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從吳斌的角色退下來,安駿結束了一天的表演。
霍文抱胸站在一旁等著他,每次安駿下了臺,他們都要交流探討一番。
安駿的表演日益精進,霍文對他突飛猛進的變化很是驚嘆。他磨練了十幾年才領悟到的精髓,這小子僅僅用了一個月便參透了。
不得不說,天賦這東西,氣死人不償命。
最近幾天下了片場,安駿都混在霍文家。
霍文是個單身漢,平時是懶得做飯的,但這小子卻是個挑三揀四的主,點了一次外賣,他這邊大快朵頤的,那邊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霍文無奈,只能當起了伙夫,做著蹩腳的晚餐。
這小子也算給面子地吃完了,當豬喂吧!
飯后,霍文拿出中外影諜,兩人總會就其中某人的表演發表自己的看法。
當然,也不都是那么和諧的。
看法不同,便容易引發激烈的爭吵。
表演這種事,見人見智,分寸拿捏的那個度,沒有一把嚴格的尺子可以衡量。
有認為剛剛好的,也有認為太過的,角度不同,沒有真正的對錯。
吵到最后,干脆互飚演技。
期間霍文的經紀人和安駿的小助理來過無數次電話,都被兩人忽視了。
兩人都擁有絕對精湛的演技,結果,還是沒有結果。
爭論得口干舌燥,霍文擺擺手,表示休戰,整個人陷進沙發里,拿起手機,看著上面的未接來電發了會呆。
安駿盯著他看了一會,收回目光。
霍文把手機放在一邊,沒有回撥的打算。
冰涼的啤酒下肚,澆熄心頭的悶熱。
又是一年盛夏,窗外小院里的洋桔梗爭相綻放,淡淡的清香飄進屋里,電視上播放著經久不衰的老片,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一亮,嗡嗡響著。
安駿看了一眼那響個不停的手機,霍文的啤酒快喝到底了。
手機安靜下來時,他才輕聲開口。
“你演過絕望的人嗎?”
安駿想了想,搖搖頭。
霍文扯扯嘴角,露出苦澀的笑,“真正的絕望,大概沒人演得出來吧!”
安駿的視線轉向窗外,目光深邃地看著遠方。
“到了那一步,再沒有勇氣走下去,一步,都是深淵。還怎么演?”
空氣靜默,霍文緩緩閉起眼。
半晌后,安駿起身,把一條薄毯蓋在他身上。背起自己的包,走出霍家小院。
大街上冷冷清清,幾乎沒什么人。他摘下了口罩,沒有打車,一個人沿著主路慢慢走回家。
腦海里一直回響著霍文對絕望的詮釋。
一步,都是深淵。
他義無反顧地跳下了那個深淵,體會到了真正的絕望。
霍文說得很對,真正的絕望,沒人演得出來。
因為故事,到這里,只能完結。
他珍惜、想念,撕心裂肺愛著的那個人,再也,看不見了。
學校放假,人氣上升期的安駿更加積極地投入到工作中。
各種商演活動,綜藝節目,下了片場,安駿連觀摩偶像表演的時間都沒有,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活動地。
往往忙到深夜才能回家,四五個小時的休息后被打上雞血,開始新一輪的奔波。
縱使安駿平時睡眠時間也很少,但加上高強度的工作后,他漸漸顯出了疲態。
早上五點,天還沒亮,安駿戴著帽子口罩站在公寓樓外等著安寧把車開過來。
車子停在路邊,他一坐進去便霸占了整個后排閉著眼養精蓄銳。
安寧在前排大致講了講今天的流程,安駿心不在焉地聽著,突然打了個噴嚏。
安寧拿著保溫杯彎腰走過去,拍拍他胳膊,“起來,把這杯紫蘇茶喝了,你這兩天老打噴嚏?!?br /> 安駿不想起,賴著不肯接,安寧晃晃他,他突然睜開了眼。
安寧近在眼前,那----開車的是誰?
他猛地坐起身,看到駕駛座上的人時,愣了愣。
蘇棋?
