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柳天琪和楊靜異口同聲。

那個打著蜘蛛領帶的混蛋司儀跟著一個姓張的男人來江家拜祭，無心茶館內的遭遇像跑馬燈一般在腦中極速閃過。

姓張的男人？難道與張家慘案有關？

張家雖說滅門卻遍尋不到一具尸體，被視為鐵證的錄像帶也不過是人云亦云，并沒有人真正見過。而后無端出現在無心茶館的張家鐵書，則成功將視線由揣度真假轉向尋尸追兇，至此，憑空消失的張家人被成功渲染成一樁懸案。

無心茶館？蜘蛛？環環相扣，真相似有沖破迷障之勢，一切就要水落石出了。

“我現在倒想看看張家那卷鬼錄的帶子。”楊靜眸光一閃，瞅了一眼身側異動的灌木草莽，柳天琪會意一笑。

這髯須客耳風夠靈的啊。

“張家？”江如月一拍腦門，“那個男人說他姓張，我怎么沒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呢？”江如月性情溫順，平時養在深閨，除了與幾個交好的姐妹走得近些，對于外界不愿過多接觸，況且張家是江老爺子陣下打手類的角色，她一個女人自是不愿與那些滿口諢話的粗魯漢子有甚來往，所以不認識張家人。如今，聽楊靜提起張家，一下子便想到禍事相連的張啟山家，心下也覺得這兩件事有些關聯。

“咱先去謝謝那司儀吧，虧他有心，不忘來拜祭。”柳天琪起身拍了拍沾在褲腳上的草屑，楊靜嘟了一下嘴，也不說破，跟著離開了。看江如月一臉燦爛又滿懷期待的神采，儼然把柳天琪當成了救星。

旺吉鎮的賞金獵人雖為財而來，也算是懲惡揚善，想來不會濫害無辜。

走出百米后，楊靜道，“這小姑娘對你挺有好感的，看你的時候，眼里都能掐出水了。”

“嘁，別叫人家小姑娘，她比你還老哩。”

“你真沒良心，明明有危險卻把她一個人拋下，枉她把小手給你撰了那么久。”

“唉喲喂，我說妹子，這味兒怎么酸溜溜的，你不是看上哥哥了吧。”柳天琪凌風一躍，正落在楊靜前頭，楊靜促不及防，剎不住腳一頭撞在他胸膛，直震得腦袋嗡嗡作響，“殺人滅口啊你。”楊靜小聲嘟囔，“小心我攪了你的好事。”

“隨你便。該說的都說了，她現在對我們沒用了。”柳天琪無謂一笑。

楊靜心念又起，沒用的棄子？剛才灌木叢中藏著的黑影顯然為江家慘案而來，柳天琪不僅不幫手，甚至聽之任之，分毫沒有暗示江如月。江如月在他眼里已經是沒用的棄子了嗎？這作派倒是有幾分胡二爺的影子。

如此淡漠，真不是一個讓人安心的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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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無心茶館時，茶老板倒是有幾分新奇，這次不知又是誰把這兩個瘟神領回來了。

柳天琪不得不佩服楊靜尋蹤定位的本事，旺吉鎮四周群山霧鎖、云絮浪疊，藏得極為詭絕，楊靜只走過一次便輕車熟路，如老驥識途。

這尋蹤定位乃是柳城北一脈秘傳，不似道術中奇門遁甲那般靈異詭秘，對于城北一脈來說，仿佛與生俱來的本事。

萬物伊始，六趣共生，奈何人趣越發壯大，及至盛唐，數量和規模遠遠超過其他族類，加上人王漸生獨立環宇之心，其他五趣便漸漸匿了蹤跡。

所謂天趣，包括天人趣和天獸趣，而天人趣也就是神話中常說的神仙、仙人。倒不似志異怪談中說得那般神通，也不會什么騰云駕霧、排山倒海的法術，更沒有顛倒乾坤、偷天改命的本事，他們只是形異常人、常懷秘術罷了。

古書里說到神人異士時總能從身形上先判斷，要么身軀頎長，要么耳垂及肩，要么雙臂過膝，與其說他們是天人，倒不如叫異能者來得準確，異于常人之形，能于常人之技。

歷至唐朝，異能者似乎遭遇重大變故，種族極速萎縮，僥幸活下來的異能者不得不與人類雜交繁衍，茍將血脈綿延。經過千百年的演化，異能者的外形已經與常人無異，只是異能尚有殘存，卻也不似先祖那般凌厲了。

想這柳家四個晚輩就是柳老授意收養的四個異能者后代，柳家四子各自為營，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休養生息，其間吸引了一批或為人類或為異士的高手。

