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宣文帝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心里隨即明白了這個兒子的意思,但是也沒有說話戳破徐習遠的這個謊言。
李皇后正要喝茶的動作就微頓了下,把剛端來的茶盅就放到了桌子上,臉上的笑容是依然雍容華貴,得體賢淑,然而眼里卻是帶了一絲淺淺的怒意。
徐習遠似是宣文帝與李皇后的反應毫無察覺,那一疊的美人畫像就那么輕輕一推,很利索地推到了徐習徽的面前,臉上帶著笑容繼續說道,“五哥,慢慢挑,剛才母后可是說了,這都是母后精挑細出來的,這閨秀可都是萬里挑一的。”
“怎的這么巧了?臣妾想與皇上與皇后娘娘商討這個事,沒有想到皇后娘娘早已給小五打點好了。”賢妃受寵若驚地起身,朝宣文帝與李皇后行了一禮說道,“臣妾謝過皇上,謝過娘娘。”
徐習徽也起身朝宣文帝,李皇后行禮謝道,“謝父皇,母后恩典。”
“起來吧。”宣文帝抬了抬手。
李皇后看著賢妃與徐習徽,余光掃了一眼徐習遠,這血氣就往上涌。
“娘娘,喝茶。”站在李皇后身后的紅絲很有眼色,立即就察覺到了自己主子的不悅,伸手把茶盅端起遞了過去。
“嗯。”李皇后低頭喝了一口,暖暖的茶順著喉嚨流到了胃里。
說實話?說這畫像是給徐習遠準備的?李皇后心里否決了這個念頭,畢竟這賢妃可是明里暗里跟她提過五皇子妃的事,如今徐習遠這么直接說這畫像是給徐習徽準備的,李皇后雖是心里有不甘,徐習遠的意思,這坐在旁邊的宣文帝是半句話都沒有說,李皇后當然也不好說破。思索了一番,李皇后這才這股火氣壓了下去,笑著把手里的茶盅遞給了紅絲,看向賢妃說道,“本宮也就是準備了這些,不知妹妹可有什么意見沒?”
余光不忘掃了一眼旁邊置身事外的徐習遠。
這樣的徐習遠,讓李皇后想起了那個死了多年的沈貴妃。
就這么借花獻佛把畫像推給了徐習徽,自己還一句話都不好說。
這個如沈貴妃一般沉穩如湖水,優雅如蓮一般的徐習遠,從小就有這樣的本事,明明是要算計他的事情,每每會被他二兩撥千斤,反擊回來牙癢癢的,還說不出話來。
明明是自己要拿捏他的婚事,他就如此當著眾人的面擺在了明面上,能怎么說?
賢妃見著李皇后的臉色,心里自然是明白這徐習遠是借花獻佛。然而,這個花,她還就真就了。
這畫像里若是有自己中意的人,那趁宣文帝在,直接敲定,若沒有,那自己還有后手也不怕,她定然會讓自己的兒子娶那最有助力的女子進門。
至于李皇后與徐習遠之間的暗流,賢妃也是視而不見。
這徐習遠又不是自己生的,他與李皇后,徐習莛沒,徐習澈斗起來才好呢。
他們斗個你死我活,自己的兒子徐習徽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皇宮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從來都是沒有情可言。
“皇后娘娘選的,自然都是極好的。”賢妃笑著說道。
“這成親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小五,你自己可是有什么要求沒?”皇后笑呵呵地看向徐習徽問道。
“謝母后關愛。”徐習徽抱拳一禮。
“嗯,小五性子極是實誠。”李皇后笑著點頭,看向賢妃道,“賢妃妹妹今日既然是特意來與皇上與本宮說的這事的,是不是已經有看好的閨秀了?”
