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是遠(yuǎn)古文明瑪雅的日歷結(jié)束日期, 于是就有了網(wǎng)上傳說的末日論。
從進(jìn)入二零一一年十二月,空間微博論壇全部都在刷世界末日來臨之前, 你最想做什么。
一個宿舍四個女生,三個都是外地人, 元旦放假三天, 她們已經(jīng)陸續(xù)離開宿舍。周西托著下巴坐在書桌前寫情書, 如果明天就是末日, 這是最后一封。
磕磕絆絆把情書寫完, 周西在署名的位置畫了一顆心。
她把情書整整齊齊疊起來, 裝進(jìn)粉色信封。
忽然想起爸爸, 雖然周啟宇經(jīng)常會逼她做一些不喜歡的事, 可若是世界末日, 她想跟爸爸在一起, 爸爸是她唯一的親人。
周西又給爸爸寫了一封信,但不能寄出去, 她夾在日記本中間塞進(jìn)粉色的chanel雙肩背包里。出宿舍時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 爸爸打電話過來, 周西一邊下樓一邊接電話,“有什么事?”
“晚上回來吃飯嗎?我去接你?放幾天假?想去哪里玩?要不要去香港迪士尼?曉曉放假回來嗎?”
周西剛剛對周啟宇產(chǎn)生的感情因為這啰嗦瞬間蕩然無存, “我晚上不回去吃飯, 我跟同學(xué)約了晚飯。哪里都不去,你快別啰嗦了,我回去再跟你說。”
“晚上去哪里吃飯?吃完飯我去接你?”
“不用。”
周啟宇訕訕的,停頓片刻, “那我掛斷了?需要什么跟爸爸打電話。”
周西掛斷了電話,寢室樓的電梯在維修,她快速跑下樓,魔都今年冬天冷的出奇。周西裹緊羊絨外套,跑到男生宿舍樓下打電話給陸北堯,寒風(fēng)呼嘯,她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的亂七八糟。電話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周西皺眉看宿管阿姨的方向,考慮怎么偷偷溜進(jìn)去。
“周同學(xué),你找陸北堯?”
周西回頭看到陸北堯同寢的男生,他穿黑色羽絨服抱著籃球像個滑稽的大鵝,周西很客氣的沖他點頭,說道,“他在嗎?”
“不在。”
“他去哪里了?”
“容城廣場做兼職,需要更詳細(xì)的信息嗎?請我吃飯,我賣你一手消息。”男生靠近周西,笑瞇瞇說道,“全部的。”
周西追陸北堯追的人盡皆知,全院都知道了。
她穿著粉色斗篷式羊絨外套,配一條小裙子,長發(fā)披肩精致的仿佛洋娃娃,男生自然而然對她有好感,繼續(xù)靠近,“我也可以送你去。”
周西嫌他身上有煙味,臭烘烘的,忍著惡心退后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找,謝謝。”
周西打車到容城廣場,五分鐘后她就找到了陸北堯。陸北堯在麥當(dāng)勞做兼職,他戴著統(tǒng)一的帽子,穿著紅色工裝。他又瘦又高,膚色還白,就那么站著格外顯眼,有一群女生在點單巴巴往里面看,笑嘻嘻的問他有沒有qq。
陸北堯不負(fù)責(zé)收銀,只在后面裝東西。他很麻木的聽著別人笑,很輕的皺了下眉,把裝好的薯條放到餐盤里。
“帥哥,你有電話嗎?”又一個女生大膽發(fā)言。
“沒有。”陸北堯冷冷淡淡,今天下午沒課,群里有人發(fā)信息問兼職,他就立刻報名。一個小時九塊,他可以做五個小時,這筆錢對他來說很重要。
“我要一個麥辣雞翅,中份薯條,奶昔。”
熟悉的聲音,陸北堯回頭就看到了周西,周西眨眨眼,揮揮手,“嗨!”
陸北堯耳朵瞬間滾燙,他甚至不想抬頭看周西,他整了下身上的工裝就移開眼。周西穿的非常漂亮,像是電視里走出來的公主,皮膚雪白細(xì)膩,眼睛很大。整個人都透著股矜貴的勁兒,童話里的公主也不過如此吧。
“小北,愣什么?裝薯條。”
陸北堯裝好薯條,面無表情回頭放到托盤里,沒有看周西也沒有像對待其他顧客一樣說您好。不想說,也說不出口。
他渾身都不自在,好在周西并沒有站多久,她點的全是不需要等待,拿到就走。晚上七八點,正是上客高峰期,他沒有去看周西坐在那里,麻木的忙碌。
晚上十點客人少了,他今天的工作也結(jié)束了。他去后面員工休息室簽名,記下自己的工作時間,換掉身上的工裝。他套上黑色衛(wèi)衣,走到洗手間拼命的洗手。洗了好幾遍,他把手湊到鼻尖前,還是能聞到油炸味。
陸北堯整理好衣服,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出門就看到等在門口的周西,她笑的一臉燦爛。
“哈嘍!”
