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圈子里待久了,什么骯臟事都見慣了,這點分辨能力他還是有的。
張友文聊的不長,幾分鐘后抬頭看了看四周,話筒貼近,小心、謹(jǐn)慎地做了個親吻的動作。
動作不大,不仔細(xì)都瞧不出來。
但蘇棋知道,那一聲一定特別響,讓電話對面的人能聽清楚,那是對待情人才會有的親昵。
張友文轉(zhuǎn)身上樓,蘇棋看了眼配合度很好,從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安駿,讓他先下了車。
蘇棋開了車窗,在車?yán)稂c根煙,有些事,他要好好想想。
從入這行,蘇棋就知道,這里沒有朋友。
這么多年,他早把良心兩個字喂狗吃了,人與人之間不過是互相利用,互相踩踏。像秦素蓉這樣的,真不多。
秦素蓉于安駿有恩,于他有恩,所以呢……
他是要揭穿她丈夫的老底還是裝不知道。
換作一年前,他可沒閑心管別人家的閑事。可現(xiàn)在----
一根煙抽完,他下了車,走到在一邊罰站的安駿面前,“在秦姐面前,別亂說話。”
安駿:“說什么?”
蘇棋看了他一眼,不耐煩道:“剛才你不是都看到了。”
安駿一臉迷茫,“看到什么?”
蘇棋一臉懷疑,這小子裝傻呢,“剛才那誰?”
安駿認(rèn)真回憶了一下,又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回了他一個字,“誰?”
蘇棋翻翻白眼,他怎么忘了,這家伙有臉盲癥。
陌生人不見個十回八回他都記不住,以為他是因為配合才沒有出聲的自己,蠢到家了。
拎著禮品上了樓,張友文開的門,很熱情地邀請他們進(jìn)屋。
秦老坐在沙發(fā)上,臉上露著和藹的笑,“來了。”
秦素蓉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就你們會掐點,這馬上要開飯了,快洗手去吧!”
臥室門打開,從里面沖出來一個人影撲到安駿懷里,“小駿哥,你終于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后面跟著個和他一般大的小女孩,怯生生又有些激動地看著他們。
安駿把掛在他身上的張小天拉下來,一臉困惑,這小子什么時候這么粘他?
秦素蓉笑著解釋,“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很崇拜你,聽說你要過來吃飯,說什么也要跟來看看。至于小天……”
安駿看過去,秦素蓉朝那小女生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老道的蘇棋,一下子就明白了。
現(xiàn)在的小孩子很多都愛看綜藝,《豪宅迷案》讓安駿火了一把,班里的孩子分成了兩派,親陌派和親駿派,偏巧這女生就是親駿派的,偏巧張小天小暗戀的就是這小女生。自然,要在女生面前裝作和安駿關(guān)系很鐵的樣子。
蘇棋搖頭感嘆,現(xiàn)在的小孩啊,還是作業(yè)太少。
這邊正聊著,門鈴又響了,還是張友文開的門,朝著廚房喊一聲,“更會掐點的來了。”
魯剛一進(jìn)門便看到杵在玄關(guān)的蘇棋和安駿,愣了愣。
中午吃飯的時候,秦老夫人直往安駿碗里夾菜。
安駿長得好,又呆萌不多話,走到哪都吃得開。尤其中老年婦女,簡直把他當(dāng)兒子、孫子疼。
這個看臉的世界……
席間,魯剛一直低頭吃飯,別人問一句他答一句,絕不多言。
秦素蓉提到了在籌拍的《大清宮》,安駿第一次挑戰(zhàn)單男主,希望他能好好發(fā)揮,不要讓他們這些看好他的長輩失望。
提到《大清宮》,她又想到了許編曾說過,這劇兩年前就在計劃了,當(dāng)時她心里的人選是孟澤,誰想到……
蘇棋早練就了“處事不驚”的本領(lǐng),在秦素蓉提到孟澤時,他點點頭,表示惋惜。
過年,秦老得到夫人恩賜的一小杯酒,很是珍惜,小口小口地抿,在得知安駿在拍《仙戰(zhàn)》時終于哭出來時,老人家由衷地感到高興,把杯子里剩下的那一點一飲而盡。
秦素蓉也很好奇,到底怎么哭出來的?觸發(fā)點是什么?
