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駿,變了。
從片場回來,蘇棋兩天沒有聯(lián)系安寧,奇跡般地,也沒有接到她的電話。
那個一天騷擾他無數(shù)次的女孩沒有消息,那個一天到晚粘著他的男孩也沉寂了。
安駿,怎么變了呢?
發(fā)生了什么事?
從什么時候開始?
蘇棋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霍文……
對,霍文。
從他認識那個變態(tài)家伙開始,安駿,就漸漸變了。
以前像個強力膠一樣粘在他身上的安駿轉移了目標,以癡迷偶像為開始,然后----
在失蹤前,霍文跟他說了什么?
再回來,安駿,完全變了一個人。
該死!
蘇棋心情煩躁地點起了煙,隨意瞟了眼安靜的手機,心情更糟了。
《美麗說》開播在即,各式宣傳鋪天蓋地,再過兩天就是新聞發(fā)布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安駿偏偏跟他鬧了脾氣。
翟世偉假模假樣地敲了敲門,沒等到回應便自動開了門,“喲,在呢!”
自從安駿小有名氣,翟世偉對他的態(tài)度明顯好了許多,這會臉上堆著笑,晚上請他吃飯。
翟世偉對安駿還是挺上心的,去年鄭娜事件對公司的打擊不小,很多藝人的活動都受到了影響。好在也撐過來了,再加上安駿的勢頭越來越猛,翟世偉的心情是極好的。
蘇棋找個理由推托了,翟世偉也不惱,聊了兩句便要離開。臨走前又羅嗦了一遍,讓他對安駿多用點心。
翟世偉是個老迷信,當年離開豪派前就找人算過,他這一生雖有坎坷,卻也非池中之物。掙脫束縛,方顯龍之本色。
于是他信了,干了,才有了今天的天星。
公司里有些苗頭的藝人他都找當年的這位大師算過,不說百分之百吧,也有個七八十分的準。
算到安駿時,大師定睛看了許久,把照片還給他。
這人,培養(yǎng)好的話,前途無量,于你的事業(yè)絕非錦上添花這么簡單,我能看到的是你從未到達的新高度。
翟世偉喜出望外,付了錢,便要告辭。
打開門的瞬間,他回過頭,多嘴問了句,那要是培養(yǎng)不好的話……
大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回了他一個字:困。
困?
翟世偉摸不著頭腦,大師,難道是困了?大上午的?
大師的眼中變幻莫測,帶著壓抑的聲調給了他解答。
困在牢籠里,一生,不得解。
翟世偉后悔自己多嘴問了這句,從大師那出來后,便把這茬給忘了。
有蘇棋那個鬼滑頭在,擺弄安駿,還不跟玩的樣。
所以,他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是伺候好為他鞠躬盡瘁的老蘇。今兒是他結婚紀念日,趁這理由約上老蘇一起吃飯,順便介紹老婆的大侄女給他。變成一家人,不就更好說話了。
既然蘇棋有約,他也不急,來日方長嘛!
走進餐廳,妻子向他招了招手,他循著方向走過去,眼角卻似乎瞄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背影。
他停下腳步,朝那背影望過去。
不遠處的一桌坐著兩個人,面朝他的那人翟世偉見過幾次。
景輝的金牌經紀李然,眼下紅得發(fā)紫的奇陌就是他親手帶的。至于這背對他的人……
這背影分明看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用餐時,翟世偉沒少朝這邊瞧。
換了平時,他才沒這個閑心關心景輝的經紀人跟誰約會。怪就怪在這眼熟的背影沒來由得讓他心慌。
慌什么?
他說不上來。
李然嘴巴不停地說著什么,而那背對他的人始終低著頭,好像默不關心又好像在默默聆聽。
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妻子佯怒,調侃他是不是看上什么美女了。
翟世偉笑著把注意力拉回妻子身上。
餐用到一半時,那桌便有了動靜。
兩人起身,看來是談完了,李然走在前面。背對著他的人終于轉了身。
雖然只有半張臉,卻也讓翟世偉瞪大了雙眼。
那家伙,讓他眼熟到心慌的家伙正是將要帶給他事業(yè)新高度的,安駿?。?!
翟世偉咬著牙,恨得差點沒當眾摔了杯子。
李然約見安駿,存的什么心,他豈會不知道。
只是沒想到,那小子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白癡臉,竟干起了吃里扒外的勾當!