陸北堯把衣袖放到身側(cè),衛(wèi)衣質(zhì)量不好,穿久了就會起球。他看了周西一眼,周西面前桌子上擺著的薯條和雞翅全都沒動,可能就吃了一口,不合口味就放下了。
麥當(dāng)勞對于陸北堯來說挺奢侈,至今他也沒吃過。
周西把背包甩到肩膀上快步走到陸北堯面前,“晚上你還有事嗎?”
陸北堯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她,他們之間差距太大了,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寒風(fēng)席卷而來,果然聽到周西小聲驚呼,“好冷。”
陸北堯往旁邊站了下,試圖擋住風(fēng),隨即發(fā)現(xiàn)無濟于事。他等周西出去才松開說,門合上他把手裝進(jìn)衛(wèi)衣口袋。魔都的冷是穿透皮膚沁入骨頭縫,又潮又陰寒。
“你穿一件衛(wèi)衣不冷嗎?”
“不冷。”陸北堯終于是說了今天第一句話,語調(diào)仍然是清冷。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周西跳著到他面前,說道,“你知道世界末日論嗎?”
廣場上有很多人,陸北堯看周西幾次快撞到別人,看的心驚膽戰(zhàn),但也不敢碰她。他知道世界末日論,可沒什么興趣,對于他來說,沒錢就是末日,跟時間無關(guān)。
他今年大一,還有四年才能畢業(yè)。他們的專業(yè),應(yīng)屆畢業(yè)生普遍工資幾千塊,在這樣的城市,幾千塊可能就只夠溫飽。回老家,老家那邊生活成本低,但工資相對也低。他媽生病每年都要吃藥,父親賺的錢不夠母親買藥。讀大學(xué)還申請了助學(xué)貸款,賺錢就要還貸款。
今年他二十歲,畢業(yè)時二十四歲,還兩年貸款二十六。車房全沒有,談戀愛結(jié)婚遙不可及。周西生在金字塔頂,長在富貴窩里,同寢有人八卦周西的背包好幾萬,這樣的背包她不到一個學(xué)期換了七八個。
陸北堯無法想象,一個背包三四萬那是什么家庭。他的包超過二十塊,都覺得奢侈。他們之間有著明明白白的鴻溝,無法跨越。
“你現(xiàn)在回學(xué)校嗎?”
“嗯。”陸北堯看不遠(yuǎn)處的公交站,最后一趟回學(xué)校的車已經(jīng)開走了,他是要走回學(xué)校了。
“你要不要去看電影?”
沒看過,沒興趣,不想去。從這里走到學(xué)校要兩個小時,陸北堯已經(jīng)站了半天,再走兩個小時。他能堅持,他懷疑腳上這雙莆田運動鞋不能堅持。
“我請你看電影怎么樣?”周西繼續(xù)往后退,陸北堯一把拉過她,電動車疾馳而過,差點撞到周西。
周西嚇一跳,陸北堯松手,耳朵已經(jīng)燒的不行了,周西身上的香氣全落了過來,非常清新的花香。微甜似乎帶一些梔子花香,細(xì)嗅又不知其味。
“你好好走路。”陸北堯好看的眉毛緊蹙,說道,“不要退。”
“你救了我一命。”周西順桿爬,她追了陸北堯半年,陸北堯無動于衷。剛剛陸北堯握住她的胳膊,雖然很短暫,但還是碰了。周西看著陸北堯好看的臉,心里生出沖動,她擋住陸北堯的去路,下巴微抬,“陸同學(xu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請你看電影好不好?我已經(jīng)買好票了。”
陸北堯:“……”
“我這個人知恩圖報,以身相許和請看電影,你選一個。”她俏生生站在面前,強勢的仿佛土匪。
五分鐘后陸北堯被周西帶到了電影院,雖是深夜,可等待看電影的人特別多。周西買的是國產(chǎn)《二零一二》,票價三十五。
“你要不要喝東西?”周西湊到零食區(qū),巴巴往里面看。
陸北堯看著她的頭頂,有一萬句想吐槽,剛剛你的奶昔喝完了嗎?又點。
“可樂雪碧?爆米花?”
