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那一尺的距離</br>
擊斃了叛徒之后，王大有一秒都沒有遲疑，反手將槍一扔，一個縱身就扎進了海里——水的阻力很大，不是重量和密度特別大的東西，落水后下沉的速度都不會很快，所以雖然距離有點遠，但只要動作夠快，還是有希望能將它截住的。</br>
但要做到這點，卻遠比想像中的更加困難。</br>
首先，最大的問題就是海水里的可見度不夠，哪怕是在十米以上光線較好的水深里，超過五六米的距離后景物都會變得相當模糊，到十米外幾乎就看不清任何東西了，而王大有入水時距離零號文件的落點卻有二十多米，這也就意味著他在入水后，就只能憑借自己的方向感和對距離的估算來調整自己下潛的方向和搜索的范圍，更要命的是，目標在海水中還并不是靜止的，而是在不斷的下沉，如果他不能將搜索的誤差范圍控制在數米的半徑之內，也就意味著他將錯失這最后的機會。</br>
王大有拼命的游動著，為了潛得更快些，他幾乎排空了自己潛水服上的安全氣囊——這在潛水中是相當危險的行為，因為他背上的氧氣鋼瓶等于就是一個巨大的鐵塊，如果不靠潛水服的安全氣囊里的空氣所提供的浮力來抵消鋼瓶的重量，那么潛水員就會像稱砣一樣沉向海底，而實際的潛水中，潛水員下潛的速度也是有極為嚴格的限制的，因為人體對水壓的適應是需要一個過程，如果下潛的速度過快，巨大的水壓很快就會對人體造成極大的損傷，嚴重的情況下，幾秒就足以讓人失去意識。</br>
作為海軍部隊里的兩棲作戰精英，王大有的潛水能力自然是專業級的，但即便是這樣，如此快的速度下潛也給他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負擔，但此時卻已經顧不得了，他的整個腦子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將掉進水里的零號文件給找回來，必須要親眼看著它被銷毀才能放心，否則……那么多人的犧牲，就全都白廢了！</br>
雙耳的鼓膜傳來劇烈的痛疼，胸口也開始發悶，呼吸變得困難，即便是大口的吞吐著高濃度的氧氣也無法緩解這種不適——王大有知道，這代表著他已經到達了普通人所能下限的極限，也就是水下十米左右的距離，沒有經過長時間專業潛水訓練的普通人，就算身體素質再好，到達這個深度也會變得相當的難受，哪怕再往下多潛一米，都會出現致命的危險，而事實上，絕大多數的普通人根本就到不了這里，一般來說五六米就已經是他們的極限。</br>
但是，這還不夠！</br>
隱隱約約，王大有看到了自己的前方有一個細小的黑影正在下沉，那相隔的距離和下沉的速度讓他的心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立刻崩得死緊——太快了！也太遠了，這樣的距離和深度，他已經沒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在自己的極限下潛深度，也就是十七米的水深內將它截住，而一旦超過十七米……</br>
根本沒時間去想后果，在發現目標的同時，王大有便再次拼盡全力加速游動，同時，也一口氣全部排空了潛水服的所有氣壓——一瞬間，只感覺背上的鋼瓶突然好像變重了好幾倍一般，巨大的重量直接就壓著他沉向海底，同時，耳朵的劇痛也再次加劇，已經痛得好像整個頭都像是要被壓炸一般。</br>
很危險！非常危險！這種情況在潛水訓練時，教官是一遍又一遍強調過無數次的，但王大有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因為他不能停，如果不能保持這種極限的速度，他根本就沒可能追上那沉得越來越快的零號文件。</br>
拼命的吞咽著口水，拼命的憋氣讓頭部充血，王大有用盡了所有辦法來緩解水壓對自己造成的傷害，他這時的下潛深度已經差不多達到了十五米，本來這樣的水深對他來說是沒有太大問題的，但因為下潛的速度過快，身體完全來不及適應，雙耳中已經開始滲出絲絲的鮮血——這代表著他耳朵的鼓膜已經被壓穿，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但是，他依然還在不斷的沖刺！</br>
再快一點，再堅持一下，只差一米了！</br>
此時此刻，王大有已經完全把所有潛水的安全守則拋到了腦后，在他的意識里，已經只剩下眼前的那個零號文件，他與文件之間已經變成了近乎垂直的角度，這也意味著他幾乎是在以垂直的角度向下深潛。</br>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就連近在咫尺的目標都變得難以識別，他不知道這是因為水壓影響了自己的視覺神經，還是因為深度已經達到了陽光都難以透射的距離，或者兩者都皆有之，他只知道，自己離目標已經越來越近，從一米，到半米，到只剩下幾乎是觸手可及的一尺，戰友們用生命為代價也要銷毀的目標，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手邊，只要再快一些，馬上就能抓到了！</br>
