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垂著眼,淡淡的掃了一眼被狠狠甩在地上的白蓮花。</br> “這東西是誰送到太后跟前的?”</br> 太后在怒頭上,她使勁兒的將拐杖在地板上拄著,發(fā)出篤篤篤的聲響來。</br> “你別管是誰送到哀家跟前來的,哀家就問你,雅妃在哪里!”</br> 皇帝坐在案幾邊,手中還拿著一道奏折,那奏折是上書懇請廢掉蘇貴妃封號,立即立雅妃為皇后的。</br> 上折子的人,是太后的侄子。</br> 皇帝慢條斯理的將折子收起來,輕描淡寫的道了一句,“死了,灰都不剩。”</br> 太后當即瞪大了眼,她實在是想不到,前幾天還對雅妃愛的死去活來的皇帝,怎么轉瞬的功夫就變得這般薄情寡淡!</br> “你在說什么?!”她不可置信的再問了一遍。</br> 皇帝只道,“死了,朕殺的,不過是個魅惑君主的妖女,死不足惜。”</br> “太后也不過是被那妖女蠱惑了,她只是頂著一張皇后的臉而已。”</br> 太后的心口起起伏伏,聽他如此風輕云淡的就給雅妃扣上了這樣的大帽子,她氣的一拐杖就打了過去,剛好打在了皇帝的腦袋上。</br> “哀家不管她是不是皇后,哀家只知道,看見她,哀家便如看了皇后一般,這么多年愧疚的心都得到了慰藉和釋懷,你為什么要殺她?為什么!”</br> 拐杖將皇帝的腦門都磕破了,鮮血順著額頭直往臉頰上滾。</br> 太后依舊狠狠的瞪著他,“你別忘了,你是怎么當上這個皇帝的!沒有皇后就沒有你!你竟是對她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br> 皇帝沒有動怒,任由鮮血汩汩而流。</br> “太后既是要自我欺騙,朕也無法叫醒你。”他只是坐在原處,鮮血已經(jīng)滴落在他手中的奏折上。</br> 他終究是又看了太后一眼,“不管太后信不信,朕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虞國,為了朕所想守護之人,這其中,也包括太后你。”</br> 太后愣了一下,就見皇帝將手中沾了血的奏折甩在了她跟前,“太后當年選擇了朕,朕便會用行動告訴你,這是你這一生最正確的做法。”</br> “朕會盡我所能,保太后這一世榮華富貴,自然,朕也不希望見到太后再生事端。”</br> 太后拄著拐杖,心口起伏的厲害,她劇烈的咳了幾聲,“反了反了!哀家可真是養(yǎng)了個好兒子啊,都敢威脅起哀家來了?!”</br> “太后若是惹是生非,這便是威脅,太后若是安穩(wěn)度日,自會子孝媳賢。”</br> “再者……貴妃這些年待太后如何,太后心里應當很清楚,太后誠心向佛,貴妃便廣尋佛經(jīng),于孤本的佛經(jīng),更是親手謄抄與你。”</br> “你六十歲那年,生了疫疾,皇宮上下無人敢照顧,是貴妃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你整整一月有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比親生女兒做的更好?”</br> 皇帝說起自己的事時,平靜的宛若在說別人的故事。</br> 而說起蘇貴妃,卻能明顯的聽見他的情緒起伏有多厲害。</br> “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不在她落魄之時拉她一把,卻做出如此落井下石之事,當真叫人心寒。”</br> 他很清楚,貴妃敬重太后,皆是因愛他入骨。</br> 而這一次,僅僅是因為一個妖女,他和太后便如此傷了她的心,他在寢宮里一夜坐到了天命,甚至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去見她。</br> 太后愣了半晌,皇帝每說起一件貴妃做的事,她的腦子里便清清楚楚的想起了那些過往的畫面。</br> 這些年來她從來都沒給過貴妃好臉色,皆因她心心念念著已故的皇后,她甚至怨恨貴妃搶走了皇帝對皇后的愛。</br> “朕從未愛過皇后,而皇后的心里也從來沒有朕,她的一切悲劇都是太后你一手造成的。”</br> “她本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太后為了皇權大業(yè)犧牲了她,又在她成年后打著為她好的旗子,強迫她嫁給了朕。”</br> “說到底,皇后所有的不幸,全是太后你的自私而成。”</br> “你最該恨的人,是你自己,不該是貴妃,亦不該是朕。”</br> 皇帝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錘在了老太后的心口上。</br> 這么多年……她從未想過自己是有錯的。</br> 從未……</br> 最后,皇帝的目光又冷了幾分,他道,“你知道為何朕不立貴妃為后么?”</br> “是貴妃要求的,她敬重你,更要為已故的皇后留一分尊重和體面。”</br> “如今這份尊重和體面,瞧來太后也是不想要了。”</br> 太后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br> “半個時辰后朕便會下旨,冊貴妃為后,我顧擎這余生,都將只有蘇蘇一個皇后!”</br> 太后看著他滿臉是血,卻又目光堅毅的樣子,似乎是連帶著腦子都清醒了幾分。</br> 她早該知道的……眼前這中原大陸的霸主,她早已經(jīng)是管不住了。</br> 地上那朵沾血的白蓮花,已經(jīng)枯的不成樣。</br> 太后拄著拐杖,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br> 最后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就當這些哀家是再也管不住你,可那個溫枯,她是個邪修!你讓一個邪修做我虞國的公主,豈不是為虞國埋下了滅亡的種子!”</br> 話落,她又拿出一物來。</br> 是一只嫣紅的血色薔薇,上面有煞氣縈繞。</br> “這東西是和那白蓮花一起出現(xiàn)在哀家寢宮的,哀家已讓人查了,整個虞國京城都只有溫枯種這東西。”</br> 皇帝只是瞥了一眼那朵血色薔薇。</br> 而后就聽得他冷笑一聲,“旁人說什么你都信,太后你一把年紀,卻是不帶腦子的?”</br> 太后剛沉下去的氣幾乎一瞬間又要炸出來。</br> “之前那乾國攝政王來錦繡宮的時候,哀家親眼見過那丫頭使出了邪門兒的招數(shù),她從一個人人唾棄的災星,成為了人人尊敬的長安公主,不是會邪術是什么?”</br> 皇帝終于起了身,走到太后跟前,接過她手中的血色薔薇,臉頰上的血還滴在了花上,一瞬間,那薔薇的血色愈發(fā)的鮮艷。</br> 他開了口,“她是希望,是整個虞國的希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