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鷗換衣服的時候倒是沒有被許安東吃豆腐。人家甚至都跑到們外面去了。
　　只是在離開房間的時候，看到許博士靠在門口的墻上舔著口腔壁上的出血點時，有點內疚——下手好像太重了。
　　回到房間，看見一盆鮮艷的多肉被放在窗臺上，花枝風騷，玲瓏剔透，一臉驕傲——“本來就是他不對，不想跟我談戀愛，這又是在干什么呢？”
　　搞得我他媽真的很賤一樣。

　　不多一會兒，孫兆綺來串門，聊了幾句，氣哼哼地說一定要讓火哥他們幾個幫李鷗搬箱子！太埋汰人了！
　　但是一通臭罵之后還是忍不住悄咪咪地問了句：“那房子里的小姐是不是都挺漂亮的？”
　　李鷗的臉瞬間就紅了，憋出一句：“小姑娘家家的問這個干什么……”
　　孫姑娘于是兩只手交疊捂住自己的嘴，一雙眼睛里倒是彎彎笑意滿帶戲謔。
　　取笑完了之后，又道：“篝火晚會馬上要開始了！跟我一起下去嗎！”
　　李鷗擺擺手：“我先去搬行李。”
　　“行，那我給你留個位子。”
　　“好，謝謝！”

　　李鷗到的時候整個場子已經熱起來了，噴泉加上燈光，美輪美奐，又帶著異域風情，大家都笑得很開心。當地的村民還在旁邊給大家準備了水果，更加貼心的是還有榨汁機，渴了就自己榨果汁。
　　李鷗目光不由自主逡巡一周——他沒來？
　　但是老林旁邊空了個位置，應該是給許安東留的。
　　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在孫姑娘旁邊坐下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詞語。
　　“擊鼓傳花，到誰誰表演。”
　　提出這個主意的是今晚的壽星，村長家的十歲的小女兒，俏生生的小姑娘坐在阿爸阿媽中間，撒著嬌說要跟大家玩游戲。
　　大家也都配合，擊鼓傳花這方法雖說老了些，但是勝在有用。
　　只是李鷗心底一涼——從小到大他就是撞了衰神的命，猜拳永遠是輸家，玩游戲從來是殺手，買彩票未中一次，甚至大學的時候只要有人看到他逃課，就默默跑去教室，因為只要他逃課，老師必然點名。前面幾樣可以說是懶得花心思，最后一樣他當時苦思冥想也沒想出個頭緒來。
　　正當懷著不好的預感，那邊鼓聲已經響了起來。少數民族的樂器多半音色粗糲，他被震了耳膜，雙手也開始緊張起來，不一會兒，那個被當做繡球的礦泉水瓶子就到了自己手里。
　　心情有如槍林彈雨中穿梭。
　　好在順利傳給了下一個。
　　此時人群圍坐的大圈對面來了一個人，把老林旁邊的空缺給填上了，老林從身后拿了瓶啤酒給他，交頭接耳說了什么。此時鼓聲停了。仿佛看準了許博士坐下的那一秒，這個“花”就這樣被強行塞到了他手里。
　　大家一陣起哄——畢竟許博士無力反抗的場景，看一次少一次啊！
　　誰料人家淡淡道：“沒問題，看來得祭出我的獨門絕技了！”
　　底下已經有幾個姑娘偷偷拿出了手機，激動地竊竊私語。
　　許安東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塊手帕，一邊對手帕完成了高難度的眼花繚亂的打結，一邊隨口對大家說：“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不過是個粗淺的小魔術……”
　　“哦哇！”
　　話音未落便被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打斷，女孩子們發出了尖叫，李鷗耳朵尖，還聽到了幾句“男神我要給你生猴子”。
　　在場每個人都很疑惑許安東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花瓣，像是泉水一樣從他的掌心往外涌。
　　落了一地粉紅。
　　而那個男人只是面帶微笑，輕輕地補上了沒說完的兩個字：“……而已。”
　　花瓣大概灑了有十秒。
　　沒有人看出玄機。
　　許安東笑笑：“沒結束，還有。”說著將手絹往上空一拋，深藍色的天空頓時炸起了一片煙火！
　　滿目燦爛。
　　足矣將每個人的臉上都照出幸福的光。
　　小姑娘更是開心地又蹦又跳。

　　只有李鷗，看著滿天精心設計的煙火內心有些尷尬。別以為大家都不知道你剛剛是去安排人放煙火討好人家小姑娘了。

　　第二輪很快又開始了。
　　李鷗接到了“花”，仿佛燙手山芋一般，緊張地扔了出去，卻不料扔錯了方向，旁邊的孫兆綺并沒有接住。
　　照理說擊鼓傳花斷在誰手上跟停在誰手上是作同等處理的，李鷗轉頭一看，孫姑娘已經泫然欲泣，于是只好自己站起來，笑著說：“哎呀哎呀，手抖了，能不能跳過這一輪啊……”
　　“不行！唱歌跳舞你選！”人群中有人不依。
　　李鷗摸了摸剛剛洗好的腦袋：“啊……都不會哎。”
　　又有個長發的妹子善意提醒道：“那你會什么！”
　　李鷗想了想：“我會拍照！”
　　幾個年輕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李鷗的對面，許安東的身邊，坐著整個劇組的大BOSS老林，此時，老林咪著小酒一臉喜聞樂見的表情，遙遙遞過一句話：“李鷗！別推辭，唱首歌！”
　　于是立馬有人附和：“對啊，唱首歌這輪就過去了。”