陸北堯在看上面的套餐價,就那幾顆爆米花二十塊一盒,搶劫呢?他第一次來電影院,不知道物價這么高。
“我要兩杯雪碧,一盒爆米花。”周西從背包里拿出錢包。
陸北堯長手越過周西,把一張五十遞給售貨員,臉有些熱,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一杯雪碧,我不喝。”
“你晚上不喝雪碧,怕胖嗎?”周西抬頭看他,“可以喝水。”
陸北堯沒說話,但售貨員已經(jīng)看明白了,嗤了一聲轉(zhuǎn)身去裝爆米花。陸北堯站著,有種被當(dāng)街扒掉衣服的感覺,但他還是沒有多點一杯雪碧。他站的筆直,單薄清瘦的脊背如削薄的竹片,鋒利冷然。他漠然接過售貨員送來的雪碧和爆米花,退到周西身邊,“幾點進(jìn)去?”
“十點四十五的,還有二十分鐘。”
一杯雪碧一盒爆米花三十五,陸北堯拿著找回來的十五塊,想吐槽奸商。超市大桶雪碧才八塊,可以倒十幾杯,這里竟然賣十五一杯。
這是周西第一次約動陸北堯,她還是很興奮,坐在陸北堯身邊不住的往他身上看,“你對世界末日怎么看?”
陸北堯在想明天要去哪里做兼職,他對世界末日沒有任何看法,關(guān)他屁事。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
把身上所有的錢拿出來去樓下麥當(dāng)勞點一份炸雞,嘗嘗是什么味道。陸北堯仍然沉默,他垂下眼,濃密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拓出陰影,俊美的一張臉沉靜。
“我最想跟我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周西直勾勾看著陸北堯,大膽又張揚。
陸北堯沉默。
周西猶不死心,“你玩q嗎?我們能不能加個q?”
陸北堯攥了下口袋里老式的手機,3g普遍,4g就要來臨的時代,他還是e網(wǎng)。
廣播提醒三號廳可以入場,陸北堯修長的手指捏著電影票到周西面前,嗓音清冷沉著,“三號廳?”
周西狂點頭,“對,三號廳,我們的,走。”
電影廳不大,沒幾個人,找到位置坐下,陸北堯沒來過大電影院,手足無措,怕出糗但也不好問。陸北堯抱著爆米花,奶油香氣直逼而來,他晚上沒吃飯,餓了。
周西坐在旁邊,說道,“你最近看了什么電影?”
陸北堯把爆米花遞給周西,周西買爆米花只是流程,她自己對奶油味的東西不感興趣,“我不想吃,太干了,先放著。”
陸北堯看她漂亮的側(cè)臉,電影院燈滅了,只剩下大屏幕的光,燈光閃爍,她又嬌又美,跟陸北堯見過的女生都不一樣。他收回視線,冷靜克制的看著前方的大屏幕。吃了一顆爆米花,看向大屏幕。爆米花很甜很香,濃郁的奶油香溢開。
電影拍得極其爛,爛到陸北堯這種不怎么挑電影的人都看不下去。他又開始心疼電影票了,真想讓電影院退錢,什么垃圾。
周西也覺得爛,她第一次和陸北堯看電影竟然看了這么個爛片。她很不好意思,怕陸北堯嫌棄她品位差。
“我看評價挺好的。”周西靠近陸北堯,低聲說,“誰知道這么爛!”
昏暗的空間,周西身上的香氣落過來,溫?zé)岬暮粑猜溥^來,陸北堯喉結(jié)滑動,嗓子有些干。他熱的厲害,盡力控制自己,面上保持著面無表情。可心里已經(jīng)亂成了麻,哪有女生這樣的,靠男生這么近。
“我要去微博吐槽。”
兩個人硬撐著繼續(xù)看電影,實在太難看了,后面還有莫名其妙的感情戲。男女突然就在車上做了起來,大尺度的嗯啊聲。周西不敢去看旁邊陸北堯的臉,陸北堯也不敢看她,他脊背挺得筆直,后悔剛剛沒要那杯雪碧,要了還能緩解一些尷尬。
電影進(jìn)行到一半,觀眾一邊罵娘一邊離場。周西想跟陸北堯獨處,約陸北堯一次那么難。堅持往下看,陸北堯覺得三十五票價不看完太虧了,電影院又不退錢。
兩個人各懷心思,如坐針氈。
一百二十分鐘的電影,看到最后結(jié)束,電影院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陸北堯緩緩呼出一口氣,滿腦子都是損失了三十五加兩個小時。
周西起身往另一邊走,心如死灰。完蛋了,陸北堯一定會覺得她的審美特差,再不會跟她一起看電影。
他們沉默著走出電影院,門口處歡呼雀躍,有年輕人奔跑著喊道:“新年快樂!二零一二年好啊!”
周西猛然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過了零點,她抬頭看向旁邊的陸北堯,“陸北堯。”
陸北堯單手插兜回頭,燈光下他俊美的臉清冷,似冬日月光,冷清透著寒。
周西不畏寒,唇角上揚,漂亮的眼睛里有星辰閃爍,“沒有世界末日!新年快樂!陸同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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