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安離開以后,房間的門關上了。
這般,屋內只剩下容錚和云月柒兩個人。
容錚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看向了床榻上躺著的云月柒,他的眼眸微垂,步步上前。
容錚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沉重。
明明很近的一段路,容錚的腿上卻像是有千斤的沙袋,艱難前行。
走到云月柒床邊的時候,容錚像是被抽盡了全身的力氣,要用手撐著床邊才能站穩。
他的頭磕在床邊的木頭上,樣子有些狼狽。
他的手掌顫抖,緩緩觸碰到云月柒的手。
最終將云月柒的手捧在手心里。
容錚側過頭看著云月柒。
他的眼睛是紅的,淚水從他的眼眶流了下來。
他從未哭過,這是第一次。
他身上那些屬于帝王的氣息在此刻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是無盡的悲傷和無能為力。
他從未感受到無能為力的感覺。
曾經的他以為,這樣的人是懦夫,是無能。
但當這種感覺出現在他自己的身上,容錚才清晰地感覺到。
原來他也是一個人……
也會痛,也會難過……
也會有一處不能觸碰的軟肋……
他守在云月柒的窗前,握著云月柒的手,哭的像是一個孩子。
他第一次,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前路在何。
云月柒。
云月柒。
他在心中一遍遍念叨著她的名字,卻沒有勇氣將已到嘴邊的字說出口。
終究,還是他害了她。
他的頭垂下,抵在云月柒的手掌上。
眼眸輕動間,便可以看見云月柒手腕處那朵含苞欲放的彼岸花。
容錚的瞳孔縮了一下。
云月柒曾說,此花來自她的家鄉。
花開彼岸,陰陽相隔。
蕭千辭說,此花是紅花會的標志。
一經烙印,便是細作。
但……
剛才老者給容錚講了一個不太一樣的故事。
凡服用斷情藥之人,便是想要斷情絕念之人。
此藥看起來可以解除絕情之毒。
但實則多用會上癮。
人世間哪有真的可以解除相思的藥。
要解相思,也唯有天南地北,不再相見。
服藥的方式,可治一時,卻不能除根。
當一個人服用了太多次的斷情藥,她便已生癮狀,只要見到讓她動情之人便必須服藥。
可每次動情,每次服藥,都是身心俱損之舉。
當絕情毒和斷情藥一起發作,便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和人之本心做抗衡。
但可笑的是,抗衡之時,敗得只有自己。
折磨的是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身體。
當碰撞到達極點,中毒之人手臂上便會出現彼岸花的痕跡。
彼岸花嬌艷欲滴,任其發展之下,只有兩種結果。
一種便是未開即枯,連帶著一起枯萎的,是中毒之人的性命。
一種便是紅火開放,可開放之時,便是中毒之人斷情絕愛之日。
什么愛情,親情,友情。
從那一刻起將從她的身體里徹底抽離。
帶著彼岸花的人,便是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人。
毒到深處,彼岸花便會在手腕出現。
一般來說,出現之時,便只有這兩種可能。
可云月柒的手腕上卻出現了含苞欲放的彼岸花。
此中深意,怕便是意味著云月柒一直在抗爭。
她想要活命,又不想做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可世間安有雙全之法。
老者說,若任由云月柒掙扎下去,死亡和失去感情的概率便是一半一半。
容錚的喉間輕動,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握著云月柒的。
但在他右手的掌心里有一顆藥。
這顆藥可以直接讓人放棄抵抗,讓彼岸花長成。
服下這顆藥,云月柒便能活。
但服下這顆藥,她便沒有了感情。
親情,愛情,友情,以及這世上所有的情誼,在云月柒的心里都只剩下一片麻木。
容錚的手是顫抖的。
他看著藥,看著云月柒。
他想要為她服藥,卻又不能。
腦袋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他和云月柒之間的種種。
這樣的糾結和無奈,云月柒到底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了多少次。
容錚想著,手攥緊又攤開。
他還沒有將這顆藥給云月柒喂下去。
忽是房門被人踹開了。
這聲音不小。
容錚聽著,馬上從床榻前站起,眸中柔情悉數散去,冷冷看著門口的方向。
現在的他,更像是那個吃了斷情藥的無情人。
闖進來的人是沈名安。
不過,今日的沈名安和往日也不同。
他的眼睛里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和惟命是從,反而帶了一股狠勁兒。
容錚瞧著他,不禁瞇了瞇眼睛。
明明是一樣的臉,但沈名安的氣場卻完全不同了。
沈名安也冷瞇著容錚。
他掃了一眼床榻的方向。
容錚擋的角度很好,沈名安看不見床榻上的云月柒。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容錚的臉上。
沈名安的眼眸沉了沉,忽快步上前,走到身邊,抬手便向著容錚揮了一拳。
容錚也抬起了胳膊,手握住了沈名安的拳。
此刻,蕭千辭急匆匆從門外沖了進來。
他對著沈名安喊道:“沈太醫,你瘋了嗎?!”
沈名安像是沒有聽見,只用滿是仇恨的目光看著容錚,似要將容錚活剮于此,碎尸萬段。
容錚斂起眉目,冷冷看了沈名安半晌。
屋內的氣氛有些僵持。
沈名安的拳頭又用了些氣力。
雖然這氣力在容錚看來不值一提。
但容錚看著沈名安的眼眸,冷聲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沈名安咬牙,還未回答,忽是床榻上的姑娘眉頭皺了皺。
她的唇瓣輕啟,道:“容……錚……”
這個聲音虛弱至極,卻吸引了屋內所有人的注意。
本在打架的兩個人馬上停了下來。
容錚撤回手,蹲在云月柒的面前,期待地看著她,道:“小七,小七……”
云月柒的眉頭又皺了一下,但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她的嘴唇動了動。
上下唇碰在一起,從喉中發出一聲呻吟,喃喃道:“疼……”
容錚問道:“哪里疼?”
溫柔的語氣和剛才完全不同,沈名安就站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云月柒和手足無措的容錚,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