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唇角上揚笑就溢了出來, 她下巴微抬，杏眸彎著。陸北堯身形高大俊美, 身后的一切都虛化黯淡，只有他一個人有光。
    秦怡在身后狠狠咳嗽一聲, 這里到處都是各家媒體, 一言一行都被拍著。周西伸出手, 道, “陸老師。”
    沒想到真的是陸北堯, 他竟然會來！鄭榮飛是怎么同意的？
    陸北堯握住周西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長手背筋骨冷肅分明, 那條清冷的線條一直延伸到腕骨。周西剛要收回手, 突然手心被碰了下。
    若有若無的癢, 周西心臟一下就跳的飛快。
    這是周西慣用的小伎倆, 竟然被陸北堯偷學。
    周西抬眼看他，偏了下頭, 壓不下的笑意, “你不是嫌油膩？”
    以前周西勾他手心, 陸北堯就擰眉。坐的筆直，身體緊繃, 滿臉抗拒。
    學的飛快, 他是進修了塞拉斯的大招嗎？
    “下午有一場你們的對手戲，提前準備準備。”鄭榮飛開口，不爽的看了陸北堯一眼，“不要拖后腿。”
    鄭榮飛是極其不滿意陸北堯, 各方面都不滿意。他不太用‘小鮮肉’，‘小鮮肉’的另一個名詞就是不好管，像蘇晨嚴那樣。《深宮亂》時，鄭榮飛差點沒忍住把蘇晨嚴踢出劇組。演技不行，純靠臉，粉絲那么能撕，什么都要撕令人厭煩。一些流量女星也是，像江喬他就絕對不會合作第二次。
    鄭榮飛這個咖位，不會下場跟誰撕，實在太掉份。但絕對會永遠遠離粉能撕的明星，他喜歡兢兢業業的演員，不喜歡腥風血雨的明星。
    周西提議陸北堯時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一方面是陸北堯確實小鮮肉。另一方面，他個人對陸北堯有著很大成見。周西那么優秀一個演員，過去被陸北堯拖進深淵，耽誤了周西很多年。
    他愛護周西，就更討厭陸北堯。
    許誠把陸北堯推薦給他時，鄭榮飛很想罵人，他拒絕了三次，陸北堯把他家門堵了，這狗東西玩賴。
    堵了鄭榮飛一天，他連出門買菜都不行，陸北堯就是個純狗。鄭榮飛簡直想報警抓他，但各方面牽制。
    鄭榮飛跟鯨魚傳媒有合作，鯨魚傳媒的老總許誠跟許明睿是同宗，同屬于京城許家。許明睿是嫡系，許誠是旁支。許誠特別巴結許明睿，陸北堯現在又跟許明睿穿一條褲子。陸北堯跟他耍流氓，他還不能報警，氣不氣！
    氣死了！
    鄭榮飛被陸北堯騷擾的不行，就同意讓他試鏡。公事公辦，跟所有演員一樣競爭，但這個競爭又不是鄭榮飛一個人能拍板決定。投資方以及影視制作方，整個團隊來投票決定，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大家投票淘汰陸北堯，這不關鄭榮飛的事吧？誰也不得罪。
    最后陸北堯以九比一的票數拿下了這個角色，團隊選擇了陸北堯，竟然只有鄭榮飛一個人投反對票。
    鄭榮飛又想吐槽了，這么多年青演員，沒一個能打的！竟然被陸北堯給按下去了，他看著陸北堯的演技也就那樣。
    “你是走后門進來的？”周西看陸北堯衣服被風吹亂，抬手幫他整了下，“導演那么不待見你？”
    整完才反應過來在片場，不遠處已經有人拍了好幾張照片。
    “我光明正大走進來。”陸北堯長腿敞著站在周西面前，任由她擺布，目光中閃過冷傲，他本就是挺傲的一個人，“我試鏡了三次，鄭導非常滿意我。”
    “西西，過來。”鄭榮飛喊道。
    周西眨眨眼，退后兩步揮手，“加油！”
