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金世宇注意起了高三(一)班一個叫江晟的學長。
江晟人緣很好,朋友很多,每天上下學都有人簇擁著;他也很愛笑,有事沒事都頂著個花癡笑臉;據說他功課不錯,老師對他也很滿意;他很會打架,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一挑五是常事;他長得應該是算不錯,每天都有一群丑八怪圍在他跟前。他還有點自戀,喜歡抱著吉他自彈自唱,唱完問別人好聽嗎他帥嗎?他……
金世宇覺得自己不對勁了,目光總盯著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下意識的跟蹤、偷聽,把所有跟那人有關的信息記在心里。
有人說他這樣是一見鐘情,他把那人揍了一頓,揍完回家他照著鏡子問里面的人,他,一見鐘情了嗎?
他找人調查了江晟,才發(fā)現,他是個孤兒。
父親在他幼年便去世了,母親是一年前走的,僅僅給他留下了一套很小的舊房子。他現在的生活很拮據。
午休和周末,他就在好心的鄰居家飯店打個短工賺取微薄的生活費。
他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么還能每天笑出來,好像這世界多美好似的。
他覺得江晟很白癡,而每天跟蹤觀察他的自己更白癡。
高三的課業(yè)很緊張,學習打工兩手抓,困得走在路上都差點睡著了,一輛車駛過,刺耳的喇叭聲直接把他吵蒙了,車子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在那一瞬間,金世宇的心跳嚇停了。
撐到極限的江晟放棄了前行,坐在路邊供行人休息的長椅上。
他想休息一會,就一會。
馬路上車來車往,不絕于耳的噪音成了他的催眠曲,他靠在椅子上睡得很沉。
金世宇等了好一會不見他有動靜,緩緩走上前。
一向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卸下了肩上沉重的包袱,在偷來的片刻時間里,放松、休息。
金世宇默默盯著那張寫滿疲憊、憔悴的臉龐。
一種叫做憐惜的感情在心里升騰。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男孩的臉涼涼的,很舒服;軟軟的,似乎一用勁就會捏爛了。
男孩動了一下,金世宇忙抽回手,倒退一步,差點沒站穩(wěn)摔在地上。
那一晚,他一直在想這個叫江晟的人。
他和別人,不一樣。
或許,或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第二天,金世宇等在江晟回家的路上,他約了上次找他碴的幾個人。
于是,江晟回家路上,便遇到了被五六個人圍在一起狠揍的金世宇。
又是一段“英雄救美”的老戲碼,打跑了嚷嚷著“是他先挑事”的惡棍,他來到趴在地上抱著書包哭個不停的男孩面前。
“你……沒事吧!”
男孩蓬頭垢面,臉上青青紫紫的,流著鼻血,身上被踹了不少鞋印,衣服劃了一道口子,鞋子只剩了一只,模樣狼狽極了。
這樣,真的不能說沒事。
男孩一直在哭,哭得江晟心煩,連工也不打了,直接把人帶回了家。
找出藥箱,藥水剛沾上傷口,男孩哭得更厲害了。
“忍著,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你也不嫌丟人。”
男孩抬起胳膊抹了抹眼淚,咬著下唇,小聲抽泣。
身上的傷口抹了藥,他去衛(wèi)生間拿了塊濕毛巾扔給男孩,“把臉擦擦,看你這副窩囊的樣子就來氣,男子漢哭什么呀!受欺負了打回去不就行了。”
男孩拿起毛巾擦了擦臉,碰到傷口時還哎喲一兩聲。
江晟嘴里一邊罵著一邊奪過了毛巾,小心地避開臉上的傷,一點點擦著這個灰頭土臉的愛哭鬼。
一點點顯出本來面目的男孩,長相倒不賴,是個小帥哥。
小帥哥哭得太久,這會兒眼睛紅紅的,倒有幾分可憐。
江晟摸了摸他頭上的毛,想了很多話來安慰這個受驚的紅眼兔子。
說完,他剛轉身,誰知小兔子急急拉住了他胳膊,吸了吸鼻子,用一種壯士斷腕的語氣請求他,“請你,請你,收我做小弟吧!讓我跟著你,學長!”
