，“師傅你等我一下！”
    白癡，白癡！白癡！！！
    他幾欲氣死，心頭有把怒火猛然點著，但是在勃然大怒的心頭，卻有一絲又一絲的心酸，忍不住的冒出吐絲，復(fù)雜得幾近要打結(jié)。
    他很生氣，氣得想打她，又不好真打她，只能一把拉起，此時的楊起舞已經(jīng)凍得神智有些不清，但是看到他，眼神整個亮了起來，瑟瑟中說了一句，
    “……你、你媽媽沒事了？”
    “她沒事！倒是你怎么回事？等了那么久，不曉得自己先回去嗎？你是白癡還是路癡？！”
    “可，可是你叫我等在這里，萬一我回去，你又過來……”
    徐隨風(fēng)聽不下去了，拉著走向出租車。
    她卻痛苦出聲，“別拖，別拉我！”
    徐隨風(fēng)不敢再強拉：“……怎么了？”
    “腳，凍麻了！”
    看起來，顯然是蹲的時間太久，此刻算是蹲麻加冰凍了。
    “……”
    心底最深處的那幾絲打結(jié)的絲，開始越發(fā)張狂，徐隨風(fēng)竭力把它壓制住，用幾近要殺人的眼神掩飾的瞪進來，楊起舞卻還一臉不知死活的對著他笑，此情此景，實在讓他無法再用全部的生氣的情緒來掩飾一切。
    最后，
    他只得認輸般的垂下眼簾，湊近來，再彎腰，一氣呵成的抱她進車內(nèi)，至此，驚覺她其實比蘇小雪還輕，明眼上，真真的看不出來，一如她那會吃的外表，以及此刻像個花癡女的行為。
    可是，
    真的很輕。
    他在心里嘆，仿佛是捧著一把羽毛。
    平常的那些甜食，巧克力，雪筒，到底是吃到哪里去了？
    她身上，倒是有一股甜甜的，仿佛巧克力一般的香息，就仿佛是把那些零食吃到了身體外面。
    關(guān)上門，徐隨風(fēng)司機報出了典雅小區(qū)的地址。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又要搓揉她的腳，眼前這樣大的福利，卻被她哀叫著閃過，
    “不行不行不行……別碰，好吧，那至少輕點，啊啊要斷了要斷了！”
    “吵死了！現(xiàn)在不揉一下回溫，你是想要被截肢嗎？”
    “截、截肢？”
    “當(dāng)然！神經(jīng)要是凍死了，不截肢留著當(dāng)擺設(shè)嗎？”徐隨風(fēng)裝兇狠，看到楊起舞一臉害怕的樣子，又強忍著不該有的笑意，嚴肅的再問，
    “我說，你是傻的嗎？這么冷的天，又這么晚，為什么不回去？”
    “可是，可是萬一小黑被偷了……啊，輕點，輕點啦！”
    他的力氣雖然有故意放輕，無奈楊起舞還是吃痛不已。
    “那么舊的摩托，有誰會特意上山去偷？”
    原來他還知道自己的車子不值錢啊。
    “可，可是你說小黑很重要啊……”楊起舞的眼神里有亮亮的東西，“小黑對你來說，一定是和洋娃娃一樣的，我是絕對不會丟下洋娃娃的！”
    “你這白癡……”徐隨風(fēng)強忍的情緒，在此刻全部化成嘆息。
    這個女生，她的心明明深得像宇宙，為什么此刻又會是這樣的淺白明亮？
    前頭的司機豎起耳朵，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的山路，趁空扭開了廣播，
    電臺里，傳來輕輕的歌聲，
    啊啊……青春，多么美好的青春，真美好啊……
    司機的心情頓時美妙起來，車子開得慢悠悠起來，不時聽著后面的另一個青春小廣播，
    “命重要還是車子重要？”
    “沒那么夸張的，也不會的，我很堅強的，你看，我暖和起來了！”她的腳和手在徐隨風(fēng)的大手揉搓之下，終于泛起了溫度。
    看著眼前顯露出急等著主人夸獎的小狗般眼神，徐隨風(fēng)感覺心中那幾絲異樣的，無法讓他理解的情緒，現(xiàn)在開始也變得暖和，
    真的很溫暖，那些柔軟的絲，竟然化成了水流般，緩緩的流淌過心田。
    在面對美麗的蘇小雪時，他曾經(jīng)心跳劇烈，全身灼熱，他在她面前，會很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沒有做好，但是，卻從來沒有過，像此刻這般平靜而溫暖的心情。
