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棧逃出來,雪涯不敢再進城了,只沿著雪原的小路漫無目的的走著,她并不懼怕他們,只不過是凡人而已,只是覺得為什么這人界江湖會是這樣?
忽然覺得這是個悲涼的江湖,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那些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所謂的江湖俠客,也只不過是些普通男人而已,是些眼里帶著□□的普通男人,他們接近女子的目的就只有一個。當然,也有那些像秦莫承一眼目光清澈得不帶一絲雜塵的男子,可就是因為目光太清澈了,清澈得沒法接近,走進他的心原來是那么難。
想到秦莫承,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陣難過,既然沒有地方可去,她便坐在雪原角落的森林中的雪地里,靜靜地感受著四周如同神界澄夢淵一樣的蒼涼。
當男人看你的目光帶著邪念和□□時,他只是想找個女人而已,這樣的男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接近,就如剛才那兩個關(guān)外漢子;而當男人看你的目光清澈得沒有一絲雜念時,他只是對你不感興趣而已,這樣的男人無論如何也接近不了,就如同秦莫承。
為什么人界只有兩個極端,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是用身體換來的愛情,為什么沒有那種心靈上的相互依靠?
自詡為神女么?她知道,自己只是個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卑微神女。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可是終究還是在意那個叫做秦莫承的男子么?至今為止,她依然認為自己沒有那么在意他,可是自己和他的關(guān)系又是怎樣的呢?在人界有一種說法叫做別人感情的插足者,或許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就是秦莫承與沈明漪之間的插足者吧,而且還是個失敗的插足者。
像自己這樣的女子,只是世人眼中的壞人吧?她這樣想著。然而就算是壞人又如何?她本就是魔,本就不是好人,既然如此,為什么非要如同人界江湖那些所謂的大俠一般光明磊落呢?她可以用各種手段去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如同魔尊逸風,如同華山梟雄傅千秋。想到此,心中卻忽然一陣疼痛,不是難過,而是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有兩種氣息在自己的身體里相互糾纏。幾乎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不由得拿出天淵法杖,看到法杖的頂端閃耀著微微熒光,那光芒有些溫暖,有些讓人眩暈。慢慢地也覺得不知為何身上幾乎完全沒有了力氣,不由得靠著樹干昏昏睡去。
沉睡中,卻夢到了那是在很久以前在澄夢淵那幾乎已經(jīng)讓她完全忘卻了的往事。
澄夢淵飛雪連天。
那一日,再次受了那些仙族長老責罰的雪涯一氣之下跑回自己房中,將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似乎也是不知不覺進入睡夢中,這立在床邊的天淵法杖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而不知何時,床邊已站了兩個人,是泓玄與翎溪。昏昏沉沉中,雪涯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
“為什么會發(fā)光?”翎溪凝視著閃耀著熒光的天淵法杖,眉間顯出不解,身為澄夢淵伏羲琴的護法之一,他必須時常關(guān)注有關(guān)澄夢淵與伏羲琴的一切。
似乎在那天淵法杖上,有兩種強大的神力縈繞,翎溪輕輕運氣法力,企圖讓這天淵法杖安穩(wěn)下來。
“別動。”泓玄立刻制止,并化解了他的功力,道:“之所以會有兩種靈力,是由于她身上有著神魔兩族的血統(tǒng),在特定時候會被激發(fā),你強行壓制非但幫不了她,反而容易自己受傷。”
“可是平時她的魔族靈力不會顯現(xiàn)。”翎溪不解,為何此刻她身上的魔族靈力越來越強大。
泓玄道:“神魔相斥,大多數(shù)時候她是以神族靈力顯現(xiàn),然而在偶然收到刺激時身上的魔族靈力才會顯露,當然,要盡量避免她身上的魔族靈力顯現(xiàn),否則對她身體有很大傷害。”
“可是要怎樣避免?”翎溪立刻問,泓玄的資歷到底要比他高深得多。
泓玄道:“盡量不要讓她受到刺激,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否則一旦魔族靈力被激發(fā),很容易走火入魔。”
翎溪點了點頭,目光中流露一絲黯然。