賢妃笑道,“臣妾哪能與皇后娘娘的眼光比。”
宣文帝頗為無奈地看了一眼徐習遠,說道,“小五,既是你母后苦心,你可是別辜負了。”
“是,父皇。”徐習徽應道,低頭倒是像模像樣地翻開起自己的面前的畫像來。
徐習遠嘴角彎了彎,端起茶盅慢慢啜飲了兩口,笑著說道,“五哥,你慢些看,母后在就在跟前呢,母后正好可以與你說道說道這些閨秀的品性。”
“小六,不能再辛苦你母后了。”賢妃笑著說道。
“這倒是無妨,動動嘴皮子而已,哪能辛苦。”李皇后賢淑說道,然后目光看向徐習遠笑著說道,“小六,你與你五哥的年紀是差不多,等你五哥定下來了,也就該你了。”
“娘娘說的好。”賢妃笑著點頭,看向宣文帝與李皇后說道,“皇上,皇后娘娘,他們兄弟兩人年紀相仿,不若來個雙喜臨門?”
“這個好。”李皇后贊同說道,“這宮里也有好幾年沒有辦過喜事了,正好明年,就他們兩兄弟的喜事熱鬧熱鬧。”
“嗯,好主意。”宣文帝也笑著點了點頭,兒子已經長大了,早日定下來也是好的。
“今日話也說開了,小六,回頭本宮再精挑細選一批閨秀出來,到時候讓你與你父皇過目,可好?”李皇后問道。
李皇后打理后宮,向來賢淑大度,對宣文帝寵愛的兒子徐習遠,親事這么大的事,她當然是不會一手做主。
聞言,賢妃嘴角勾了一絲嘲諷的笑。
徐習遠淡笑著說道,“多謝母后關愛,五哥是兄長,母后肯定會忙,兒臣等五哥成親再說,這忙碌之中不敢再辛苦母后。”
“什么辛勞不辛勞的。”李皇后笑道,“母后也坐在這鳳寰宮說幾句話而已,這具體的自有下面的人去辦,更何況還有禮部呢。”
還沒有等徐習遠說話,李皇后又繼續說了下去,“本宮也就是大的事情上定個主意,這皇子成親的程序,這禮部最是清楚的,自然是累不到本宮的,而且還有賢妃娘娘幫襯著。”
李皇后大有嫡母的風范,勢必讓徐習遠應下這話的氣勢。
賢妃笑道,“小六可真是孝順,小六你放心了,有本宮在一旁幫忙著不會累著你母后的,你就不要推遲了。”
徐習徽抬頭,說道,“六皇弟,你也莫辜負了母后的一番苦心。”
徐習遠緩緩勾起唇角,說道,“多謝母后美意,請恕兒臣不能答應。”
李皇后沒有想到徐習遠就如此直接回絕了自己,這剛壓下去的怒火又有往上涌的氣勢,扯出了一絲笑,說道,“好,母后也不逼你,我們就慢慢挑,你母妃早早的丟下你,母后自是不會委屈了你的定會找一個你滿意的。”
“如此,辛苦母后了。”徐習遠含笑起身,朝李皇后行了一禮。慢慢挑,最是好了。
宣文帝瞥了眼徐習遠,看向李皇后說道,“皇后,辛苦你了。”
李皇后笑道,“這是臣妾應該的,不辛苦。”
說話間,徐習徽與賢妃已經選好了人選。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瞧著武安侯周家小姐最是端莊大方,溫柔嫻淑。”賢妃笑著說道。
擺在中間的畫像,上面的周怡瑾風姿綽約,美艷動人。
宣文帝看了一眼,點頭說道,“如此佳人,與小五倒是郎才女貌。”
賢妃與徐習徽對視了一眼,說道,“皇上也滿意的話,那就定她了。這周小姐,臣妾是見過的,進退有度,知書達理,很可人。”
李皇后掃了一眼徐習遠,眼眸不由得冷了幾分,笑著與賢妃徐習徽說道,“娶妻娶賢,小五要不要把這些畫像拿回去好生考慮一番?”
武安侯家的周怡瑾?寧國公,武安侯,還有與武安侯家有姻親的威遠侯,這大安四分之三的兵權!