    神特么的滿意，滿意會寫死他？
    古偶和古裝正劇是兩個概念，也是兩批演員。基本上互不干涉，沒有任何交集，每個圈子都存在歧視鏈。正劇看不起古偶，古偶看不起網劇，陸北堯演了古偶，恰好那個古偶還降級成了網劇。
    活在歧視鏈低端的男人。
    周西走向鄭榮飛，她相信陸北堯能演好。陸北堯很有拼勁兒，他當年是刷臉進圈，演技被嘲后就進修演技班，苦學苦練。哪怕是一部劇本很爛的偶像劇，他也能付出全部，進組前一個月他就不說話，讓自己入戲。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他身上有韌勁。
    “男主死而復生。”周西擰開一瓶水遞給鄭榮飛，“恭喜。”
    鄭榮飛橫了她一眼，“你信不信我讓他再死一次？”
    “信啊，反正他那個角色早晚都得死，我都是寡婦。”周西也擰開了一瓶水，喝了一口道，“陸北堯演技不錯，沒想象的那么差。我是跟他入的行，他算我半個師父。”
    鄭榮飛白眼都快翻到后腦勺了。
    “他跟蘇晨嚴不一樣。”
    “他演技是還行。”鄭榮飛嘆一口氣，陸北堯一路試鏡過來，他看在眼里，說道，“我不想用他的原因，是怕你們兩個沒有代入感。現實中的情侶或者夫妻，在劇里演恩愛很難有代入感，何況你們兩個有過分合更麻煩。懂吧？觀眾看你不是蕭儀，看他不是趙征羽，你們兩個往這里一站就是周西陸北堯。演員，在進入劇后，應該失去自己。”
    周西明白這個道理。
    夫妻情侶如果是沒公開還好，公開的觀眾很難有代入感。
    開機儀式結束，周西和陸北堯各自去換衣服。
    今天第一場戲是床|戲。
    有很多劇演員剛進組陌生，導演想讓演員迅速入戲就用這招，可陸北堯跟周西相識八年，上來搞床戲，周西劇本看了很多遍，好不容易入戲一抬頭看到陸北堯就出戲。
    趙征羽的開頭人設是個紈绔，對蕭儀這個常年混跡在男人堆里的女人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蕭儀是蕭大將軍的女兒，從小把女兒當男兒養，蕭儀十六歲上戰場，十八歲揚名。動蕩亂世，趙征羽的父親野心勃勃，拉攏蕭大將軍政治聯姻。
    蕭儀和趙征羽都是權利的犧牲品，新婚之夜，趙征羽離開了心愛之人。男權社會，無論蕭儀比多少男兒強，她終究不是男兒。脫掉鎧甲恢復女兒裝，從此不再戎馬沙場，世上再無蕭小將軍，只有賢良淑德趙夫人。
    兩個少年人，各有各的痛苦，各有各的無奈。他們此時沒有愛情，因為利益被捆到了一起。
    燭光搖曳，燭淚滾落。
    隔著紅色的蓋頭，蕭儀只看到男人繡著黑色云紋的靴子，男人站在她面前許久，抬手掀了蓋頭。
    蕭儀抬眼，對上男人清冷的目光。
    挺拔青年身著朱色長袍，頭戴玉冠，燭火之下俊美異常。他面無表情，心生厭惡，手指劃過蕭儀的臉，眼神冰冷徹骨。不情不愿，卻必須得往前走。
    他為了心愛之人的命，她為了家族的榮耀。
    這一刻，陸北堯是個尚存幻想的十七歲少年。
    這一刻，蕭儀所有的驕傲被碾碎，被迫成為犧牲品。
    這里的床戲充滿了殘酷，充滿了身不由己。鄭榮飛拍攝之前以為會出戲，可當周西和陸北堯走到鏡頭下，很快就入戲。這里確實沒了陸北堯和周西，他們把那種痛苦和絕望演繹的淋漓盡致。沒有出戲，也沒有ng。
    鄭榮飛在拍攝前想象過這段怎么演，但周西和陸北堯演的是另一種感覺。沒有很激烈的肢體接觸，每一幀都是美感。他們兩個的臺詞都很穩，鄭榮飛見過陸北堯的試鏡，屬于及格，但上戲之后，他的演技是九十分。
    一鏡到底，喊卡的時候，鄭榮飛意猶未盡。
