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圓似盤,月光的清幽都比不上溫枯身上的寒意。</br> 顧驚鴻再度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想要將她裹住。</br> 溫枯卻拂開了他的手,轉(zhuǎn)而問道,“你可還有未成的心愿?”</br> 顧驚鴻想了想,沉沉的點了點頭,“有,我想看清一個人的臉。”</br> 溫枯,“誰?”</br> “夢里的一個人,從來都只有一道背影。”顧驚鴻輕輕一笑。</br> “說來也奇怪,夢里見她千百回,每一次似乎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br> “這個愿望,我滿足你。”溫枯說著,便直起了上身,香軟的身子在一瞬間就壓在了他身上,紅唇一湊,覆在了他的眉心上。</br> 那一瞬間,滲人的寒意直從四面八方涌來,似要將他拉入無盡的地獄。</br> 一股強大的拉扯力籠罩在全身,硬是要扯的他靈肉分離。</br> 顧驚鴻卻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月色下,溫枯的身上涌出無數(shù)黑霧,將兩人團(tuán)團(tuán)包裹,四周陰風(fēng)嗖嗖,無數(shù)的厲鬼慘叫聲幾乎是在一瞬間襲來。</br> 她的噬魂之術(shù)和尋夢術(shù)是一起施展的。</br> ……</br> 顧驚鴻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身紅衣似火,黑發(fā)如瀑,她渾身被鎖鏈?zhǔn)`,腳下踩著數(shù)不清的殘破肢體,以鮮血澆灌的紅蓮開了滿地。</br> 整片天地都彌漫著凄厲的慘叫,無數(shù)雙斷裂的鬼手從地底伸出,想要將她拖入地獄。</br> 他飛身而上,伸手去拉她的時候,卻只抓到一片空蕩蕩的衣角。</br> 那一刻他的心也跟著宛如被挖了一個洞。</br> 即便他很清楚這只是夢境……</br> 夢境的最后,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終跟著一起永墜地獄。</br> ……</br> 溫枯的唇移開他的眉心,她的手高高舉起,覆在顧驚鴻的頭頂,只見一條條黑線從她的手指上垂落而下,頃刻間那些黑線便鉆進(jìn)了顧驚鴻的身體里,開始了肆無忌憚的搜刮。</br> 然片刻后,溫枯卻緊緊的蹙起了眉。</br> 她偏了偏頭,頭一次懷疑自己哪里出錯了,手指微動,更多的黑線沒入了顧驚鴻的身體。</br> 好一陣探尋下來,才在他的意識深處,看見一個不到拳頭大的……嬰兒?</br> 一個連面容都看不清的嬰兒!</br> “這是……元嬰?”</br> 溫枯操控著黑線想更靠近一些,卻見那嬰兒身上突然迸射出絢麗的金芒,金芒化作蓮花的形狀,猛地攻擊過來。</br> 那是極恐怖的靈力!順著她的黑線直接反噬到溫枯身上,根本不給她丁點兒反應(yīng)的時間!</br> 溫枯整個人差點被撞的飛出轎子。</br> 心口如是被一記重錘擊中,沉悶作響,喉嚨一股腥甜差點噴涌而出。</br> 體內(nèi)的寒毒也被猛地一下子引了出來,一瞬間來自地獄的陰寒如潮水將她吞噬殆盡。</br> 就在此刻,顧驚鴻突然睜開了眼。</br> 轎子里冷的讓人發(fā)寒,溫枯的睫毛,眉毛和頭發(fā)上已全是雪白的寒霜,就連皮膚似乎都籠上了一層薄冰。</br> 那雙素來波瀾不驚的黑眸,這一次終于有了一絲變化。</br> 溫枯正如死神一樣盯著他,“你到底是什么人?”</br> 每一個字都裹著寒冰,仿佛只要他敢說半個字的謊言,她便會當(dāng)場將他殺死。</br> 從見顧驚鴻的第一面,她就知道此人不一般,卻沒想到……他的身體里竟然連靈魂都沒有。</br> 只有一個元嬰。</br> 正道的修煉,最終都是朝著脫離肉體凡胎成仙而去的。</br> 結(jié)丹期已是修士的一個分水嶺,而元嬰則是真正邁入仙道的第一步。</br> 所謂元嬰,便是結(jié)成金丹后的修士,再以金丹修煉出元神,元神顯化成嬰兒,便為元嬰。</br> 元嬰強大到一定地步,甚至可以離開本體,至強的元嬰還可以在一定時間內(nèi)遨游天地。</br> 然而饒是溫枯前世活了那把歲月,也沒見過有人的元嬰可以到另一個人身上的。</br> 通常來講,一個人的靈魂占據(jù)了另一個人的身體,這叫奪舍,許多邪修乃至正道的修者,為了繼續(xù)存在于世,會做出奪舍的行為。</br> 但也僅限于靈魂奪舍而已。</br> 用元嬰奪舍……溫枯卻是從未見過。</br> 顧驚鴻的夢境她無法瞧見,因那元嬰過于強大,她無法靠近,便也看不見。</br> 顧驚鴻凝著眸,看著她手指上還沒消散完的黑線,也終于明白了溫枯到底想要的是什么。</br> 噬魂術(shù),這么邪性的術(shù)法,她用的倒是極其純熟,可惜……他沒有靈魂。</br> 顧驚鴻這具身體……早在結(jié)丹失敗的時候就死了,靈魂自然也不復(fù)存在。</br> 而他自己的靈魂……</br> 他眉頭微蹙,看著她渾身寒霜的模樣,終歸還是把斗篷裹在了她身上,“這般深重的寒毒……”</br> “我在問你,到底是什么人?”溫枯卻滿眼都是殺氣。</br> 她是絕對不會讓一個知曉自己秘密的人存活在世的,還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br> “很遠(yuǎn)地方的人……。”顧驚鴻道,“說出來你也不會認(rèn)識的。”</br> 溫枯,“……”</br> “你打不過我,別掙扎。”顧驚鴻把人裹成了粽子,掌心落在她的額頭上,手心的溫度順著掌心一路蔓延到了溫枯的身體里。</br> 此刻的溫枯完全就是個冰人,連呼吸都是白霧。</br> 她身上的寒毒之猛,連他都未曾見過,兇猛到可以瞬間冰凍萬物,若此刻馬車?yán)锏娜藫Q做別人,估計早就受這寒毒侵蝕,死成冰塊了。</br> 在紅蓮業(yè)火第一層練成之前,溫枯每個月都要受一次寒毒折磨。</br> 靠近第二層的時候,就成了不定期發(fā)作,今夜若非受了顧驚鴻的元嬰攻擊,她的寒毒也不會被誘發(fā)。</br> 此刻她身體里的血液都凝成了冰,像是針一樣在扎便她的五臟六腑,讓她無處可逃。</br> 徹骨的寒,噬髓的痛,都讓她想起前世在極寒幽冥之中那生不如死的日子。</br> 她的黑眸頓時變得通紅。</br> 一時間她眼中的顧驚鴻都變成了那些張牙舞爪吃她肉喝她血的怪物。</br> 溫枯幾乎是凝了一身之力,抬起手便給了他一爪子。</br> 顧驚鴻沒有閃躲,那一爪子便撓在了他的脖子上,連皮帶肉扯出五根深深的爪印,鮮血順著他的頸窩流到了胸膛。</br> 他似乎不甚在意,只輕輕跟溫枯說,“別害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