“謝母后厚愛。”徐習徽說道。
也就是心意已定了,就是選了這周家小姐了。
這閨秀是她挑的,畫像是她提供的,難道說這周怡瑾不好?當著皇帝的面,李皇后不好再說什么。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
賢妃趁熱打鐵,向宣文帝求了恩典。
宣文帝就擬了圣旨讓何成派人去了武安侯,又讓何成派了人去禮部與欽天監,讓禮部開始著手準備徐習徽明年的大婚,欽天監挑日子。
徐習遠說了一番恭喜的話,就告辭離了鳳寰宮,扭頭看了一眼華麗的鳳寰宮,徐習遠臉色沉了沉轉身往宮外走去。
這一步,李皇后如今是打碎了牙齒和血吞,興許會算在自己的頭上,但那又如何?
等賢妃與徐習徽走了后,李皇后這才臉色擔憂地看向宣文帝說道,“皇上,小五已經定了,如今剩下小六了。”
沉吟了一下,瞅了瞅宣文帝的臉色,推測著說道,“皇上,今日小六這么說,您看,是不是他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
宣文帝挑起了眉頭,“心儀的姑娘?皇后聽了什么話嗎?”
李皇后似是有些有口難言。
“有什么話,你說吧。”宣文帝說道。
李皇后這才看向宣文帝說道,“臣妾聽得人說,小六與明慧那孩子走得近。”
李皇后見著宣文帝臉上如常,于是這才繼續說道,“明慧那孩子是好的,然而,如今她的身世,當正妃可是萬萬不可的。”
宣文帝臉色微沉,說道,“謠言而已。”
“皇上無風不起浪。”李皇后說道,“小六這孩子從來與人都不親近,唯獨與明慧那孩子卻是走得親近,如范家沒有敗落,兩人倒是匹配,然而,如今,臣妾不得不擔憂啊。”說罷李皇后嘆了一口氣。
宣文帝沉了眸子。
見著宣文帝沉下去的目光,李皇后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
武安侯府里,聽得傳旨的內侍宣讀完了圣旨,跪在地上的武安侯夫人一干眾人都忍不住樂開了花,唯周怡瑾慌了神,半天都沒有緩和過來。
“姐姐,接圣旨啊。”周怡珊伸手拉了拉周怡瑾,低聲說道。
周怡瑾這才回神,接了圣旨,說道,“謝主隆恩。”
接了圣旨,武安侯夫人自然是好生招待著傳旨的內侍,內侍喝了半盅茶,接了武安侯的厚賞高高興興地告辭回宮。
“賞,賞每人五兩銀子。”武安侯夫人高興得大手一揮,說道,這府里上下都興奮了起來。
武安侯夫人見著周怡瑾有些蒼白的臉色,只當她是被驚到了,忙讓丫頭扶著她回房休息。
怎么會賜婚給五皇子?是不是弄錯了?周怡瑾皺起了眉頭,滿臉的不可置信與不解。這五皇子的外祖家掌有兵權,周怡瑾是深信自己不會指婚給五皇子的。
天氣越來越冷,徐習徽與周怡瑾的喜訊給京城的冬天增添了幾分喜氣。
沒幾日,消息也傳到了溫泉莊子上。
明慧倒是沒有什么反應,而安陽公主聽了眉頭蹙了下。
見著安陽公主的臉色,明慧立即說道,“外祖母,我們去外面走走,今天的太陽不錯?”
“嗯。”安陽公主點頭。
明慧就攙扶著安陽公主往院子里走去,午后的冬陽很是溫暖。
明慧慢慢地扶著安陽公主走,一邊說道,“外祖母,那些事讓皇帝表舅去操心,如今您啊,就是好好的調養身體,健健康康的,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與我們也就放心了。”
“放心,你外祖母心里有數的。”安陽公主笑著拍了拍明慧的手背,說道。
當初安陽公主暈死,聽曾嬤嬤說這孩子為了自己的身體,累暈了過去,安陽公主心痛得當場就落了淚。
“外祖母,您可不能再嚇我了。”明慧軟軟地說道。
“好,以后外祖母都聽你的。”安陽公主心里一酸,眼眸里閃著淚花點了點頭。如果,當時她就怎么撒手走了,這孩子心里會是多么的內疚?
