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信然目瞪口呆地看著葉千盈在自己面前坐下, 隨即很淡定地塞了自己一個保溫飯盒。
    竇信然：“……”
    他愣愣地看看那個銀白色的保溫飯盒, 再把目光移到葉千盈的臉上。
    “如果是我前天去校醫院那次, 檢查出了什么絕癥，你一定要告訴我。”竇信然肅穆地和葉千盈交代道：“我的銀行卡密碼是……”
    “去你的。”葉千盈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把保溫飯盒擰開, 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盅。
    烏魚枸杞湯已經被熬成奶白的顏色，熱氣和香氣一起撲面而來，淡紅的枸杞在湯汁中浮動，若隱若現地現出一個尖來, 讓人看了就覺得食指大動。
    竇信然喝了一口，感覺滋味一直從舌尖鮮到了喉嚨。
    “湯不錯, 肯定不是咱們食堂的。”
    “找了個私房菜館定的。”葉千盈的態度很淡定：“你喜歡這個味道，下次一起去吃就是了。”
    竇信然笑著又喝了一口, 才問葉千盈：“今天怎么不約沈瀚音？”
    一般來說, 他們三個見面都是一起行動。少部分的時候，葉千盈有數學問題要和沈瀚音談論, 會直接把沈瀚音約出來。
    他們畢竟是一個專業的，見面也很方便……
    想到這里, 竇信然在心中暗嘆一聲。他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現在所走的這條路，只是，有些時候，他也忍不住會想，要是他當真進了英才班，陪著葉千盈, 那又會怎么樣呢。
    ……至少葉千盈不會像現在這么缺心眼吧。
    葉千盈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叫沈瀚音干嘛，這次來就是找你吃獨食。”
    “我今天晚上有空，你要是覺得這個湯的味道還行，我預約個位置，咱們直接去那個私房菜館得了。”
    說到這里，葉千盈微微一笑：“好像你從g國回來以后，咱們還沒單獨慶祝過呢吧，同桌？”
    “……”
    “……同桌？”葉千盈狐疑地看了一眼竇信然，覺得他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個狼眼手電一樣，可謂是十分的不尋常：“同桌你還好嗎？”
    竇信然非常好！特別好！前所未有的好！
    兩個人一起去私房菜館，那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差不多也相當于約會了？
    而且還不是他提出來的約會，是葉千盈主動提出來的約會！
    竇信然咕咚咕咚地把湯喝個干凈，感覺咽下腹中的暖流，盡數化為一種直沖頭腦的沖動。
    “我太高興了。”竇信然非常鄭重地說道：“簡直想要當場捐個實驗室。”
    葉千盈：“？？？”
    怎么回事，同桌從g國回來以后怎么就怪怪的？
    這是真的生病了吧。
    ——————————————
    一周以后，葉千盈踏上了前往a國的飛機。
    此前，她收到了來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學術會議邀請，這一次去，正好也是一個交流的好機會。
    既然葉千盈已經決定不再申請a國的研究生，在b大讀完物理和數學的雙學位碩士，那么這種學術會議，也是和國際前沿交流的機會，就萬萬不可錯過了。
    這種學術會議的時間寸土寸金，會上留給葉千盈做比爾猜想的報告的時間不太多，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
    可以說，這個情況差不多和上次去參加z大學術會議，報告回文數證偽的時候一樣。
    到達的第一晚，憑借邀請函，葉千盈在酒店的四樓入住。據負責人告訴她，她房間的左側和右側，分別是來自斯坦福大學和紐約大學的研究生。
    葉千盈剛剛把自己的行李簡單地整頓一番，房門就被旁人敲響。
    她剛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容貌艷麗的紅發女人，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房門口，對著自己的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華國女孩。”
    女人臉上散落著幾點雀斑，高鼻深目，頭發蓬松赤紅，看起來簡直像一團火，她野性十足。即使葉千盈有上輩子的經驗，也很難判斷外國人的年紀——畢竟有些時候，十三四歲的外國女孩，會長得比二十出頭的亞裔還要成熟。
    葉千盈只能保證，會出現在這個酒店里的，至少都是學術會議相關人員。
    沉吟片刻，葉千盈把人請進房中，給她倒了一杯紅茶：“坐下吧，你是……？”