翟世偉快氣炸了,掏出手機撥打蘇棋的電話,那頭剛一接通,一聲“喂”還沒說完。
翟世偉便吼道,“你他媽的干什么呢?”
蘇棋被吼得莫名其妙,瞅了瞅手機,顫巍巍回道,“吃、吃飯。”吃飯,犯法嗎?
翟世偉咬牙切齒,憋了四十多年的小宇宙爆發(fā)了,“你兒子都要被人撬走了,你他媽的還能吃得下去飯?!”
別人還好說(好吧,別人也不行)但安駿,剛剛被大師欽點將助他事業(yè)更上一層樓的安駿,誰他媽的敢來撬,他能跟人拼命!
蘇棋被他一頓吼吼懞了,糊里糊涂地聽完緣由,也終于,不淡定了。
筷子往地上一扔,他扒拉出衣服掏出手機給安駿打了過去,沒人接。
他連罵了好幾句,摸著錢包車鑰匙就出了門。
一路疾馳來到安駿家樓下,他怒氣沖沖地上了樓,把門拍得震天響,最后還踹了一腳解解氣。
半晌,穿著睡衣頂著濕漉漉頭發(fā)的安駿來開了門。
蘇棋瞪了他一眼,推開他徑直往屋里走。
安駿關了門,拿毛巾擦著頭。他的澡才洗到一半,就聽到催命似的敲門聲,匆匆沖了頭上的沫子便跑出來,不知道有沒有洗干凈。
蘇棋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算壓住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火,雙手叉腰轉過頭來,“說吧,你對我到底有什么不滿?在片場不方便,這里,總可以說了吧!”
安駿一臉迷茫地看著他,“怎么了?”
蘇棋冷笑兩聲,這小子裝傻的本領很強啊!被他蒙了大半年,連帶著智商都退化了。
“安駿,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別裝傻了,這里沒別人,用不著你出神入化的演技。說吧,你、想、怎、么、樣?合理的話,我會盡量滿足你?!?br /> 安駿放下了手上的毛巾,垂下眼,“你真能滿足我嗎?”
蘇棋:“說說看,只要不過份?!?br /> 安駿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好似不愿放過他的每一個表情,“我要你?!?br /> 蘇棋:“……”
“什么意思?”
安駿:“我要你,我的條件,就是你。”
從始至終,只是你。
蘇棋瞇了瞇眼,眼前看似無害的男孩突然變成了一只危險的動物,一點點露出他鋒利的爪牙。
“你不想談是嗎?”
“我說了,只是你做不到?!?br /> “安駿!!!”
“我聽著。”
蘇棋沒轍了,安駿變了,突然的改變讓他措手不及,他甚至連他改變的原因都不知道。
那句“我要你”更是滑稽可笑,沒頭沒尾。
要什么?
想到一種可能,蘇棋臊紅了臉,媽的,他才20歲,還是個孩子!
關于喜歡,也許會有些懵懵懂懂的感覺,但是……那種事……該死,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安駿,是有些依賴他,也可能,會把這種依賴錯當成喜歡。年輕嘛,誰沒干過SB的事。
所以,他只要放下架子好好跟他談談,事情還會有轉機。
蘇棋組織了一下語言,臉上掛著笑,“安駿,那個……最近吧,我太忙了,也沒顧上你。上次你生日,我做得不夠好。這樣吧,我跟你道個歉,以后,我一定會多抽出時間陪陪你。你生活中有什么不便的也可以跟我說啊,安寧怎么樣,要是嫌不夠,我可以再給你添一個助理,你看……”
安駿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他,淡淡道,“我困了,我要睡覺?!?br /> 睡覺,很好,晚上八點多,你他媽的要睡覺!!!
蘇棋的拳頭捏得咯咯響,“安駿,你突然這樣不會沒有什么原因的。咱們好好談談行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問題我們可以用談話的方式解決?!?br /> 安駿轉身朝臥室走去,“明早還要拍戲,我先睡了?!?br /> 蘇棋的忍耐到了極限,“安、駿!”
安駿停下腳步,等著下文。
蘇棋也不再拐彎抹角,“景輝的人找你了?你怎么回答的?”
安駿的《美麗說》開播在即,《無人城》預定年末上映,越來越多的廣告、商演,景輝的人看上安駿不足為奇,但要為此賠付大筆違約金,就太過了。
潛力股不代表一定沒有風險,方家不愧是財大氣粗,還真敢賭。
安駿回過頭,不藏不掖,回道,“我會考慮?!?br /> 考慮你MB!