“范言志與于氏都打入了死牢了,范府如今也敗落了,他們的兒女也不會善終的。外祖母明慧已經給母親報仇了,如今母親的墳也遷回來了,大舅舅給母親選了一處極好的風水寶地。”明慧輕輕說道,“外祖母您要長命百歲。”
打入死牢的范言志與于麗珍,自然會有人好生‘照顧’的,然這些安陽公主是不會告訴明慧的。
安陽公主慈祥地笑著,點頭,“嗯,外祖母會長命百歲,要看著我的明慧成親,生兒育女,幸福快樂。”
“嗯。”明慧輕笑點頭。
走了一會,明慧就送安陽公主回房,說了一會話,安陽公主就睡了。
一晃進了十二月,天氣越來越寒冷。
溫泉莊子里卻是溫暖如春,明慧每日給安陽公主配藥泡藥浴,配著針灸,還有湯藥,加上明慧讓廚娘做的藥膳,安陽公主的臉色一日比一日好,明慧心情也越來越好。
明慧來的時候,從春風醉拖了不少的美酒來,后來見這莊子里有一片梅花樹,就跟宋一羽高興地說,等梅花開了,親手釀梅花酒。
有美酒,加上這寒冷的冬天里這莊子暖暖的,宋一羽也過得很是愜意。
在明慧生辰的前幾天,飄起了大雪,寒風呼嘯,天寒地凍,如鵝毛般的大雪連著飄飄灑灑下了兩日,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整個京城都籠罩在白雪皚皚之中。
這天冷,取暖是要燒炭,擠在那小院子里的范府愁云罩頂。
“六小姐,少爺,少爺越來越嚴重了,再去請個好大夫來看看吧。”巧玲急匆匆進了門,稟告說道,一股寒風隨著她卷進了房。
范明玉抖了下,急忙起身與巧玲去了隔壁范琦的房間。
房間的角落里燒著一個炭爐子,比范明玉的那房要暖和些,但也是冷颼颼的。
范琦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棉被,只露了一張臉在外面,臉色燒得通紅通紅的,張著嘴巴痛苦地呼吸著。
“咳咳。”范明玉走過去的功夫,范琦就彎著身子急速地咳嗽了起來。
“六小姐。”巧玲說道,“得再找個大夫給小少爺來看看。”
“上次的藥,還有幾副,你去煎藥吧,過兩天再說。”范明玉說道,這自從上個月生病來就這么斷斷續續的,范明玉明白,這不是大夫的問題,是銀子啊,這弟弟就得要銀子養。
巧玲想了想,退了出去去熬藥。
“弟弟,來喝口水。”范明玉倒了一杯溫水,扶著范琦說道。
范琦喝了一小口,范明玉扶著他躺了下去。
“姐姐,我難受,好難受,姐姐,我好難受啊,我……”范琦喃喃說道,還沒說完就激烈地咳了起來。
“弟弟。”范明玉輕輕撫著他的背。
很快,巧玲就端著冒著熱氣的藥走了進來,“藥來了。”
“弟弟,乖,喝了藥就好了。”
“不喝。”范琦伸手朝藥碗打去,“姐姐,我不要喝了,這個苦死了,又好不了。”
“乖,聽姐姐的。”
“小少爺,快喝了就好了。”
敵不過范明玉與巧玲,范琦被灌下藥。
“小姐,我把碗先送回去。”巧玲說道。
范明玉點了點頭。
“姐姐,我難受,好難受。”范琦眼角掛著淚,閉著眼睛說道,“姐姐,你幫幫我。”
范明玉看著范琦,伸手擦了他臉上的淚水。
手,緩緩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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