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只抽出一片霞色,清晨的光還很暗。</br> 大陽宮的廚房離溫枯住的地方很近。</br> 她過去的時候,整個廚房都冒著濃濃的黑煙,空氣里還彌漫著一股子皮肉燒焦的味道。</br> 溫枯一步還沒邁進去,就見得一坨黑影從廚房里出了來。</br> 從腳到頭都在冒黑煙。</br> 見到溫枯的時候,對方也明顯愣了一下,他剛一張嘴,嘴里噴出的都是黑煙。</br> 那人又被黑煙嗆的連連數聲劇咳,然后往旁邊退了幾步,一邊搖頭一邊道,“老夫做飯數百年,從未遇到如此可怕之人。”</br> 話落,就見他又盯著溫枯,語重心長道了一句,“小兄弟,聽老夫一句勸,大殿下做的東西,打死都別吃,有毒!”</br> 話落,只見得那黑影飛似的逃了,在他身后還有一團黑煙,長長相隨。</br> 溫枯,“……”</br> 她沒多看那黑影,自顧自的邁進了被炸成煤球的廚房。</br> 里面黑霧彌漫,焦臭味甚重,能見度極低。</br> 終是在漆黑的濃霧中,見到了一處火光之地兒,溫枯走過去的時候,便瞧見了那個紫衣如畫的男人。</br>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在這樣的環境中,依舊分塵不染,美若神祇的。</br> 扶淵似乎未察覺到溫枯來了,他的目光還落在跟前的一口鍋里,四周都黑漆漆的,唯那灶臺和鍋具干凈整潔。</br> 大約是他身上的結界,連帶著這些東西都護住了。</br> 他坐在灶前,又是生火又是看鍋,神情緊繃,俊美的容顏上籠著一層寒冰,好似打仗一般嚴肅。</br> 溫枯靜靜的站在旁邊,看了好半天,終于見得扶淵臉上的寒冰融化了幾分。</br> 他的唇角微微一勾,終于有了笑意。</br> 滅了柴火,他起了身,忙不迭的將鍋里的東西舀了起來,又仔仔細細的撒上了蔥和香菜,淋了辣椒油。</br> 殿下端著碗,剛一轉身就瞧見了溫枯。</br> 他手一抖,碗里的東西差點灑了。</br> 溫枯一眼撇去,就只見得碗里黑乎乎的,剛撒進去的蔥和香菜,就像被毒死了一樣,變得黑漆漆的。</br> 仔細辨認的話,還是能瞧出來,不是粥。</br> 溫枯,“酸辣粉?”</br> 扶淵,“……”</br> 好半天,他才從喉嚨里扯出幾個字,“面!牛肉面!”</br> 放了很多牛肉的面,枯枯愛吃肉,他親自宰的牛,就是不知道神殿的牛肉,合不合她的口味。</br> 話落,他又才端著那一碗黑乎乎的東西,走到溫枯跟前,“回屋里去吃。”</br> 廚房被炸的不像樣了,想來在這里吃的話,多半會影響食欲的。</br> 話落,就見他一手牽著溫枯,一手端著那碗面,帶著她回了屋。</br> 路上怕面涼了,扶淵一直用自己的神力溫著。</br> 他說,“這是我做的最好看的一碗了。”</br> 黑乎乎的湯水,冒著黑乎乎的霧氣,一塊塊骰子般大的牛肉,顆顆都仿佛是在宣告著,那頭牛是被毒死的,死的還很慘。</br> 扶淵將面放在案幾上,自己則乖乖的坐在一旁。</br> 他直勾勾的盯著溫枯,“我覺得,應該不難吃的。”</br> 他已經試吃了一晚上了。</br> 大約味覺已經喪失了。</br> 溫枯看了看面,又看了看他,“你折騰成這樣,就是為了給我做一碗面?”</br> 扶淵當即便笑了,他用手指擦了擦額頭,在眉心處落下一道漆黑的痕跡,“不折騰。”</br> 溫枯看著那絕美的臉上,落下那樣一道黑印,忍不住想幫他擦干凈。</br> 扶淵的笑很溫柔,他道,“你來神殿這么久,都未吃過一頓凡間食物,今日要去契龍之會,所遇兇險皆是前所未見的,我親手煮一碗面,送你上路。”</br> 溫枯,“你放心,我死不了。”</br> 上路這種操作,就不必了。</br> 那黑漆漆的一碗面,看著的確是有將人送上西天的意圖。</br> 她當然知道扶淵不是那個意思。</br> 扶淵見她遲遲沒有動筷子,卻也不忍強迫她,只道,“你若不喜歡吃,也沒關系的。”</br> 大殿下在廚藝方面,好似的確沒有什么天賦。</br> 不過沒關系,勤能補拙,他多宰幾十頭牛,總是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的。</br> 說這話的時候,殿下微微低著頭,那模樣落在溫枯眼里,竟是有那么幾分小可憐。</br> 殿下是在想,下一次宰哪頭牛比較好,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不能過肥,也不能太瘦。</br> 就在此刻,卻聽得碗筷響的聲音,卻見溫枯已經吃了一嘴黑漆漆的面條。</br> 即便是極其善于表情管理的溫枯,也在那一瞬間渾身微顫了一下。</br> 金貴的大殿下,大約這輩子都還沒下過廚。</br> 所有的調料都是分不清楚的。</br> 你看這碗面,它又甜又酸,又齁又咸,又苦又辣。</br> 吃一口能原地坐化,吃兩口能當場升天,吃三口估摸著她這樣的邪魔歪道也能立地成佛。</br> 溫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圣母光環,當著扶淵的面,硬生生吃了兩口。</br> 大約是怕自己真的要立地成佛,第三口她終是沒有吃下去。</br> 殿下見此,眼里盡是感動,“原來枯枯這么喜歡吃我下的面,枯枯,往后每天,我都下面給你吃。”</br> 溫枯,“……”吃你大爺!</br> 她保持著高冷人設,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優雅的喝了一大碗水,然后很鄭重道,“扶淵,放過那些面和牛,他們會感謝你十八輩祖宗的。”</br> 扶淵,“我不需要那些感謝,我只要枯枯吃飽飯。”</br> 溫枯,“……”永遠叫不醒一個自認為廚藝不錯的人。</br> 她別過頭去,還能瞧見那碗面在冒黑氣,她的胃里儼然是各種味道攪和在一起,發生著驚天大碰撞。</br> 那一瞬間,溫枯的眼底差點生了淚花。</br> 扶淵,“好吃到哭嗎”</br> 溫枯,“我想姐姐了。”</br> 扶淵,“也好,溫家姐姐廚藝尚可,讓她來教我,我這廚藝必是會日益精進的。”</br> 只怪小鹿找來的那個所謂的神廚,太不靠譜了。</br> 不然,他奮戰一夜的牛肉面,定然還會更好吃的。</br> 溫枯,“放過我姐,她只是個凡人。”</br> 扶淵,“我不會白白讓她教我廚藝的,所給的報酬,分文不會少。”</br> 溫枯,“她不需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