    那邊陸北堯有些恍惚，看著周西片刻，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淚。
    周西也看他，她拼命讓自己入戲，面前的人不是陸北堯，是狗東西趙征羽。但陸北堯一擦她眼角，周西就出戲了，這是屬于陸北堯獨特的動作。
    難怪導演讓演這段，因為這段矛盾感最重。之前床戲是要熟悉，他們的床戲是要陌生。挑戰極限，如果有一個人沒入戲，鄭榮飛就有理由把他們換掉。
    鄭榮飛剛要上前夸他們兩句，看到這一幕想把劇本砸陸北堯腦袋上，太出戲了。
    “再來一次，剛剛你們加了很多自己的動作，沒有跟我溝通。趙征羽，你可以再狠一點。你們那種矛盾感，可以再濃烈。”鄭榮飛又坐回去，舉起喇叭，“各部門注意。”
    一鏡二次，這次一氣呵成。
    鄭榮飛看回放，實在挑剔不出來有什么問題，陸北堯和周西的感覺都很到位，教科書般的演技。
    陌生感也恰到好處。
    戲結束，周西起身往后臺走，忽然手腕被拉住，她回頭看到陸北堯，陸北堯還是那個扮相。腰帶勾勒出窄腰，身形挺拔。劍眉星目高挺筆直的鼻梁，好看的要命，陸北堯古裝特別絕。
    “干什么？”
    陸北堯眼睛看著周西，抬起她的掰開。周西反應過來，立刻奪手，陸北堯不松，深邃的眼還看著她，把周西的手指掰開。
    露出手心一片猩紅，陸北堯俊眉緊蹙，目光更沉。
    他們在一起太久了，那種陌生感確實不好演。為了入戲，周西在手心里攥了一根牙簽，必要的時候扎自己一下。
    陸北堯看她的手心，有一些地方已經刺破了皮膚，顯出血跡。
    陸北堯喉結滾動，抿了下唇，隨即抬手摸了摸周西的后頸把人按到懷里，抱的十分用力。身后腳步聲響，鄭榮飛的聲音傳過來，陸北堯松開周西，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嗓音低沉有些啞，“去換衣服吧。”
    鄭榮飛走過來看到陸北堯，陸北堯朝他點頭，鄭榮飛看向陸北堯的目光有些復雜，半晌后才點了下頭，“繼續努力，不要膨脹。”
    陸北堯點頭，瞇著眼很輕的舔了下嘴角，看鄭榮飛一干人離開。他站了一會兒才走向服裝車，換衣服時，小飛進來看他腿上的傷。小飛也是佩服這兩個人，為了演陌生感自虐。
    陸北堯是腿上劃了一道，天氣熱，又拍古裝戲。捂在厚厚的衣服里，傷已經泛白流出不健康的血水。小飛細致的給陸北堯處理傷，兩個戲瘋子遇到一起能干出什么憨批事，真是難以預料，說道，“你們在劇組里快和好了，和好就不用這么痛苦的自虐了。”
    陸北堯套上t恤，不在意的看了眼腿上，“捂嚴實點，不要讓她知道。”
    小飛點頭。
    “還得陌生一段時間，不用處理的那么精細。”
    小飛：“……”
    陸北堯怎么可能和周西陌生！他們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強行拍陌生感根本不現實。他更不可能對周西殘酷，這就很矛盾。
    疼讓他清醒，提醒他把周西當成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別人拍床|戲是洗腦自己，幻想成現實中的愛人。他這拍床|戲，要把現實中的愛人幻想成陌生人，非常可怕，太分裂了，他得保持百分百的理智清醒才能把周西的感覺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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