這時，王大有下潛的深度，已經到達了二十三米，已經遠遠超過了專業潛水員在不穿戴抗服服的情況下，所能下潛的最深深度，這已經不是用危險所能形容的了，對任何一個稍有常識的潛水員而言，這種行為都只能用自殺來形容。</br>
巨大的水壓已經破壞了王大有的神經和呼吸系統，令他整個人的身體機能都在陷入崩潰，按正常的情況而言，他其實應該已經陷入了昏迷，但他卻還清醒著，這完全就是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在支撐。</br>
王大有根本沒有意識到，此時此刻，他的身體其實已經停止了運動，他以為自己在游動，在加速，那其實只是他大腦產生的幻覺，他之所以還在下潛，那不過就是在鋼瓶與身體的重力下正在沉沒而已。</br>
很近了，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抓到了……可是，為什么手沒動？</br>
我在做什么？這是哪？為什么這么黑？</br>
黑暗……眼中已是一片黑暗，王大有保持著下潛的姿勢，他的手卻與零號文件交錯而過，卻沒有絲毫的動作，隱約中，他感覺這不對，他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沒做，但究竟是什么，卻已經記不起來，巨大的困意讓他的大腦根本無法再維持哪怕最基本的思考，整個人的靈魂就像是墜入了深淵，完全被黑暗包圍，就連時間的流逝仿佛都已經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回歸虛無。</br>
不能睡！醒來！你還有事情沒有做完！</br>
瞑瞑中，好像在聲音在呼喊，吼叫……王大有猛的睜開雙眼，瞪著通紅的血絲，他終于看清了已經快要貼到他胸口的那個塑料小包，也終于記起了自己的使命——拼盡最后的意志，他一把將零號文件抓在手中，然后死死的捂在胸口，同時，另一只手則打開了潛水服的充氣閥門。</br>
壓縮空氣充進氣囊，急劇增加的浮力抵消了氧氣瓶的重量，王大有的身體終于不再下沉，然后慢慢的，在氣囊的托浮下，保持著最后那一刻身體蜷曲的姿勢，向上浮去。</br>
海面，戰友早已經急紅了眼。</br>
王大有下去的時間太長了，而時間每拖長一秒，能找到零號文件的可能性就會減少一分，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跳進海里去看看情況，但一來這沒什么用，二來，船上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另一名落水的戰友還離得遠，正在慢慢游過來，他這要是下去，那水面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了，這肯定是不行的。</br>
可是……為什么會這么久啊？就算找不到，這時候也該上來了吧？</br>
正猶豫著是否應該下水去看看時，數十米外的海面上突然浮起一個人影，從熟悉的潛水服上，戰士立刻就認出了那正是之前下水的王大有，正要開口詢問，卻發現王大有浮在海面上居然一動不動，臉色頓時大變，急忙調轉船頭駛了過去，手忙腳亂的將王大有給拉上了船。</br>
可惜的是，已經遲了……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時間早晚的問題。</br>
甲板上，看著怒目圓瞪卻帶著一絲欣慰笑容的王大有，戰友哽咽著想為他合上雙眼，但抹了幾次，閉上的眼睛卻又再次睜開。這時，他才發現王大有緊捂在胸口的右手似乎握著什么東西，好不容易從遺體的手中取出塑料袋，打開后，看到的是一塊與命令的描述中幾乎一模一樣的電路板。</br>
“任務完成了，大有……我們回家！”</br>
手掌再次抹過雙眼，這一次，王大有的眼睛終于合上，表情似乎也變得安詳。</br>
片刻后，接回了落水的戰友，帶著僅有的幾具能夠找回的尸體，滿是彈孔的漁船在升起的朝陽中向著大海的方向駛去，在他們身后，是一艘正在熊熊燃燒的孤舟，火焰吞噬了被砸成碎片的電板與芯片，也吞噬了導致這一切意外和不幸的元兇，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這里劃上了句號。</br>
但是，真的會這樣輕易的結束嗎？</br>
不過，這已經不是正在歸家的戰士所需要關心的了。（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