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自然引得眾人一陣唏噓。而招瑯王為賢婿的話題也漸漸涼了。
此后便是剛剛開科的京舉, 也不知今天哪位府上的公子高中狀元云云。
有那通熟翰林衙門的說道:“今年的科考, 皇上原本是有意抽拔外省的官員,與京城的文官一同監(jiān)考。聽說那瑯王差一點便謀得了這個肥差,哪知他卻因為急著回江東而錯過了……當真外省的土包子王爺,有些短視,竟不要這等可以培養(yǎng)門生, 積蓄人脈的差事?!?br/>
眾位夫人皆熟諳內(nèi)里的門道,當下在心里再次將這位外省來的才俊又暗暗貶低了一番。
瓊娘雖然隱在柜臺后, 卻將這些貴婦的話盡是聽在耳中。當聽到瑯王不久之后將常駐京城, 不由得心內(nèi)微微一顫,暗自嘆了口氣。
沒想到,她與崔萍兒兩人重生, 不但改變了彼此的命運,也讓周遭的人變動得這么大。
瑯王雖然避開了考場賣官晉爵的官案, 卻主動進京長住, 那么他還會如前世那般, 在江東蓄兵造反嗎?
瓊娘的心里也沒有答案。
此時店外急雨停歇, 積水漸退, 官道兩旁的商鋪紛紛撒上木屑鋪路,方便車馬通行。
夫人們飯飽茶足, 便紛紛起身走出齋堂。
因為是秦夫人做局,所以瓊娘拎著菜單與侍郎府的婆子核對錢銀。
一通齋飯下來,紋銀五兩。那婆子核對無誤,便自掏了銀子付了飯錢離去。
有客人在時, 劉氏憋著沒有說話。
待得客人們?nèi)吖饬?,這才盯著那錢柜子的銀錠瞪眼道:“不過是些冬瓜、青菜、香菇一類的素菜,連半點肉腥子都沒有,怎么就能賣出五兩銀子?你要價時,為娘的心都高懸著,生怕人家說你是奸商,訛錢亂要價!”
瓊娘解了圍裙,笑著言道:“若單是魚肉還賣不上這等高價。那些夫人們平日里吃得膩,出來一趟自然要吃些新鮮的。”
這等有真肉不吃,偏偏花大價錢買假肉吃的心思,劉氏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難以理解體會。
不過只這一頓飯而已,便入賬五兩銀子,比以前在芙蓉鎮(zhèn)擺攤一個月都賺錢。
想著自己這幾日還懷疑懷疑過瓊娘的主意,崔忠先覺得愧對了自家閨女,只跟劉氏商量,這錢要拿來給瓊娘的房間置辦家具。
瓊娘卻勸爹娘將錢用在刀刃上,新店剛剛開張,需要用錢添置的太多。柳家大哥當初給她贖身的錢是要還的。
而且在皇山上除了有皇家寺廟外,后山處還有一尼姑庵。當今太后醉心禮佛,在皇山寺廟開山不久后,便會長住在后山的廟庵里。
到時候,為了皇室中人的安全,山下的店鋪人口會反復過篩子般排查,若是口碑名聲不善者,難以留下。
此等富貴之地想要留下好口碑,飯菜可口外,山上每月的香火錢也斷不能少,不然可能寺廟僧人的一句閑話,山下的店鋪就收了牽連,被迫搬遷,
細細想來,用錢的地方太多,自然還得精打細算。
因為漸漸入了雨季,瓊娘當初揀選的這處地方的好處便盡顯出來了。每當雨癆時,官道旁的店鋪忙著用裝砂土的麻袋墊高門檻擋水時,瓊娘的素心齋卻是食客盈門,馬棚子被占得滿滿當當。
幸好旁邊的空場很大,崔忠將之前修補房子剩余的木料搭成架子,鋪上茅草也能應付過這個雨季。
雖然忙碌些,但是因為是依著初一十五上香的時候忙碌,平日得閑時,不要用出攤起早,日子倒也過得悠哉悠哉。
這日剛過十五,山中的香客驟減。
瓊娘起了個大早,準備跟劉氏進山入寺廟燒香拜佛,順便捐些香火錢,與主事的執(zhí)事僧熟絡(luò)一下。
她換上了一件自己買布裁剪的襦裙,將長發(fā)挽髻后,剩余的長發(fā)在耳旁斜斜打了個松散些長長辮子,只青布扎緊發(fā)髻便可利落出門了。
不過劉氏可不愿看女兒這么素寡,以前是沒有富余錢銀,現(xiàn)在手頭松泛了,也得給女兒添置點首飾,便將她前日回鎮(zhèn)子時買的玉鐲子摸出來,給女兒的素腕帶上。
那玉雖然不是什么明玉,但成色不錯,顯得瓊娘的手腕更加纖白。瓊娘笑著謝過了娘的心思,便提著做好了素齋的食盒,跟著母親上山去了。
算起來,瓊娘自重生后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等悠閑清靜的時光了。
所謂閑情逸致,總是要手頭不拮據(jù),衣食無慮時才能悠然而生。
隨著素心齋的生意漸漸好轉(zhuǎn),瓊娘的心里也大松了口氣。
這輩子,她的野心不足,好勝心也不強。只盼著爹娘平順,家宅和美。將來若是可以,她準備招贅入門,選個無父無母的上門女婿。
