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枯的表情從來都如裹著一層冰霜的。</br> 唯這一次,她變了臉色。</br> 一雙黑眸深深的剜著步無邪,問道,“你說什么?”</br> 嬰靈……顧名思義,是死去嬰兒的靈魂。</br> 六界眾生亡滅后,靈魂是要過黃泉,入冥界的。</br> 前世她的孩子被剖出后,她親眼見著夜寒剜了他的心臟,滅了他的靈魂,讓那可憐的孩子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br> 又因她被困在極寒幽冥,被折磨致死,她根本就沒機會為她的孩子做什么。</br> 而這一世,即便她想做些什么,卻已經是晚了,完全來不及了。</br> 有那么一瞬間,就連步無邪也被她的眼神給嚇住了。</br> 他愣了一下,才說道,“魔君宋帝王與我關系交好,他又與冥界之主有那么一點點私交,那次路過黃泉時,親眼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嬰靈……是個男嬰,卻只是一抹殘魂,強的很。”</br> 步無邪道,“我絕對不騙你。”</br> 連冥主都沒辦法拿下的東西,可想而知是多強悍。</br> 這種不受三界五行管束的東西,可得有多少人眼紅啊。</br> 一旦收歸己有,那便是一件絕頂強大的武器。</br> 上次一出現這樣強悍之物的時候,還是數十萬年前……那只從石頭里蹦出來的猴子呢。</br> 話落,他又道,“魔界之中已經有數位魔君盯上了那只嬰靈,都想抓回去為己所用,此番我前來找你,一是想見你,二也算是與你作別……那一場嬰靈之戰,我郾城魔君也必然是去定了。”</br> 沒能得到扶淵的一縷魂魄復興他郾城魔族,便也只有另尋他法了。</br> 而剛好,就在此刻,出現了這樣一只嬰靈,這當真是老天給機會。</br> 溫枯站在寒風中,步無邪的每一個字她都清清楚楚的刻進了心里。</br> 那雙黑眸幾乎是要將他看出個洞來,好似只要他有半個字的謊言,溫枯便是要當場將他剁成肉醬。</br> 步無邪被她那樣的眼神盯的心里一陣發毛。</br> 好半天后,才終見得溫枯紅唇微動,她道,“那嬰靈還有什么特征?”</br> 步無邪瞇了瞇眼,而后才沉沉說道,“是個未足月的孩子。”</br> 他那一句話的功夫,溫枯甚至能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那一瞬間猛的一滯。</br> 她渾身都繃緊了,整個人直直的站在密林之中,滿腦子都是前世她被剖出的那個孩子。</br> 血淋淋的……全是血,全是血。</br> 步無邪能瞧見她的身子在微微顫著,他只知道鳳云棲的前世下場不好。</br> 是被天狼族的那個狼崽子害死的。</br> 也知道她曾被困在極寒幽冥之中。</br> 至于她到底是受了怎樣的折磨,他并不清楚。</br> 更何況……溫枯從未承認過她就是鳳云棲。</br> 在步無邪心里,便也只有一半的確認。</br> 他眼里的溫枯,便如鳳云棲一樣,從來都是淡然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個種人。</br> 可現在……她明顯崩了。</br> 那雙黑眸里,是瘋狂的殺戮,是隱忍的怨氣,還有許多他看不懂的情緒,好似全都要在這樣一具小小的身子里爆發出來。</br> 他心頭有些擔憂,不由得伸了手,在溫枯的肩上拍了拍,問道,“你……還好?”</br> 話音一落,溫枯一記眼刀便又飛射而來。</br> 步無邪直打了個寒顫。</br> 他的手也像是碰到了滾油一樣,迅速的收了回來,好似慢半刻就會被炸的渣都不剩。</br> 溫枯緊緊的盯著他,足下一動,卻是忽然伸手扼住了步無邪的脖子。</br> “你若是敢騙我,我定會叫你生不如死的。”</br> 她聲音冰冷,比刀子還刺人。</br> 前世被摯愛背叛,導致如今的溫枯內心深處,總是不愿意完全相信他人的。</br> 更何況還是跟她沒什么特別深厚淵源與感情的郾城小魔君。</br> 步無邪的脖子被她扼的發了白,他幾乎覺得自己要喘不過來氣來了。</br> 那一瞬間,溫枯身上的殺意是絲毫做不得假的。</br> 他的心也跟著拔涼拔涼的。</br> 黑鷹已經呆若木雞……哎呀,好可怕!</br> 殿下也真是可憐哦,心心念念著一個人,到頭來人家還想殺他!</br> 步無邪當即舉著兩根手指,對天發誓,“我以我父王步步高的名譽發誓,絕對未騙你半個字,否則叫我父王永世不得超生!”</br> 可真是個帶孝子哦!</br> 溫枯,“別拿你爹當靶子!”</br> 步無邪,“……”</br> 而后,他又才重新發了誓,“若我有半個字的假話,就叫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鳳云棲!”</br> 對他來說,這是最狠毒的誓言了。</br> 比死還痛苦。</br> 溫枯則是愣了一下,腦海中不僅蹦出當年那個五歲的小魔君的模樣。</br> 扼住他脖子的手不禁減了幾分力度。</br> 步無邪并不弱……若真要與她干架的話,未必會輸。</br> 到底也是一城魔君。</br> 溫枯只是從來沒見過他的真正實力而已。</br> 好片刻后,她才收回手來。</br> 指節咔擦作響,也不再廢話了,只道,“我也對那嬰靈很感興趣。”</br> 步無邪一連喘了好幾口氣,漲紅的臉才微微正常了些。</br> 聽溫枯此言,他立即搖頭。</br> “冥界可不是什么人都去的了的,更何況,你肉體凡胎,還是個大活人。”</br> 冥界,亡者的世界。</br> 也只有死人才能進的。</br> 溫枯,“那宋帝王不也進去了?”</br> 步無邪馬上道,“那不一樣,他和冥主有私交,這關系是你沒有的。”</br> 溫枯也不急,她干脆在一旁的大石頭處坐了下來。</br> “你說魔界數位魔君都虎視眈眈,你們必然是有辦法前往冥界的,帶我一個不多。”</br> “祖宗!那能比嗎?我們是魔族!冥魔本就同源,我等去一趟,頂多也就掉些修為,你是個啥?你是人,去了得送命!”</br> 步無邪實在不知道她怎么這么固執。</br> 也怪他多嘴,告訴她那嬰靈的事做什么。</br> 溫枯,“我不怕死。”</br> 若那嬰靈真的是她的孩子……今生就是再見上一面,她也無憾了。</br> 不……她要的不只是再見一面。</br> 若真的是他,她會用盡一切全力,將他帶回到身邊。</br> 這一世,便都要好好彌補這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