蘇棋輕咳兩聲,安駿剛想開口,蘇棋搶在前面道,“我騙他說霍文死了。”
秦老&秦素蓉&魯剛:“……”
吃完飯秦老在書房和魯剛聊天,安駿陪著兩小孩看動畫片,秦素蓉和蘇棋談起了她下部戲的事。
如果檔期能調(diào)開,她倒是希望安駿能客串劇里的一個角色。
女主角的弟弟,得知姐夫出軌,沖動得把人打了,被抓到派出所,直接導(dǎo)致了女主和丈夫離婚。
女主怪弟弟太沖動,毀了她努力想維持的家。
弟弟雖心疼姐姐,卻也看不上她委曲求全的樣子,兩人大吵了一架后,出國念書。
只有一集的戲分,也不多,客串一下沒問題。
蘇棋:“你們女人啊,就是復(fù)雜,出軌了就離唄,誰離了誰還不能過啊!”
秦素蓉瞪眼看他,“只有你們這些單身漢才會說這種話,誰結(jié)婚是沖著離結(jié)的,不到萬不得已,家還是要守的。”
蘇棋不以為然,“不是單身漢,這是原則問題。換作我,除了離沒得商量,守著一個空殼有意思嗎?哎,秦姐,這要換作你,真能忍得了?”
秦素蓉干編劇的,很多時候都會劇情代入,“忍不了怎么辦,孩子還小,總得等他大一點再說吧!這種事啊,知道不如不知道的好,心里也不用受煎熬了。”
蘇棋點點頭,心下有了主意。剛掏出煙,想起了安駿和旁邊的兩孩子,把煙又收回了兜里。
秦素蓉笑,“你這老媽子當(dāng)?shù)貌诲e。”
蘇棋跟著苦笑,“沒辦法,我還靠著這娃吃飯呢!”
秦素蓉:“你跟我說實話,他能哭,真不是因為你?”
蘇棋撫額閉眼,“大編劇,你饒了我吧!這是生活,不是電視劇。”
安駿起身去洗手間,回來時發(fā)現(xiàn)書房門半開著,魯剛和秦老都不在里面。
安駿本想直接走開,眼角瞟見房里半面墻上掛著的電影老照片,他的腳步遲疑了。稍頓,推門走了進(jìn)去。
秦老的書房布置很簡單,靠墻的兩組沙發(fā)看著有些年頭了,一整面墻的書柜上擺滿了中外文學(xué)作品以及電影作品,照片墻上貼了秦老執(zhí)導(dǎo)的所有的作品海報,每一幅都精心地裱過,掛在墻上。每一部都是他親手養(yǎng)育的孩子。
從《國家安危》、《奇遇記》到最近上映的《畫》全都是叫好又叫座,備受贊譽(yù)的作品。
秦老一生執(zhí)導(dǎo)影片無數(shù),書房正中心掛著的那部《前進(jìn)》才是他的心頭好。
電影海報里的主人公穿著革命服裝,帶血的臉上表情凝重、眼神里有著永不磨滅的革*命信仰,他高舉右手,聲嘶力竭地喊著前進(jìn)的口號。
安駿注視了那海報良久,不自覺伸出了手。
魯剛在去洗手間的路上看到了站在照片墻前面的安駿,鬼使神差地他沒有離開,就那樣默默站著,神色復(fù)雜地凝望安駿的背影。
安駿伸出手,指尖觸到那海報的同時,腦中閃現(xiàn)出一些不清晰的畫面,斷斷續(xù)續(xù),卻----
心臟處猛地一縮,他疼地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安駿。”魯剛忙上前,扶住他胳膊,“你怎么了?”
安駿緊緊揪著左胸處,心跳快得他受不了,有一瞬,感覺氣都喘不上來。
“安駿。”
冷汗爬上額頭,安駿表情痛苦地抬起頭,眼里的魯剛一臉緊張和擔(dān)憂,他嚅動雙唇,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喚了句----
“怎么了?”聞聲趕來的安駿和秦素蓉站在門口,“安駿?”
安駿的心跳漸漸平穩(wěn),他拉開魯剛的手,站起來,臉色仍是蒼白,蘇棋上前一步,“怎么回事,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安駿抬手在額前拭了一把,一手的水。
秦素蓉一臉不解地看著仍杵在原地的魯剛,“魯叔,你怎么了?”
魯剛像才驚醒般緩緩起身,臉上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瞪大雙眼驚恐地看著安駿。
蘇棋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心思轉(zhuǎn)了幾百圈。
安駿下午還有工作,蘇棋匆匆告辭,帶著他去了下一個活動地。
從一上車,安駿就保持沉默,氣氛詭異地厲害,蘇棋試探了幾次,也沒從這小子嘴里套出只言片語。
魯剛和安駿,這兩人之間能有什么事?
唯一的聯(lián)系,也只有----
“林語暉。”
蘇棋刻意提起這個名字,小心觀察安駿的反應(yīng)。
副駕上的安駿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就像沒聽見一樣,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他在想什么?