不該答應他的。
江晟后來因為這件事腸子都悔青了,可,天下永遠沒有后悔藥。
他只能看著這個偽裝成紅眼小兔子的大尾巴狼一點點走進他的生活,毀了,他的生活。
十一月八號這天,氣溫驟降,昨兒明明還秋高氣爽、艷陽高照的,今兒就寒風凜冽,滴水成冰了。
蘇棋拿出壓箱底的冬衣,挑來揀去,總算有一件不那么鼓囊的,套在里面。
沒辦法,三十歲的老年人,成天在外東奔西跑的,一定要愛惜身體。
別革命還沒成功,本錢就沒了,不是得不償失?
兩個多月的努力,蘇棋的工作有了起色。正如他所說的,很快,就能白回來。
娛樂圈永遠不缺緋聞和謠言,漸漸沒人記得那個壓榨藝人的家伙叫什么名字。
蘇棋給培訓了三個月可以推出市場的安駿聯系了兩件小活,新人娜亞MV中的男配,小投資網劇里的男四號。
換作一年前,再怎么是新人,憑他蘇棋的本事可都不會這么慘,現在----唉,聊勝于無吧!
就當積累經驗吧,什么都嘗試一下。再說了,就安駿那種意外王,蘇棋可不敢再對他抱什么大期望。誰知道下場試鏡還會有什么新花樣出來,全當預演了。
電視劇《夢想奇緣》劇組正在籌備,他也在努力洽談,安駿要是表現好了,撈個男三應該沒問題。
老天保佑,不要有哭戲。
實在不行,就只有自備眼藥水了,一想起安駿自殘求哭這件事,蘇棋就打心底犯怵。
這人,怕不是智障吧!
兩個月時間,他沒去看過安駿。
當然,也不是漠不關心,不時給Joe打個電話問問他的情況。
在演戲方面安駿是無可挑剔的,畢竟是得到過秦導賞識的人,可就是一點----他沒有眼淚。
老師讓他表演哭戲,表演得很棒,就是死活沒水出來。
蘇棋問了個很蠢的問題,他是不是淚腺堵了?得到的答復是----呵呵。
老師掛了電話,懶得跟他廢話。
都說怕什么來什么,蘇棋果然沒猜錯,在試鏡這一天,安駿又出事了。
網劇早兩年以搞笑娛樂為主,最近勢頭好起來了,便有一些當紅小花也來參演。但一般男女二三四,還多是嗷嗷待甫的新人。
蘇棋找的這部小成本網劇不是什么新鮮的題材,只能靠一些爛大街的基情來博眼球,添了個帥氣的男四角色賣賣腐。
安駿的長相太符合導演的要求了,一錘定音,試鏡就是走個過場,本來男四的戲份就不多,只要他不是個白癡都能過。
就這----也能出紕漏,蘇棋不服都不行。
蘇棋抱著膀子臉色陰沉地看著對面鼻青臉腫的男孩,“說吧,怎么回事?”
安駿雙手背在身后,自覺無理一直低著頭,“對不起。”
老師說他三腳踹不出個屁來還真是一點不假,蘇棋連問了幾遍,那小子就像個復讀機一樣只會重復這三個字。
其實不用問蘇棋也知道,一二十歲的大小伙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么旺盛的精力,不打架干什么去呢?
他能理解,可你就非得趕在試鏡前一天打嗎?打就打了,還非得讓人往你掙錢的地方打,你腦子----算了算了,蘇棋都懶得再罵人了。
“行吧,不就是個男四嗎?不演行了吧!走吧,我的少爺,你該干嘛干嘛去,以后,我也沒心思給你奔走了,明兒你另請高明吧!”
安駿皺起眉,“我不要別人。”
蘇棋擺擺手,“你還真別給我來這套,我不吃!杵在這干嘛,請人給你排排期,等你傷好了再來演嗎?你還沒混到那份上!”
蘇棋坐在車里,掏出筆在記事本上寫寫劃劃,幸而《夢想奇緣》的試鏡在下個月,否則頂著這一臉五彩繽紛,他真不知道是去演戲還是唱戲!
