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在這個時候,突然闖進了腦子里,溫枯猝不及防。</br> 她與扶虬這一戰并不輕松,扶虬是死了,她也是受了重傷的。</br> 到底是以凡人之軀與神之后裔相戰,能至此已是盡了全力。</br> 溫枯手中的斬月刃嗤的一下扎進了腳下之地,腦子一陣劇烈刺痛,她足下一軟,半跪在了地上。</br> 腰間的三顆人頭晃了晃,滾了出去。</br> 腦海中,那一夜盡是旖旎風光,再醒來時,看見的是夜寒。</br> 那個百看不厭,她喜歡至極之人。</br> 素來冷幽幽的她,臉上也忍不住掛上了小女人的嬌羞,那個時候她在想,他們終于是夫妻了。</br> 這一世,她都要堅守著這份愛,與他攜手到白頭。</br> 大約是那時被甜蜜與喜悅沖昏了頭,她甚至都未察覺到夜寒眼底的那抹森冷。</br> 偏偏在這個時候,那塵封了數千年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無比。</br> 就好似所有的一切都盡發生在昨天。</br> 新房的窗戶半開著,酒氣已經散去了大半,風從窗外吹進,明明是夏天,卻有幾分莫名的滲人。</br> 那天早上,夜寒幾乎沒怎么說話,他只是默默的幫她穿好了衣裳,倒了一杯溫水送過來。</br> 案幾旁,是兩杯未喝完的合巹酒,酒旁,還有一朵已經半蔫兒的花。</br> 鮮紅如血。</br> 那時,她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問他,“你昨夜還帶花來了?”</br> 夜寒怔了一下,他側過臉,精致的側臉微繃著,點點頭。</br> 她卻是半點印象都沒有了。</br> 大約昨夜,只顧著新婚的歡愉。</br>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你送的,我都喜歡。”</br> 抬手間,指尖便溢出了一絲煞氣,全數沒進了那朵蔫兒不拉幾的花里,不過片刻的時間,就見得那花又恢復了生機,一時間,比血還紅。</br> 因著昨夜叫了許久的緣故,這嗓子都有些沙啞,此刻聽來卻是格外的曖昧。</br> 夜寒轉過頭來,看了她良久,到底一句話也未說,只將人摟緊了懷里,抱的緊緊的。</br> 夜寒抱的她極緊,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br> 夜寒身上的味道,永遠帶著一股冷冽的寒霜,一年四季都是冷的。</br> 她現在卻想起,新婚夜里,她分明隱約聞見了一股……木質香。</br> 那味道混在花香與酒香之中,極淡,實難分別,卻不知怎的,此刻的溫枯卻是莫名的想了起來。</br> 那味道……像極了扶淵身上的氣息。</br> ……</br> 混沌世界中,溫枯的心狠狠顫了一下,腦子里所有的回憶戛然而止。</br> “噗……”</br> 她張嘴嘔出一口鮮血來,不知是因為傷勢過重還是因為猛地蹦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br> 她扯著緊口的袖子,隨意的將唇邊的血逝去。</br> 溫枯并不清楚自己的腦子里怎么會突然冒出那塵封已久的記憶。</br> 入極寒幽冥后,她每一次想起夜寒,全然只剩恨意,再無當初半分情愛。</br> 偏這一次,想起的竟是他的溫柔。</br> 溫枯覺得自己定是腦子受了傷,長包了。</br> 至于那氣息……溫枯眉頭微蹙,她會想起那樣的氣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或許是最近與扶淵日日相處,便是什么事都能想到他頭上去。</br> 她抽出地上的斬月刃,站起身來。</br> 旁邊的翼龍低下頭來,看著滾落在地的三顆人頭,龍爪直接踩了下去,將三人的腦袋踩的稀巴爛。</br> 隨后那巨大的龍頭伏在了溫枯跟前,她道,“現在,我信你是她了。”</br> 普天之下六界之中,除了鳳云棲,沒有任何一個邪修有這般厲害的。</br> 溫枯看著地上碎了一堆的肉泥,原本是想著,把這些東西帶回去給墨韻吃的。</br> 到底也是神族后裔的肉身,對墨韻來說是大補之物。</br> 現在瞧來,這一灘肉泥他也是不會有胃口的。</br> 溫枯只是將剩下的三具無頭尸收進了儲物戒里,墨韻沒有頭吃,吃點肉也行。</br> 收起這些東西后,她又終是伸了手,落在翼龍的龍須上,輕輕的拍了拍,問道,“愿意跟我回去了嗎?”</br> 她能戰勝扶虬,白離自然也是功不可沒的。</br> 這本就是一條極傲嬌的龍,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是極其誠實,永遠是會在第一時間出手助她的。</br> 巨大的龍尾不安的擺動著,她還有些猶豫。</br> 溫枯道,“若你是為了臉上龍鱗之事,我自會治好你,有我在,放心。”</br> 她也是女子,自然知道女子最在乎的是什么。</br> 更何況,還是白離。</br> 白離素來是最愛美的那個,往日里就是掉了根頭發絲,都會鬧的人盡皆知,皮膚破了一道小口子,也得找頂級的丹藥補回來。</br> 而這一次,半張臉的龍鱗都被拔掉,皮膚被灼燒的不成樣,這自是白離死也無法接受的。</br> 溫枯心頭其實是慶幸的,老天待她也不算薄,將墨韻與白離都還給了她。</br> 只要活著,一切便都是有希望的。</br> 白離昂著龍頭,靜靜的看著她,少年的目光堅毅,渾身上下都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安全感。</br> 正如當年的鳳云棲一樣。</br> 她在千境湖的混沌世界里等了這么多年,臨頭來又怎么能退卻呢?</br> 更何況……她也念極了墨韻。</br> 長長的龍須繞著溫枯的手,她終于點了點頭,道了一個好字。</br> 無論前方有多艱難,曾經最在乎的人還活著,如今又有機會再聚一起,一切都還可以從頭再來。</br> 她相信鳳云棲,相信墨韻……也相信自己。</br> 溫枯的唇角極難得的有了笑意,即便是沾著血,也好看的緊。</br> 她翻身便飛到了白離的頭上,只道,“我們回家。”</br> 白離站起身來,巨大的龍身宛若一座銀白的小山,大鼻孔噴著氣,龍爪還未邁出,便又見扶瑜追了上來。</br> “嫂子,你走了,我哥他……他怎么辦?”她小小的身軀擋在巨龍跟前,脆弱的只要一龍爪,都能將她踩成肉泥。</br> “吼”白離最煩沒事擋道的,她怒吼一聲,幾乎要將扶瑜掀飛。</br> “別碰她。”溫枯及時制止了白離,目光在扶瑜身上掃了一眼,她說,“我會回來找他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