蘇棋揣摩了幾百種可能,甚至把剛正不阿的魯剛YY成欲潛了安駿的色狼。
那里是秦老家,一大家子都在,就算要潛,他也不會選那種場合。
再加上,以安駿的直脾氣,魯剛要敢提那種要求,估計下一秒,就不是見鬼,而是見星星了。
拉回不切實際的想像,蘇棋還是覺得這兩人之間詭異的狀況和那林語暉脫不了關(guān)系。
魯剛第一次見安駿,便提起了林語暉。
莫不是安駿真和那林語暉有什么關(guān)系?
安駿的沉默加上無法預(yù)測的事態(tài)讓蘇棋煩躁極了,沖著前方擋道的車子猛按喇叭。
一聲聲,刺激著安駿的耳膜和大腦。
“停車。”
從上車到現(xiàn)在,安駿第一次開口,蘇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轉(zhuǎn)頭看去,這一刻安駿臉上的表情是他們認(rèn)識一年多以來他第一次見到。
一年半,足夠那個呆萌無害的安駿一點點卸下面具,狂傲不羈,委屈可憐,泫然欲泣、狡猾耍詐……
但這一刻的安駿,他只能用驚惶失色來形容。
蘇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瞪大雙眼,恐慌的眼神沒有焦距。
“安駿。”
“停車。”低啞的聲音像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蘇棋怕他身體有恙,忙打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
安駿手忙腳亂地解了安全帶下車,拔腿奔向來時的方向。
“安駿!”蘇棋站在路邊急喊了幾聲,那人卻沒有回過頭來。
一整個下午,安駿都沒有出現(xiàn)。
工作被放了鴿子,主辦方?jīng)_著蘇棋發(fā)了一通火,安寧不停地給安駿打電話,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人。
蘇棋的臉黑得跟炭一樣,安寧小心和他保持距離,以免被殃及池魚。
打發(fā)了安寧,蘇棋去了祈東的酒吧,約上老朱、大周、剛子他們,來一次久違的四金剛聚會。
要說今時今日四金剛混得最好的便是大周,手下的藍(lán)青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演而優(yōu)則歌,新片主題曲唱火了,趁勢出了專輯反響劇烈,翟世偉樂呵的同時也不免緊張,吩咐大周看緊點,可別搞出第二個“鄭娜”
老朱手下的三人組合就沒那么走運(yùn)了,專輯熱賣剛有一點人氣,誰想代言的廣告染上了官司,搞得組合形象受損。又被媒體拍到在餐廳外打架的畫面,不合的傳聞四起。在影視劇里客串了一把,還被網(wǎng)友批得一無是處。演技浮夸,連搞笑都夠不上,人氣一跌再跌。
剛子不溫不火,手下的藝人還算老實,但也就只是老實。
聊到蘇棋,老朱搖頭感嘆,你蘇棋可真是個人精,一年前被黑得體無完膚,差點退圈了,這轉(zhuǎn)眼又成了手握大將的軍師。把一個不起眼的安駿打造成了人盡皆知的小明星。文顯那種勢利頭子也能被你插個男二進(jìn)去,即將開拍的《大清宮》又是部大有看頭的熱劇,你小子段位也太高了。
蘇棋端著酒杯,搖頭晃腦的,喝得那叫一個愜意。
是啊,誰能想到他蘇棋也會有今天。
說白了,經(jīng)紀(jì)人和藝人之間就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他靠著安駿吃飯,安駿靠著他上位。他們在各自的領(lǐng)域成長、拼博。
每一份成績單都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沒有演技炸裂的安駿,他還是那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所以……
所以那小子就能把他玩弄于掌心了嗎?
晚上喝了酒不能開車,他干脆叫了代駕,躺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那個謎一樣的男孩又出現(xiàn)在眼前,睜著一雙含悲帶怨的眼睛,一遍遍固執(zhí)地說著,我是安駿。
畫面一切換,男孩眼神變得犀利,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會成功,而那一天,你未必會站在我身邊。
囂張的氣焰還沒撐上三秒,男孩又抱著他哭得像個孩子,“我不會傷害你,別怕我……別再拋下我,我不想,一個人,一個人……”
“安駿……”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他的名字,夢里的男孩卻飛快地跑向那一團(tuán)黑暗中。
“安駿!!!”
一聲驚呼,他猛地睜開眼。
房間里一團(tuán)黑,他的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來,手腕上傳來緊箍的感覺,他一時愣了。
這不是他家!
他在哪?
雙手背在椅子后被不知道什么東西緊緊綁著,他越掙越緊。
“醒了。”
一道男聲響起,蘇棋一驚,條件反射地問了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