寫好改好蘇棋把本子收回上衣口袋,轉頭看那唱戲的小子還杵在車外,一臉犯了錯的樣子,還挺心疼人。
蘇棋搖下車窗,“干嘛呢,你演車模啊?”
安駿抬眼看他,良久蘇棋放棄跟一木頭疙瘩較真,不耐煩地道“上車。”
車子開到祈東家,中午飯就在這兒蹭了,沒辦法,誰讓這小子就好這一口。
祈東表示歡迎,安小新人每次都特給面子的吃光鍋里剩下的,祈東很有成就感。
蘇棋端著剛出鍋香噴噴的牛肉面來到安駿面前:“想吃不?”
安駿眼神亮了,拼命點頭。
蘇棋:“乖,那就告訴我為什么打架,跟誰打的?”
安駿眼神滅了,低頭裝死。
“不想吃嗎?”
亮了。
“想吃就說唄!”
滅了。
一來一去逗弄了半天,安駿也不投降,祈東一把搶過碗,“你逗狗呢!”
“錢不會掙,倒挺會吃。”蘇棋瞪著眼前腦袋不停擺動的一頭豬憤憤道。
小豬一聽腦袋不晃了,放下海碗,抽出紙巾擦擦嘴,低著頭,“我吃好了。”
祈東:“你干嘛呀,飯都不讓人好好吃。安駿,別理他,趕緊吃,鍋里還有。”
小豬瞧了眼廚房,又瞧了眼蘇棋,低下頭,心有不甘地說:“不了,吃好了。”
祈東:“唉!”
吃好了的小豬被打發(fā)去一邊玩去,兩大人聚在一起談正事。
祈東:“他怎么這么聽你的,你給他灌什么迷魂湯了?”
祈東尋思著咋能把自己愛人也訓成這樣,那生活該多美好。
蘇棋掏出手機,晃晃腦袋,“獨家調*教秘方,恕不外傳。”
祈東:“牛肉面錢,拿過來。”
蘇棋給Joe打了個電話,大概了解了打架的原因。
安駿的試鏡一個都沒過,學員們心理平衡了,每天奚落、暗諷不斷,安駿性子又冷,跟誰都不說話,不管那些人怎樣挑事,他也全當聽不見。
聽那幾個女孩說昨兒是三人組合的阿文先動的手,他早就看不慣安駿了,雖然試鏡一個沒成,但起碼人家去了,不像他們培訓了三個月連一個通告都沒有。阿文早被大家嫌棄了,甚至三人組合的另兩人還背著他說要解散的事,他估計是聽到了,一時氣憤就拿安駿撒氣。
安駿白白挨了幾拳也沒還手,阿文越罵越難聽,最后還提到了安駿的經紀人。
誰知道安駿就突然像發(fā)了瘋一樣,照著阿文的嘴巴打了好幾拳,阿文牙都被打松了。安駿發(fā)起瘋來那樣子,好嚇人。
蘇棋聽完原因心思重重地看了一眼專心打游戲的男孩。
祈東的愛人馬軍下班回來,一邊吃著面一邊和蘇棋談起了安駿的事。
馬軍兩年前從公司出來自己創(chuàng)業(yè),現經營一家小型貿易公司,效益還不錯。年底了,公司的小年輕攛掇著他辦個小晚會,請幾個小花小鮮肉什么的刺激刺激大家的腎上腺素。
馬軍尋思尋思,哎,還真有,喏,那不是嗎?
蘇棋朝他下巴所指的地方看過去,搖了搖頭,“不,我們不賣身的。”
馬軍笑,“嘿嘿……那就賣藝吧,賣藝也行。他最近不是沒活嗎?放心,不要你們白做,給錢的,打個折就行。”
老謀深算!
蘇棋閉起眼,“不行,我們要維持逼格,像你們那種只有二十幾個人的小公司,抱歉,不做!”
馬軍朝廚房喊了一嗓子,“小東,再給我盛一碗。噢,對了,這牛肉最近漲價了吧!太貴了,以后就別買了,反正我也不是太愛吃,換個花樣吧!”
專心打游戲的安駿猛地抬起頭,一臉無措地四處看看。
蘇棋朝著馬軍比了個中指,馬軍笑著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