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修緣夢到靈霄那一天起,整個鎮子就籠罩在一片陰郁之中,灰蒙的天空,時不時的大雨響雷,預示著一場二十年前未了結的風波即將來臨,那糾纏不清的冤魂一次次出現在修緣夢里和生活中。
修緣睜開眼,窗前紅衣女子的背影映入眼簾。
“你果然來了?”修緣沒有驚訝,他坐起來看著她。
靈霄沒有轉過頭,還是背對著他,“我回來找你。”
“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修緣順著她說,就勢下了床。屋里屋外都一片安靜,天還是陰的。
“茂蓮,二十年了,你可好?。俊膘`霄轉過頭,那是一張絕塵美麗的面龐,只是臉色慘白。
“我很好,”修緣站起來?!澳愫脝??”
“你當然好了,我很不好。”靈霄的聲音開始越發低沉?!霸诒涞暮铀?,怎么會好呢?”
“靈霄,我知道你死的慘,我們家人對不起你?!?br/>
靈霄一抹冷笑著搖搖頭,“我不怪別人,我只找你,茂蓮,二十年了,你想過我嗎?”她的身體飄了過來,修緣動彈不得。直直的杵在那里,她的臉龐貼著他的,修緣能夠感受她冰冷的氣息。
“靈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br/>
靈霄還是冷笑,“然后呢?”
“你希望我做什么?”修緣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怕了?”靈霄笑開了,聲音異常凄厲,那尖銳的聲音刺得修緣的耳膜,他皺著眉頭歪過頭去。
“你居然怕我,”靈霄止住笑,眉眼間有一絲難過,“你不是最喜歡我的臉嗎,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丑?”
修緣搖搖頭,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還記得那個石橋嗎?”靈霄伏在他耳邊,修緣回過頭,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已經立在石橋上了,周圍一片迷霧,看不見橋下湍急的河水。
靈霄坐在石橋的廊臺上,幽幽的看著橋下的水流,“我坐在這里等了你一個傍晚加一整夜。”
修緣立在那里,靈霄繼而看向他,那眼里有勾魂奪魄的光芒,“你為什么沒有來?”
修緣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動彈不得。
靈霄看見修緣并不回答,向他舉起手臂,蒼白的手指向他勾起,“你來,到我身邊來?!?br/>
這一勾,修緣不自主的向著靈霄走過去,走到她身邊停了下來,還是那冰冷的刺骨的氣息,那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氣息。
她冰涼的食指劃在他臉上,修緣不自主的皺起了眉頭,看到他的表情,靈霄不由得問道,“你怕我嗎?”
修緣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味的搖頭。
“你看這河水,真冰涼,我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膘`霄指著河水,修緣向下看去,河水上面蒸騰著霧氣,使得河水看起來陰森可怕,深不見底,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拔蚁滤且豢?,睜著眼睛,看著自己一點點下沉,我看見身邊都是青色,就一點點下沉,我連掙扎都沒有,直到越來越黑,我才閉上眼睛,我在等待自己死去?!?br/>
修緣聽著她的語聲在自己耳邊回蕩。
“死去那一刻,我滿腦子都是你,你的臉,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對我說的話,一字一句那么清楚?!膘`霄的聲音拉得很長,說得很慢,“都說人將死的時候能夠把從前的回憶都撿起來,一幕一幕在腦中穿過,我的回憶里只有你一個人,全都是你,茂蓮,你告訴我為什么會這樣?”修緣不敢看她的臉,他并不是李茂蓮,所以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靈霄,我怎么做才能平息你的怒火?”
靈霄又是一陣冷笑,“你下來看看我,從這里跳下去,看看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夠不夠陰冷嗎,夠不夠孤獨?”
正說著,修緣卻不聽使喚的一步一步向橋邊走去,離石欄越發的近,只一步之遙,邁過去就會掉下去。
“修緣!”一聲大叫驚醒了修緣,他回過頭,不渝從橋下忽的飛了過來,一把將他從靈霄身邊拉開拉到自己身后。
靈霄睨著眼睛看著兩個人,雪白的臉開始變的猙獰,不渝也做好戰斗的準備,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叫了出來,“小姐!”不渝將霞生帶來了,霞生看見橋上的紅衣女子一瘸一拐的跑了上來。
“小姐!小姐!”霞生拖著不能用力的腿往上跑,一邊哭著一邊喊,“你回來了,我想你,你帶我走吧?!?br/>
靈霄在看見霞生的那一刻驚慌失色,猙獰的面部全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靈霄那張絕塵而蒼白的面容。
霞生張著手臂跑了上來,靈霄咬著嘴唇神色里是無比的驚訝,她一個轉身躍入河中。
霞生伸手去夠,一步之遙幾乎要觸碰到靈霄了,她卻再次投入水中。
“小姐!”霞生趴在石欄上,悲慟的哭起來,“小姐,小姐,你出來,你出來見見我,你不要霞生了,小姐!”
天空中又是一道響雷,霞生的哭聲應著雷聲,“小姐,你回來啊?!?br/>
修緣突然可以動了,不渝扶著他左顧右盼,“你沒事吧?修緣?!?br/>
修緣搖搖頭,“我沒事?!毙乜谀莻€卐字又在閃爍,發出一道刺眼的金光,不渝向后退了一步捂住眼睛,那刺眼的金光像一把利刃刺傷了她的眼睛。
“不渝。”修緣見狀捂上胸口去拉不渝。
不渝急忙回過頭躲開他,“那是什么,修緣?”