　　他在一圈善意的幸災樂禍的目光里看見了許安東那張淡定的臉，想到剛剛很硬氣地揍了人家一拳，只得訕訕收回目光。

　　李鷗長舒一口氣——還好。
　　他李鷗從小五音不全，亦無其他長處，除了攝影。
　　但是，幸運的是，他媽媽曾在他初中畢業參加同學會唱不出歌的時候，教導過他：你無論如何要學一首歌，會唱，每次都唱它也無所謂。
　　這首歌還是前幾年在北京的時候，有一天山楂拎了兩瓶酒，回來一邊哭一邊說：“怎么辦？姐這輩子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出人頭地了……”
　　李鷗當時很驚訝，因為從山楂嘴里說出這句話，無異于從林黛玉口中說出“臥槽這月亮賊他媽亮！”他有那么一個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山楂，原名劉玉芳，因崇拜日本女攝影師山下奈奈子，故而給自己取名山楂奈奈子。為人剽悍，心比天高，十七八歲的小身板，硬是在魚龍混雜的北京地下室混成了大姐大。
　　這個大姐大最溫柔的時候，大概就是叼著根煙靠在門框上，對李鷗說：“姐今晚下廚，你洗碗！”
　　這樣的山楂，居然破天荒失去了自信心爆表的加持。
　　就像是一直被雨淋濕的孔雀。
　　然后那一整晚，小小的地下室里，回蕩著這首歌。
　　《Five Hundred Miles》。
　　后來李鷗去補了《醉鄉民謠》，看到男主抱著他的貓和大包小包的行李坐在地鐵上的時候，眼睛忽然有些發酸，這樣的場景，溫暖又凄涼。再聽這首歌的時候，就有了遐思。
　　后來這首歌就成了李鷗KTV必點。

　　于是他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拿出了手機，伴奏調出來，媒體聲音開到最大。
　　輕柔而略帶憂傷的前奏在這個本該熱鬧的夜晚響起，顯得有些出戲，但是卻讓許安東莫名很期待，男孩柔軟的頭發已經快被晚風吹干，略長，貼在臉頰，乖巧得不得了。
　　李鷗舔了舔嘴唇，認真地數著拍子，看著歌詞唱了起來。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
　　李鷗今年23歲了，卻依然有著少年一樣清澈的嗓音，盡管不如原唱那樣細膩深情，卻有著別樣的動聽。
　　歌聲飄過夜晚的燈，伴著許安東剛剛安排的煙火余燼，他唱得很認真，像是在做一件復雜而重要的事情，臉上的表情也是不自知的可愛。這一切落到了許安東眼里。
　　他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李鷗把自己困在了睡袋里，他居心叵測地要求扶他，然后吃盡了豆腐，甚至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很遺憾，被袁貴緣女士硬生生打斷了。然后他就忽然意識到，好像這件事情，在遇上李鷗的時候，就不那么順利。
　　像以前他在夜店，或者其他地方，遇到合適的零，臉和身體都是自己喜歡的，如果有朋友認識，那就放心了，于是花心思勾引，最快三分鐘，最慢也不過兩天，四目相接，親吻，撫摸，酒，夜晚，床，安全套，潤滑劑……一切都可以順理成章。再青澀的小處男在他手里都能徹徹底底打開身體。這個無關感情，得看臉、身材，和技術。
　　他總是受人歡迎的。
　　李鷗也是，他看的出來，他很喜歡自己，但是他的感情雖熱，意識卻很冷。有的時候驕傲得不像他表現出來的懶散隨和的樣子。
　　比如不久前剛剛被揍的那一拳。
　　在許安東看來，李鷗可能想著許多根本沒必要的問題。
　　神游了不知多久，歌聲停下來，一圈人想起了真誠的掌聲。
　　站著的男生笑得有些靦腆，雙手合十擺動兩下，然后祝完小姑娘生日快樂，就默默地重新盤腿坐下，臉上還掛著笑意，跟旁邊的姑娘說了兩句話。
　　此時旁邊的老林戳了戳他：“你別老盯著人家看。太明顯了！”
　　許安東有些愣怔，心底有個聲音在問自己：我這樣看著他，已經多久了？

　　他低下頭笑笑，自己迅速而坦然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或許從那天他問我“是不是不開心”的時候就開始了。
　　想著想著，心中莫名地欣喜。
　　他記得李鷗曾經對他們的關系有一個提議，他當時拒絕了，但是現在，他覺得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