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葉千盈鉆了規(guī)則的空子，但按照流程，既然她提交出了答案，系統(tǒng)就要予以承認。
    雖然如此，學習系統(tǒng)還是忍不住提醒葉千盈：“宿主，我下次發(fā)布任務的時候，可要設置前提條件了。”
    葉千盈聞言失笑：“可以，你設置吧。”
    想不到她這么好說話，系統(tǒng)的聲音頓時變得有點狐疑：“您又發(fā)現(xiàn)什么可以利用的規(guī)則了嗎？”
    “沒有。”葉千盈把眼睛一閉，向身后的輪椅靠背里一仰，“這一次是我不對。我只是……只是太著急了。”
    她太著急享有這自由的60秒鐘，太著急驗證系統(tǒng)此話的真假，甚至連多一刻也耐不住。
    十年啊，她足足失去自己的雙腿和容貌十年之久。
    即使她家財萬貫，即使她富有千金，但只有真正失去健康的那一刻，她才切實地意識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本該與生俱來、著實不可分割的珍寶。
    她依舊享有財富，依舊家室過人。葉家的權(quán)勢直到她死去時也未曾折損，賬面上的財富也從來不曾有負虧。
    然而葉千盈的人生，依舊不可避免地以十五歲為界，清晰地劃分成了南北兩極，差異大到幾乎像是白天和黑夜。
    驕人的大小姐坐在輪椅上，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并不真的擁有這個世界。
    葉千盈能戴上墨鏡，蒙上頭紗，卻無法阻擋旁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同情、好奇、惡意、幸災樂禍……
    她可以出入都坐著高檔轎車，隨身被護工和保鏢簇擁，可她再不能用自己的雙腿往前走哪怕一厘米。
    即使葉千盈還是葉家唯一的小女兒，但在所有人眼中，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正常人。
    毀容、殘疾。
    這兩個官方詞典上標注的“中性形容詞”是那么的刺耳，成為葉千盈一輩子也無法摘下的標簽。
    學習系統(tǒng)沉默了，它再也沒對葉千盈剛剛的表現(xiàn)嘮叨什么，只是示意葉千盈：“我即將為宿主您打開體驗功能，請您空出一個獨立的環(huán)境。”
    護工小姐按照吩咐給葉千盈拿來了一面妝鏡，這才掩門離開。
    幾乎她前腳剛出房門，下一秒鐘，葉千盈就胡亂地扯下了自己臉上的紗布。
    她情緒太過激動，血液涌到臉上，嗡嗡沖擊著葉千盈的耳膜，讓她甚至聽不清系統(tǒng)的倒數(shù)。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奇跡便降臨到葉千盈的身上。
    妝鏡倒映著少女明媚的臉龐，那是葉千盈闊別已久的容貌，完美地繼承自她的影后母親，又因年少貌美，甚至更盛三分。
    鏡子里的少女雙頰粉白，皮膚瑩潤勝雪，是惹人艷羨的牛奶肌。青春元氣充盈著整張臉孔，滿滿都是膠原蛋白，無需任何妝容點綴。
    最惹人注目的，是葉千盈那一雙流光溢彩的鳳眼，線條鮮明如濃墨勾勒，眼尾似鳳凰尾翼一般上揚飛起，配上長長的卷翹睫毛，即使輪廓還未完全長開到最艷麗的年紀，卻已先顯出三分凌人的氣勢。
    葉千盈凝視著鏡子里的容顏，目不轉(zhuǎn)睛，連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這是她嗎？
    在十年前，她原來是長成這個樣子？
    多美的一張臉啊，沒有凹凸不平的燒傷痕跡，沒有向外翻卷的猙獰傷口，也沒有蠟融一樣的模糊的皮膚。
    多么光滑，多么飽滿，多么生機勃勃，像這世上任何一個最普通的、無憂無慮的少女。
    幾點水跡落在光滑的鏡面上，葉千盈后知后覺地察覺自己竟在落淚。
    “宿主，”系統(tǒng)的電子音放得很輕，像是生怕驚擾了葉千盈一般，“您還要不要實驗一下您雙腿的功能？”
    葉千盈抬起頭來，像是被驟然從迷夢里驚醒。
    要，當然要的。
    葉千盈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最開始還下意識扶著輪椅借力。她邁出步子，先前的一步很笨拙，甚至歪歪扭扭，像是十年沒游過泳的人被突然推進水里。