修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胸口開始出現這個標志了,經常閃現,發出金光,他捂住發熱的胸口,“我不知道。”
霞生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口中念著小姐,“時過二十年,你回來了都不來看霞生一眼嗎?”
修緣走過去拉起霞生,撣著她衣服上的土,“你還好吧?”
霞生還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渝走過來拍拍修緣的肩膀,“我昨天一夜沒歸就是托各處的耳目去打聽李茂蓮了,幸虧他和你長的一樣,我弄了一張你的畫像,然后今天就收到信了?!?br/>
“你說真的?”修緣眼睛一亮,這是幾天以來最激動人心的消息了。
不渝點點頭,看見他笑開自己也隨之笑了。
“霞生咱們走吧?!辈挥謇Щ曷淦堑南忌驗樵馐艽碳ざ@得神志恍惚。
三個人下了石橋,臨走時,修緣回過頭,正好瞥見橋中石欄上那一行刻在那里的字:輕靈石階夕陽侵,云霄蒼崖風月行。
“我要和修緣出趟遠門。”不渝回到洞中,小芝正坐在那里擺弄自己的玉手。
“和李修緣?你們要去哪?”小芝睜大了眼睛,對于不渝冒出來的這一句感到十分驚訝。
“隋鎮,離這里有些距離?!?br/>
“為什么要去那?”
“我得到消息,修緣的叔叔茂蓮二十年前駕馬離家去了那里,之后沒再離開過。”不渝給小芝解釋著,“這幾天我不在,你好好照顧自己?!?br/>
小芝點點頭,“放心姐姐,倒是你和李修緣在一起,沒有那個莫愁——”小芝捂起嘴巴壞壞的一笑。
“你這丫頭,別多想,這是辦正事。”不渝竟被他說的雙頰緋紅。
收拾好東西的修緣牽著馬一出家門就看見不渝已經等在那里。
不渝迎上來,“和家里人說過了嗎?”
“我只說去國清寺誦經祈福,還好平時不怎么說假話,品行端良偶爾打妄語家里人到不怎么懷疑?!毙蘧夵c點頭莞爾一笑,隨即意味深長的說,“不找到叔叔靈霄不會罷休的,在靈霄忌日到來之前,李家一定會遭受大劫難的?!?br/>
“咱們一定能化解這次劫難的,”不渝看著修緣,那雙靈動而美麗的大眼睛似乎說著,就算再大的劫難我也陪著你一起擔當的樣子。
“但愿,”修緣唇角勾起,“只是勞煩你了,最近一直陪著我?!?br/>
不渝笑著搖搖頭,不知道怎么接。兩個人牽一匹馬走在街上,漸行漸遠,趕往隋鎮了。
等到出了鎮子,修緣上馬,“不渝,上來吧,騎著快一點?!?br/>
不渝愣了一下,不等她反應,修緣的手已經伸向她,那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不渝把手搭上來,修緣一拉將她輕盈的拉上馬。
不渝靠著修緣,他身著米色衣衫,柔軟的布料包裹著頎長的身形,修緣身上滲出一股好聞的檀香,他回過頭看了一眼不渝,“要騎了,抓緊我?!?br/>
不渝抿著櫻紅的嘴唇一笑,有些膽怯的拉著修緣的衣衫的一角。
“這樣是沒用的,”修緣的頭發被吹起,他歪過頭,“還是抓緊我吧?!?br/>
不渝答應著,將手搭在修緣兩側腰際,修緣的身體沒有多余的贅肉,不渝碰觸到他平坦的腰部,一股暖流從她手心傳來,那是人類才會有的溫熱感。
不渝只覺得親切無比,兩人策馬飛奔離去。
經過一路長時間的顛簸兩個人終于來到隋鎮,這是一個不大也很封閉的鎮子,趕到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家家升起裊裊的炊煙。
街上飄著飯香,不渝和修緣牽著馬走著,“咱們得找個地方落腳先?!?br/>
不渝抬起頭,正前方邊上就有一家客棧,她隨手一指“修緣你看那?!?br/>
循著不渝的食指看去,果然出現了一家客棧,“就去那先看看吧?!?br/>
兩個人進了客棧,小二客氣的迎了出來,“兩位客官,吃飯還是住店?。俊?br/>
修緣環顧了一下這家不大的客棧,還算干凈,“吃飯加住宿,麻煩您準備兩間上好的客房。”
“哎呦,太不巧了,只剩一間房了。”看了兩人一眼,不渝仍舊是一身男裝打扮,“二位住一間吧,我們家客房是鎮上最好最干凈的。”說著就去接修緣手里的包袱。
“那我們還是換一家住吧。”修緣沒有把包袱遞過去,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不渝。
“您別考慮了,這個時間該入住的已經入住了,別的地方又小又不干凈,我們這是城里最大的客棧,您一會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再回來興許這里也沒有客房了。”小二的口氣不容置疑。
不渝看了看修緣,隨即對小二說,“那就這樣吧,我們住在這里?!?br/>
修緣一愣看了看不渝,不渝接過他的眼神,瞇起眼睛一笑,小二笑著答應,“這就對了,您二位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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