安駿盯著司機的后腦勺看了許久,安寧看看兩人,嘆口氣,把保溫杯放在一旁,坐回副駕。
路口紅燈,蘇棋停了車,抬眼看向后視鏡中默默望著他的男孩。
一路上,三人都保持沉默。
安寧在心里YY了無數回這兩人的關系,怎么看都是一個落花一個流水。
如果不是和安駿相處了一段時間,她一定會以為安駿也不過是個想借著經紀人上位的小明星。
都說爛船也有三斤釘,蘇棋不愧是老姜,前后不過一年,便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更是把安駿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新人打造成人人稱贊的小鮮肉。
可是,她比誰都了解,單純的安駿不是那樣的人。
連巴結、討好都學不會的藝人應該是最不合格的了吧!也只有霍文那種怪胎能解讀他的崇拜。
不管多辛苦也從不抱怨一句,認真完成交待給他的每一份工作。
一個人的時候,不是記記臺詞就是發發呆。
安寧問過他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搖搖頭。
她走不進安駿的世界,卻能感覺得到在她每次和蘇棋通話時,旁邊那豎起的耳朵代表著什么。
蘇棋每次出現,安駿的目光總是追尋著那個短暫停留的身影。
不善言談的安駿,只看著一個人的安駿,眼底莫名帶著哀傷的安駿,竟讓她產生一絲絲可憐的錯覺。
安駿什么都沒說,她卻好像聽到了千言萬語。
如果事實真如她所想,那么----
綠燈亮起,蘇棋發動車子,她稍稍轉頭看了眼旁邊專心開車的人。
這個讓她不得不佩服的老牌經紀,冷靜得可怕。
連她一個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信蘇棋不懂安駿的心。
也許他懂,只是無法回應。一個太過理智,一個又活在幻想中,這兩人,注定沒有結局。
車里太沉悶,她把車窗開了一條縫,盛夏清晨的空氣鉆進車里,卻始終無法驅散壓抑的氣氛。
到了片場,安寧先下車,安駿盯著蘇棋的后腦勺看了一路,那人也沒有回過頭來。
“安駿。”安寧指指手機上的時間。
安駿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隨著她走向片場的路上也是一步三回頭。
蘇棋放下車窗,坐在車里抽了根煙。
下車碾滅煙頭的動作有些兇狠,他的眉頭擰到了一起,好像想像著那是該死的某個人。
踩熄的煙頭被他踢出老遠。
半晌后,他笑了。
他的年齡已經不允許他再有這些幼稚的情緒,雙手插在兜里,他悠哉地踱至片場。
一反常態的,安駿今天的表現很糟糕。
連著NG了三回,馬導把他叫到了跟前。
安駿低著頭挨訓,眼睛飄啊飄,就飄到了蘇棋身上。
目光一對上,他又匆匆躲開。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小孩。
霍文比他晚到兩個小時,破天荒第一次看安駿被NG。
今天的安駿,總也進入不了狀態。
霍文也不傻,看看臺上那人,再看看一旁抱胸等著看好戲的蘇棋,頭疼了。
霍文招招手,安駿乖乖走過去,“行了,你也別垂頭喪氣的。我跟馬導說一聲,你的戲改到明天,有什么問題抓緊解決,我也只給你一天時間,不管有沒有解決,你都要給我調整好,明天再是這副鬼樣子,就別來了?!?br /> 安駿抬起眼,看看他,心里該是感激的吧,卻什么也沒說,點點頭。
車里的氣氛壓抑到讓人大氣都不敢喘,安寧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只期望目的地快點到達。
安駿是她遇到的脾氣最好最沒碴的藝人,如果可以,她都想一直做下去。
可惜,老天太會折騰人,這樣一個有顏又會演有大好前途的男孩,感情卻走偏了路。
唉,這都是歷練??!
車行駛到半路,蘇棋熄了火,轉過頭,“安寧,你還沒吃早飯吧,去買點,別餓著肚子工作,讓人又說我剝削員工了,順便幫我帶杯咖啡?!?br /> 這是要支開她啊,安寧這點眼色還是有的,連忙下了車,看了眼后座一蹶不振的安駿,轉身小跑向街邊的早餐店。
車里只剩下兩人,安駿從一上車便低著頭,也不休息,受罰一樣盯著腳下。
蘇棋捏了捏眉心,輕嘆一聲。
“說吧,你又怎么了?”
這是今天蘇棋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他們已經有十天沒見,整整十天,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安駿心里很不舒服,卻一直壓抑著不敢表現出來。
今天再見到蘇棋,他便忍不住了。
他記得每一句臺詞,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他知道該怎樣演好今天的吳斌,卻----
進不去吳斌的世界。
他的眼里,心里藏著蘇棋,他變不成吳斌。
他張了張口,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br /> 蘇棋刻意沒有回頭看他,“對不起什么?”
安駿:“你生氣了?!?br /> 蘇棋知道如果他不開口,這小子真能憋到地老天荒,就連這種鬧脾氣的方式,也像極了那人。
蘇棋早過了使性子的年紀,今天的安駿就是他的搖錢樹,他沒時間端著架子和他耗,只能選擇妥協。
蘇棋:“我沒生氣。”
安駿又不說話了,蘇棋偏過頭:“今天的工作,還能繼續嗎?”
安駿:“你不想原諒我了嗎?”
蘇棋顯出不耐,“別糾結這個話題了行嗎?你也老大不小了,給我認真點。”
安駿抬起頭,目光中有幾分哀怨,“蘇棋……”
眼見著安寧走近,蘇棋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安駿,一切都如你所愿了,再鬧脾氣就過了。別以為公司會無條件慣著你?!?br /> 安駿:“你還會給我做飯嗎?還會留我在你家過夜嗎?還愿意……陪我走下去嗎?”
安駿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后聽著讓人有幾分心疼。
安寧已經走到了車前,揚了揚手中的早餐。
蘇棋別過臉,不情不愿地回了他一個字:“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