    但很快，葉千盈的步子便越邁越大，越走越穩(wěn)健。她運步如飛，在房間里興奮地踱來踱去，甚至還輕盈地一跳——
    護工會聽到聲音嗎？會有人闖進來看到這一幕嗎？會讓別人驚訝的掉了下巴嗎？
    葉千盈快活而忘情地在房間里旋轉(zhuǎn)，她拍打自己的大腿，也重重的跺腳——沒關系啊！那些都沒有關系，她正在用自己的雙腳走路啊！
    看著這樣的葉千盈，系統(tǒng)幾乎不忍心說出下面的話來。
    “宿主，時間快到了。”
    “……好。”葉千盈這樣說著，卻一點也沒有回到輪椅上的意思。
    三秒的倒計時轉(zhuǎn)瞬即過，葉千盈雙腿失去知覺，讓她一下摔倒在地，即使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也撞出了一聲不小的悶聲。
    “宿主！”
    葉千盈仰起臉來，失去了系統(tǒng)加持的臉孔奇異猙獰，未干的淚痕還掛在眼角，然而她依然在笑。
    “別擔心。”葉千盈的聲音很輕，薄得幾乎剛出口就散了：“我就是想摔這么一跤。”
    ————————
    葉千盈的舉動無疑把護工小姐嚇得半死，差點以為自己要被炒魷魚了。
    不過葉千盈很快就安撫下了她的情緒，答應護工小姐自己一定會保密，又請她重新為自己纏好臉上繃帶，并且順手從床頭的零食柜里抽.出一盒巧克力送她。
    目送護工小姐離開房間，系統(tǒng)確定葉千盈的情緒已經(jīng)平穩(wěn)，這才給她下發(fā)了通知。
    “那個……宿主，按照你現(xiàn)在的這種情況，我們是可以附贈一次美顏項目的抽獎機會的。”
    葉千盈手指敲擊扶手的動作一頓：“美顏項目？都有什么？”
    “很多的，比如‘膚如凝脂’、‘骨肉勻亭’、‘明眸善睞’、‘翩若驚鴻’，更有限量版的‘沉魚落雁’、‘風華絕代’……”
    系統(tǒng)說了很多話，但葉千盈準確地抓住了其中的關鍵詞。
    “你說，‘膚如凝脂’、‘骨肉勻亭’？”
    “是的，有這個抽獎內(nèi)容。”系統(tǒng)想了想又給葉千盈打了個預防針：“但這個是盲盒抽獎，不能黑箱的。”
    葉千盈聞言毫不猶豫地下了決定：“那還等什么，我現(xiàn)在就要抽。”
    小巧可愛的水晶抽獎盒在葉千盈眼前浮現(xiàn)，葉千盈伸出手去，只感覺觸感仿佛在虛實之間。
    盒蓋輕啟，盲盒里的內(nèi)容也出現(xiàn)在眼前。葉千盈在心里暗暗祈禱：她不用抽到限量版，只要能抽到一個對她傷勢有利的內(nèi)容就行……
    然而，在看清自己抽到的最終結(jié)果以后，葉千盈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么表情。
    葉千盈：“……”
    這個美顏項目……
    “您以為頭發(fā)無足輕重嗎？那您就錯了，沒直視過太陽的人無資格評判光芒，未見過真正秀發(fā)的人自然也無法點評青絲。鬢挽青云欺靛染，一點香從月下來。待您長發(fā)齊腰，您就是人群中最顯眼的一顆星——以上，是‘青絲如瀑’的簡介。”
    系統(tǒng)一口氣念完了以上這段話：“獎勵已實時發(fā)放，宿主您還滿意嗎？”
    葉千盈……葉千盈很不滿意。
    “……為什么會是這樣？”
    系統(tǒng)想了想，安慰她說：“宿主，這個結(jié)果也不錯啊。畢竟抽獎盒子的效果只有1和0的區(qū)別，無法讓效果循序漸進地在您的身上體現(xiàn)。要是您當真抽到了‘膚如凝脂’，單是解釋就是一件麻煩事。”
    葉千盈聲音微沉：“那么，解釋‘青絲如瀑’的來歷難道就不麻煩了嗎？”
    “唔，畢竟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發(fā)質(zhì)的改變并不像外形的改變那樣惹人注意……”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葉千盈咬牙切齒地說。
    除了恢復健康的60秒外，系統(tǒng)還沒看過自己的宿主這么不淡定的模樣。
    即使發(fā)覺自己死而復活，葉千盈也只是驚訝了一小會兒，她足足三天沒有理會腦中這個突然發(fā)聲的系統(tǒng)，就是為了確定世界的真實性，以及掌握更多的情報。
    但是……怎么說呢……系統(tǒng)真的是非常理解自己宿主的抓狂。
    畢竟……
    “我為了治療，可是剃了光頭啊。”