蘇棋算是看透了,他養(yǎng)的不是呆萌小綿羊,是一頭喪心病狂的白眼狼!
他沖上前,揪住安駿的睡衣領,把他逼到墻角,怒不可遏道,“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你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剛出道步子還沒走穩(wěn)就學人跳槽。景輝能給你多好的條件?你想過它給你這條件的同時,會索要多少回報?!你還年輕,別不知天高地厚。一旦你達不到它預期的回報,你的下場會是什么?很有可能,你這輩子就告別娛樂圈了?!?br /> 安駿不知是被他說愣了還是嚇傻了,一言不發(fā),默默看著近在眼前的人。
蘇棋繼續(xù)苦口婆心地勸,“景輝這幾年雪藏過多少藝人你知道嗎?那些比你出名比你有才華,甚至為景輝帶來大筆可觀收益的家伙們,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有做回普通人的,有還在苦苦掙扎的,當然,也有接受不了現(xiàn)實跳樓的。安駿,你還記得孟澤嗎?那家伙完了,廢了,公司不會再給他任何資源,也禁止他私下里的任何活動。他想東山再起根本不可能。安駿,景輝不只有外表的光鮮亮麗,它是----”
蘇棋眼前一閃,緊接著他的話被堵住。
手掌托住他的后頸,身子被使力翻轉,他被壓在男孩和墻壁之間,溫熱的雙唇再次覆上。
蘇棋的大腦一度死機。
舌尖撬開牙齒,長驅直入,牙膏的味道在舌間擴散。
眼前是男孩放大的臉,濃密的睫毛蓋住雙眼。腰上傳來撫摸的觸感,喉嚨處癢癢的,一種被關閉了許久的渴望從心底爆發(fā)。
身體,有了反應。
片刻的怔忡后,他攥緊拳頭朝著男孩腹部來了一拳。
那結結實實的一拳,讓安駿捂著肚子跪倒在地。
怒氣上頭,蘇棋毫不客氣地又補了一腳,這下,安駿著實站不起來了。
嫌惡地擦了一下嘴,蘇棋怒瞪著趴在地上的他,“清醒了嗎?不夠的話,我可以再來一拳?!?br /> 安駿沒有回答,不時輕咳兩聲,賭氣一般連頭也不抬了。
“你從哪學來的這些,以后,別再用我身上,我他媽惡心!”
蘇棋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則,他一定會抓狂。這樣的環(huán)境,頂著這張臉的人,還有那該死的被挑起的記憶。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安駿,別以為你年輕什么都不怕,路不是隨便走的,走錯了,你一輩子都別想回頭!”
“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離開天星?”
沒有等到回應,蘇棋死了心轉身抓起丟在茶幾上的車鑰匙準備離開時,身后響起了細微的聲音。
蘇棋回過頭,安駿緩緩抬起了頭。
嘴角掛著血,眼神如初見時一樣,浸在了清泉里的雙眸,染上化不開的哀傷。
幾步之遙,他凝望著蘇棋,好像跨越了時空一般。
“我要的是你,從始至終,都是你?!?br /> 蘇棋的心好像被一雙手緊緊捏住了,有一瞬,他呼吸困難,眼前的男孩變得不真切。
他慌忙轉過身,不敢再看,逃一般離開了這里。
沖出小區(qū),他一刻不停地鉆進車里,鑰匙卻怎么也插不進孔里,急躁的他照著方向盤重重拍了一掌。
他無力地靠向車位。
他知道,有什么沖出了他的大腦,沖破了他的心臟,無論他再怎么掩飾再怎么否認也改變不了。
改變不了。
他抬起手,指尖觸到了唇瓣,真實的感覺還停留在唇上。
那個吻,相隔十年,喚醒了他全部的記憶,全部的感情。
記憶,那扇被推開的大門里,也有同樣的一幕。
貼上來的雙唇,自然的不可思議。
好像,它們就不該被分開。
好像……
那個被微風拂過的春日里,他只是閉了會眼。
熟悉的氣息傳進鼻中,雙唇上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他緩緩睜開了眼。
那是張他記了整整十年的臉,那是第一次吻了他的男孩。
十年的心酸被發(fā)酵放大,陷在記憶中的蘇棋,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