    “我是艾琳娜，來自紐約大學。”女人朝著葉千盈的隔壁房間指了指，笑吟吟地示意道：
    “之前看了你的兩篇論文……我本來以為，你在華國也會有其他論文，還特意托了我的華國朋友去找。沒有想到，我什么也沒找到，你的第一篇論文就發表在《american journalmathematics》上面，真是個不錯的開始。”
    “唔，謝謝。”葉千盈把一杯紅茶推給艾琳娜，在心里推測著她的來意：“你是對比爾猜想感興趣嗎，如果你需要我的論文初稿，我可以……”
    “我對比爾猜想不感興趣，我研究無窮小變換。”艾琳娜沖著葉千盈眨了眨眼睛：“我今年二十歲，紐約大學研究生在讀……嗯，我是對你感興趣，遠渡重洋而來的華國姑娘。”
    這話里的意思有點值得深思，葉千盈不由揚起了眉毛。
    “明天下午，你會聽到我的登臺報告。”艾琳娜喝了一口紅茶，隨即又往里面丟了一塊方糖，神色看起來有點漫不經心。
    “他們都說二十一世紀是天才的時代，也是數學的悲哀。因為數學目前能研究的大定律都被前輩研究空了，除非有一個人能挺身而出，再次打破數學的壁壘，就像是笛卡爾的平面坐標系，和萊布尼茲的函數——簡直把我們從一元時代拯救到三元時代啊，是不是？”
    葉千盈端起紅茶杯，很謹慎地喝了一小口：“如果你想問我的意見，我還是覺得，站在現在的這個臺階上，數學才剛剛開始。”
    真的，從她開始研究凝聚態、研究核物理，研究計算機和其他東西的時候，同樣的觀點以一模一樣的姿態出現在每個領域里。
    ——物理已經到了臨界點，現在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計算機雖然被大家寄予眾望，但是行內人都知道，它目前已經找不到突破空間了。
    ——我們的化學現在就在一個門檻上，只是需要領頭人帶著我們翻越過去。
    當然，按照這些觀點來看，二十一世紀唯一的希望就是生物科學= =
    不過鑒于生物科學研究者最后的擇業面之廣大，包括檔案學、支教下鄉、藥廠工作、hr和銷售等等行業，連諸多專業人士自己都在自嘲，這個笑話講起來可是夠辛酸的。
    對于以上那些言論，葉千盈就沒有相信過。
    數學帶給她的物理學無盡便利，同時也讓葉千盈意識到，數學實際上大有可為。
    她面對的一個個物理問題，在除去物理的因素之外，實際上也是一個個數學問題。
    葉千盈沒覺得二十一世紀是天才們頭破血流的陌路，正相反，她覺得在這個諸多學科高度精化，卻又密不可分的時代里，一場真正的前進洪流才剛剛開始。
    剛剛說完這番話，葉千盈就意識到，艾琳娜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更專注了。
    “你知道嗎，我和酒店打聽了你的房間號，然后特意和人換了你旁邊的房卡。”
    葉千盈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哦？”
    “十八歲的華國少女，比爾猜想的破解者，來自東方的數學研究者。我一直覺得冥冥中是命運讓我們相逢。在你的名聲傳出來之前，我就先閱讀了你那篇回文數的論文。”
    艾琳娜面不改色地說著話，像是絲毫意識不到自己的言語有多么引人誤會。
    “如今終于見到了你……名不虛傳，你是個驚人的漂亮姑娘。”
    如果說，之前的言語只算是隱晦的暗示，如今艾琳娜真是只差明示到了葉千盈的臉上。
    葉千盈：“……”
    葉千盈戰術后仰。
    艾琳娜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著葉千盈：“我能問問，你有什么想要拿到的獎項嗎？”
    葉千盈半開玩笑地說道：“誰做夢的時候，沒想過要個菲爾斯獎呢。”
    諾貝爾獎沒有設立數學獎項。
    而菲爾斯獎的地位，在數學界就相當于一個諾貝爾獎。
    并且和諾貝爾獎不同，菲爾斯獎只頒發給40周歲以下的數學家。
    “太巧了，我也想要菲爾斯獎。”艾琳娜飛快地說道：“你眼光真好，你真棒，我更喜歡你了。”
    葉千盈：“？？？”
    這，這倒也不必。
    “明天我登臺報告的時候，如果能看到你在臺下，我會非常開心的。”艾琳娜輕輕感嘆道：“你被安排在后天上午對嗎，我一定會去聽你的報告的，雖然比爾猜想的那片論文我已經快要背下來了。”
    “我不打擾你倒時差了，再見。”艾琳娜把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
    “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紅茶，雖然少放了一點點糖——順便一說，雖然你因為比爾猜想出名，可是我還是最喜歡那篇回文數證偽論文的邏輯，我的導師鼓勵我成為21世紀最偉大的女數學家，我覺得這句鼓勵可以送你一半，從看到你的第一篇論文時就覺得。”
    艾琳娜對葉千盈笑了笑：“我真的該走了。明天你一定要來看我。”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