長白飛雪,雪涯昏昏沉沉從睡夢中醒來時,依舊是靠在關(guān)外雪嶺的林中。沒有人來找自己,也沒有人會找得到自己,就如同在那關(guān)外小鎮(zhèn)的酒肆,沒有人回來搭救自己一般。緩緩站起身來,因神魔兩種靈力激發(fā)的難受似乎經(jīng)過休息略好了一些,她只是轉(zhuǎn)過身,走出這片林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會變的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真的如同一個魔一樣嗜血殺戮。
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中腳步竟又指回長白山的方向,還是想看一看他么?她不知道,她只想一個人站在那天池崖邊,感受那如澄夢淵,如凌波殿的漫天飛雪。
距離拿回火弦已過去三天,當她回到這里時,一切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只是不見了三天前的那些人們,只有天池的飛雪,清冷依然。
向天池之下走去,一下子瞥見就在天池的另一端,絲毫不起眼的地方有著一間先前沒有注意到的小木屋,像是在此狩獵的關(guān)外人偶爾上山時居住的。她帶著一絲好奇向那小木屋的方向走去時,驚異地看到正好那扇木門被推開,從屋中走出一個黑衣年輕人,赫然竟是秦莫承。
秦莫承并沒有看見雪涯,只是獨自走到天池邊上,靜靜地看著池中平靜且?guī)е畾饪澙@的水面,不動不語,眉間顯出一絲落寞。
雪涯亦沒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隱蔽的角落,遠遠地看著那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的黑衣男子。從什么時候起,變成了這樣?原本兩個人之間,就沒有一絲了解和信任吧。她知道,自己本就不是他的什么人,更不可能指望他拋開未婚妻去包容她信任她。
遠遠地看了一會,忽然見到小木屋的門再次開啟,這一次從里面跑出來的男子是沈明淵,沈明淵跑到秦莫承身邊,說了兩句話。雪涯站的太遠沒法完全聽清,隱隱只聽見幾個字似乎是“妹妹醒了”。然后便看著秦莫承立刻轉(zhuǎn)身跟著沈明淵回到小木屋去了。
原來,他是那樣在意她。
那么自己跟著他這么久,又算是什么呢?既然成為陌路,那么就隨他吧,以后再見面也不必再有任何在意。雪涯想著,然后轉(zhuǎn)身離開長白山。
雪落無痕,又是一夜皓雪紛飛,翩o臨走時留下的藥果然管用,至少能夠讓沈明漪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地活著。沈明淵與秦莫承輪流照顧著她。此刻的天池旁,是秦莫承與陸云軒并肩而立,兩人都沉默半晌,微微仰頭望著在蒼涼月光下映著的飛雪。
“過兩天翩o就該回來了,有什么打算?”陸云軒問。
秦莫承幾乎是早已想好般地道:“不論翩o能否救得了明漪,我都想回華山,當然最好是帶她一起回。”
“你其實最想帶的人不是她吧?”這一點陸云軒早已看出。
“……你呢?”秦莫承不答他的話,反而問道。
陸云軒想了想道:“我回昆侖一趟看看。”
“看夢簾姑娘?”秦莫承亦猜到。
陸云軒點頭,“她若不在,我便去石橋寺尋她。”
“……”秦莫承不說話了,他從來沒有見陸云軒為一個人這般執(zhí)著過。
忽然陸云軒輕輕一抬手,幾束五彩斑斕的漫天煙花飛向上空,將這夜幕下凄然的月色素雪照耀得如琉璃般繽紛多姿。
秦莫承仰頭凝望著煙花,目光中帶著的是憧憬與欣羨。
“好看么?”待煙花散盡,陸云軒輕輕地問。
“……又不是給我放的。”秦莫承的聲音語氣像極了當時他們剛下山的時候。
“呵,此時我身邊除了你還有別人么?”陸云軒輕笑。
“身邊或許沒有別人,不過,心里有吧?”秦莫承故意瞥了他一眼。
“心里……”陸云軒知道,他指的是臨別時留在昆侖山的時夢簾。只是他停了停,又問:“那么你的心里,究竟又有誰呢?”
秦莫承一下子沉默了,他的心里有誰,自己也說不清,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心里有的原本是不該有的人,聽了片刻,忽然大笑道:“我心里有你,怎么樣?”
“你這小子……”陸云軒亦大笑。言罷,道:“那就跟我走吧,什么都不要管了,你敢么?”
秦莫承再次陷入沉默,陸云軒一開口就給他出了個難題,什么都不管,他還真的不敢,拋下沈明漪,拋下過往,重新開啟江湖的一片天地?就如同他們剛剛下山。人有的時候在意的太多,顧慮就太多,就沒那么容易瀟灑和淡然。
“怎么了?”見他不說話,陸云軒問。
秦莫承輕輕嘆了口氣,“我能跟你走多遠?將來你修煉成仙,千百年后,不知道還會不會記得我。”
“……”陸云軒也一下子不說話了,有一種難受的感情溢滿心頭,“千百年后我若成仙,必定會尋你的來世,每一世都結(jié)為兄弟,如何?”
“可是那時,我已不記得你。”秦莫承黯然。
“沒關(guān)系。”陸云軒忽然胸有成竹,“我會找到你,然后讓你重新認識我。”
“好,那么一言為定!”秦莫承的目光忽然變得認真,他從來沒有如此嚴肅地許下過諾言。
“承君此諾,必定萬死不移!”陸云軒亦發(fā)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