她上輩子在尚家曲意應承婆婆的日子,想想都累。難得能重活一世,先要可著自己舒心才好,只自己與丈夫孩子,關(guān)起門來過上富足的日子,每日養(yǎng)花種草,想想都覺得愜意。
當踏上前世曾經(jīng)走過的黃山臺階時,瓊娘難以自抑地想起了前塵。前一世里,尚云天因為負傷錯過科考,手頭拮據(jù),萬般無奈下,到了京城尋訪到了柳家。
哥哥知道了尚云天是自己曾經(jīng)西席的獨子后,便禮遇有加。自己因而與他認識。之后幾次去廟宇上香,都與他不期而遇,好感漸生,最終結(jié)下一場不得善終的姻緣……
每次想到,她目睹了尚云天背叛自己,和她所謂的姐妹崔萍兒在床上翻滾的情形,再多的恩愛也成了摻雜屎糞的蜜糖,惡心得難以下咽。
這一世,他沒有受傷,想來順利通考,依著他的才學,恩科高中不成問題。不過今生他尚云天再如何榮華加身,她崔瓊娘絕不會重蹈覆轍,與他有半點聯(lián)系。
等到了山寺,因為特意錯過香客洶涌之時,招待香客的前殿,特別的清靜。
劉氏虔誠,與瓊娘一起叩拜了佛祖,要留在前殿燒完一炷香才走。
瓊娘拎提了食盒,又將甚是豐厚的香油錢一并給了執(zhí)事僧后,自覺方才雙腿跪得酸麻,閑來無事,便在前殿一旁的園子里走一走。
只是走了一會時,漸漸聽見正殿與偏殿相連的耳房里傳來了人語聲。
“施主,此串佛珠所用的黑金石,乃是當年達摩師祖從天竺所帶之物。此石吸天地之靈氣,非有緣人而不可得,今日本僧與你結(jié)下善緣,便將此物贈與你了,萬望好生保管。”
當老邁的聲音停頓,瓊娘便聽到一個熟悉男子聲音道:“多謝滄海大師?!?br/>
說完那人似接過了東西后,便轉(zhuǎn)身打開了耳房大門。
瓊娘雖則不是有意偷聽,卻剛好與走出耳房的人來了個頂頭碰。
算一算來,竟是有將近四個多月沒有見到此人了。
可是此時驟然遇到,他身上的檀香混雜著一股獨有的男子清冽味道鉆入鼻息間。曾與這人唇齒相依,糾纏不得的不堪記憶便不由自主地浮泛上來。
她直覺低頭,急急后退,可再瞥見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時,不由得愣住了。
金蟬線為繩,打磨細膩的黑金沙石為珠……這不正是前世里那位救下她卻沒有留下姓名的恩人之物嗎?
當時遍尋不到恩人,她曾經(jīng)將那手串戴在了身旁,期望著恩人主動來認,卻一直遍尋無果,這才歇了心思,將它放置到了自己的妝盒里。
卻不曾想,今世在這里與它提前相見。
方才耳房的大師也說了,這手串乃是達摩遺物,只此一份,難道當年救下她的會是……
思緒這么一亂,后退的腳步微微停頓。
微風襲來,菩提樹葉沙沙,樹下麗人通身淡雅,只一玉鐲垂腕,鬢角發(fā)絲拂面,微微睜大的眼兒都透著說不出的嬌憨。
楚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平靜如水的心,頓時掀起了洶涌暗潮——看看,這小娘就是這么的虛偽可恨,嘴里說得是不招他,可那眼兒卻是漾著波兒,閃著光兒的撩撥他呢!
此番回轉(zhuǎn)江東,除了處理積攢的政務外,他還細細嚴查了那歷縣的土木工程一事。
他年少承爵,不及十四便接過亡父的爵位主持江東。期間江東地界紛擾,蠻夷生事,倒是讓尚是年少的他磨礪得老成了許多。
只是他與太子不睦甚久,實在不宜搬到臺面上來。老瑯王臨終前曾經(jīng)再三叮囑他,當敬儲君,萬萬不可生出旁的心思。
所以無關(guān)國政的小枝小節(jié),他都是一副難得糊涂的態(tài)度,得過且過。然后自己這番退讓,倒成了他人眼中的糊涂可欺。
他此番來京,先是拉車的馬匹中毒,在街市撞人,后有歷縣賄賂工頭,妄想給當?shù)氐乃竟こ藤I下禍根。
這樣害人的小動作,不但腌臜,還透著一股子歹毒的娘們氣息,真是叫人無法容忍。
最可惡的是,那個柳將琚,他乃大內(nèi)侍衛(wèi)長,據(jù)說跟太子的關(guān)系也甚是親厚。
瑯王被惹得起了火兒,恨屋及烏,連那柳將琚也一并算在了太子一黨中——保不齊贖買自己心儀廚娘的事情,也有太子謀算的成份在里面。
不是生怕他入京分了皇上的恩寵嗎?那么,他偏偏就要入京長住,不惡心死劉熙,弄回這廚娘,他江東虎狼的稱呼便是浪得虛名!</br>作者有話要說: 滴滴~~~充值卡已充值,本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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