    葉千盈一字一句地說道：“臉上皮膚恢復了，我可以用繃帶纏住，別人都看不出。但頭發(fā)唰地一下長出來，還長到齊腰這么長，難道其他人都瞎嗎？”
    她心里的懷疑人生之意幾乎要傾瀉而出：“雖然送我一頭秀發(fā)，可為了不露餡，我還不是要剃。這和送瞎子一對美瞳、瘸子一雙高蹺有什么區(qū)別啊。”
    系統(tǒng)：“……”
    宿主說的太有道理，讓它實在無言以對。
    “算了，是我手氣不好。”葉千盈淺淺地嘆了口氣，她轉(zhuǎn)動輪椅，向床邊滑去：“我先帶頂睡帽，再讓人給我送一個推發(fā)器來吧。”
    葉千盈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抓了落在自己肩頭的頭發(fā)一把。
    也就是這一下，完全出乎了葉千盈的意料。
    黑亮柔軟的發(fā)絲柔順地垂落于葉千盈的肩頭，光滑如水，毫無分岔。雖然是齊腰的發(fā)絲，可把手指插.進發(fā)叢的話，甚至可以一捋到底，那觸感細膩得簡直像是給手指做了一次spa。
    電視廣告上要靠特效和打光才能實現(xiàn)的代言效果，如今奇跡一般地出現(xiàn)在葉千盈身上。
    她握著自己的頭發(fā)，只覺手感好得她竟不舍得放開。
    有生之年，葉千盈第一次發(fā)覺，原來“緞子般的秀發(fā)”這種形容不是個比喻句，而是一句白描。
    “宿主……您不是要剪頭發(fā)嗎？”
    葉千盈回過神來，她昂然甩頭，任如瀑青絲鋪滿她的后背。
    “我不剪了。”她一揚眉毛，淡然自若地宣布：“我會告訴他們，這是我新買的假發(fā)套。”
    系統(tǒng)：“……”
    宿主啊，您的名字叫真香。
    葉千盈轉(zhuǎn)著輪椅移到窗前，借著透明的玻璃左右照了照自己新頭發(fā)的模樣。
    在她好奇地擺弄著一縷發(fā)絲時，系統(tǒng)忽然對她發(fā)起了提醒。
    “宿主，有人正在接近療養(yǎng)院，他穿著校服，是您的同學嗎？”
    葉千盈順勢向樓下望去，一個男生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身影因為太久沒見到而倍覺陌生，又因為印象太過深刻而令人熟悉。
    她當然記得，他曾在背地里和另一個女生對葉千盈評頭論足，聲音透過門板傳進葉千盈的耳朵。
    “臉爛的流膿，直往下滴水的殘廢”……
    那句刻毒的評價幾乎讓年少的她心理崩潰，無法再在國內(nèi)繼續(xù)她的學業(yè)。
    “他么？也算是我的同學吧。”葉千盈面無表情地拄起了下巴，“高中隔壁班的同學……當然，也是我失明前喜歡過的男生。”
    學習系統(tǒng)的電子音聽起來驚訝極了。
    “經(jīng)系統(tǒng)檢查，宿主您的視力良好，左眼4.7右眼4.8，無近視遠視散光眼球變形等現(xiàn)象。您放心，您沒有視力問題的。”
    葉千盈冷冷一笑：“你錯了。看上這種對象，那和失明有什么區(qū)別。”
    學習系統(tǒng)：“……”
    很快，葉千盈就聽到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
    訪客進入這家療養(yǎng)院需要預約，但葉千盈還隱約記得，自己當時授意過前臺，讓她們看到這個男生就直接放進來，不必請示。
    那本是她的父母和兄長才享有的權(quán)利。
    在十年以前，葉千盈最脆弱的時候，她是真得喜歡過這個男孩。
    ——問她現(xiàn)在為什么愛思考？全因上輩子瞎得早。
    ……
    齊轅汶走進房間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輪椅上的背影。
    雖然已經(jīng)知道葉千盈的大致情況，但齊轅汶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那個輪椅。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頭又長又直，如煙如柳般垂至腰際的烏發(fā)給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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