    為什么？愛情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覺嗎？為何他在和蘇小雪短暫的愛情中，竟然沒能體會到像現(xiàn)在這般的平和與暖意？
    何況，她是楊起舞，一個內(nèi)心擁有宇宙黑洞的女生，她天生和陽光不匹配。
    ……
    “你生氣了？”
    最終，徐隨風(fēng)還是懲罰性的戳了一下楊起舞的額頭，左手將她一把摟過來，讓她貼著自己的身體，好讓她全身都暖和起來。
    也許，所謂的宇宙黑洞，也會渴望陽光吧。
    他不介意，在此刻，充當(dāng)一個那個陽光。
    楊起舞整個人都已經(jīng)全部當(dāng)機了，只有僵硬的抓著他的外套，然后更加僵硬的依偎著他，內(nèi)心則是從來沒有過的激動和豐盈。
    如果早知道有這樣的待遇，別說留在小黑的身邊等他，就是在山頂過夜，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果然，只要自己足夠堅強了，就會得來徐隨風(fēng)的安慰。
    楊起舞在心中足足篤定了這個認知。
    兩個高中生就這樣頭挨著頭，緊緊的貼在一起，司機師傅再度把速度放慢，心里耳朵里，全部都是青春真美好的音樂。
    徐隨風(fēng)把視線瞥向玻璃窗外，窗外是沒有邊際的黑暗，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森林，雖然空氣很新鮮，但是一片寂靜，唯有車子的遠光燈，掃開一路的黑暗，那一路看過去的感覺，徐隨風(fēng)詫異的覺得，竟然是楊起舞給自己的真正感覺。
    原來所謂的宇宙黑洞，并不是用來給予人負面情緒的嗎？
    “……還要看花嗎？你還有力氣吧？”
    “咦？”楊起舞為徐隨風(fēng)的話愣住了。
    “既然已經(jīng)到這里了，回去了也可惜。”
    在楊起舞聽來，徐隨風(fēng)會這樣說，大概是因為見自己沒大礙了，他的優(yōu)等生因子又跑出來了。
    “如果你不舒服，那就算了。”
    “沒有沒有，我全好了，真的，我暖和過來了，只是著了點冷，沒事，真的沒事！”楊起舞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徐隨風(fēng)在一起這么久，她說什么也不會讓它少掉一秒。
    徐隨風(fēng)和司機說了去山頂，司機大哥很樂意的調(diào)了頭，開始自己哼起了歌，
    青春啊青春……真是太美好！
    “冬天開的花，應(yīng)該就只有臘梅了吧？”想起白天在路邊只能看到的光長葉子的樹枝，楊起舞如是說。
    徐隨風(fēng)還摟著楊起舞，又檢查她的腳，確定她沒事才放下心來，同時接過她的話，
    “那可不一定……”
    “咦？”
    “看看去吧。”徐隨風(fēng)只回了這一句。
    其實他心里也沒底，但是，他不想今天的楊起舞失望，一點也不想。
    沿途經(jīng)過的山崖仍是一片漆黑，楊起舞卻再不覺得害怕。
    原來，有人相伴，是這樣的安靜美好。
    車子一路來至山頂，
    原本徐隨風(fēng)只讓司機給送到山頂，然后等他們一會兒，他們可以意思意思的在山上尋找一下，找不著就回去隨便編一段文章。
    沒想到，司機大哥在得知他們要寫冬天花開的功課，自告奮勇的帶他們來至另一處無人知曉的風(fēng)景帶，那個地方連個路燈都沒有，好心的司機大哥還把車子開進來停住，然后把遠光燈全部打開，當(dāng)楊起舞被堅持要抱著才能下車的徐隨風(fēng)抱至車燈前面的那一塊花田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花……”
    在冬天的寒冷夜晚，在高山之頂，竟然會有一片盛開的花田，粉色，紫色，白色，紅色，藍色，各式各樣，
    “怎么樣？很少有人知道這里吧？這是我一個老客戶在這里栽種的，算是私人田地了，今天算是給你們的一個福利，嘿嘿。”司機大哥獻寶似的，樂呵呵的叼著煙。
    “這是……”
    “風(fēng)信子，冬天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