柳城東主魅惑，其脈有魅惑人心的本事，可驅使地獄趣和惡鬼趣這兩個依附精神力而生的族類，他的大本營多是一些裝神弄鬼的術士；柳城西主操縱，其脈有豢養驅使畜生趣和阿修羅趣的本事，他的大本營多是一些食異飼怪的奇人；柳城南主殺伐，其脈有殺神屠龍的本事，他的大本營多是一些力大身強的莽漢和輕靈足智的暗殺高手；柳城北主尋蹤，其脈有尋蹤定位的本事，他的大本營多是一些翻墻倒斗的雞鳴狗盜之輩，柳城北不喜這些，一直隱居老宅，不與外界連通。

“我們找蜘蛛。”柳天琪一進茶館便沖著茶老板一聲吆喝，小二被他嚇得一壺熱水正落在腳面上，疼得直叫喚。

又一場好戲上演，柳天琪感嘆自己不進軍演藝圈，真是暴殄天物。

“喲，帥哥坐，小二看茶。”茶老板忙招呼柳天琪落座，湊上前，小聲道，“蜘蛛不在這里。”

“去哪了？”

“不知道啊。”茶老板老臉堆笑，想打發兩個煞神趕緊走。

“不知道！砸了這里也不知道？”柳天琪虎目一睜，不似說笑。

喲，吹胡子上眼了，敢砸無心茶館，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茶老板心中鄙夷，臉上又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真不在啊。”茶老板不想生事，面上先穩住兩位小爺，暗地里已向蜘蛛通風報信去了。

“哈哈哈哈，誰說我不在，這不就是嘛！”蜘蛛人影未現，笑聲先到。

茶老板心中暗呼不妙，惹事兒的碰上不怕事兒的，只怕茶館今天要賠上一筆了。

柳天琪一把將茶老板推開，正迎著蜘蛛邁步的方向站了起來，蜘蛛一身勁裝，闊步而來，腳若巍巍青巒，動有裂地崩天之聲勢，神如滄瀾風起，藏有沙石裂雎之剛勁，仿若這男人立于天地，指點之間便可翻云覆雨。柳天琪抗不住，后退半步，心顫膽寒，這……竟是害怕的感覺。

遭了，柳天琪猛然收回心神，眼前哪有什么毀天滅地的駭人巨神，只是蜘蛛揉揉鼻子發出的一聲怪笑。

又是這種感覺，楊靜看柳天琪后背浸出一片濕氣，想他也和自己一樣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壓迫，這感覺，讓她想起第一次看見蜘蛛時，也是差點兒丟了魂。

“哈哈哈哈”柳天琪賭氣似的笑了回去，這一笑倒是讓蜘蛛錯失了先發制人的時機，被柳天琪搶先開口，“蜘蛛，你的命可值200萬呢，要是我運氣好，可以順帶連張家那1200萬賞金也賺了。”

楊靜坐在一旁，徑自倒了杯香片，茶水輕晃，茶梗回旋，茶香裊裊之態也似眼前一般暗流涌動，她早就打定了作壁上觀的主意，巴不得兩人打一場，順便摸一摸柳天琪的真正實力。

“我的命我可寶貝著呢，200萬未免太埋汰我了。”

柳天琪聽出些端倪，蜘蛛的回答表明，他知道200萬所指，既不否認與江家滅門有關，也不推脫與張家謎案牽連，只是嘲笑這柳天琪沒有金剛鉆也敢攬瓷器活。

蜘蛛笑道，“你何必受累趟這混水，莫不是還有搶奪任務的后手。若是為錢而來，我蜘蛛可出雙倍。”有無心茶館的不測背影，有錢老板的雄踞實力，蜘蛛當然有資格說這種話，二倍，三倍，就算五倍，十倍也不放在眼里。只是柳天琪這小子不為錢不為利，正是最難打發的一種。

“在自家茶館賭自個兒的命，你還真是個妙人。”

“荒山野地的，寂寞了就找點樂子。”蜘蛛狡黠，難辯真假。

“哈哈，正巧我也是個寂寞人，就陪你玩玩。”說罷，柳天琪墊步上前，一拳虛影從蜘蛛眼前晃過，像是打招呼，告訴他，老子要開打了。

蜘蛛知他挑釁，矮肩回跳，在柳天琪拳勁尚未消彌之際，已離開他的攻擊范圍，柳天琪雙腿成翦，扭腰又踢，直擊蜘蛛面門。蜘蛛仰面后翻，借勢攻他另一條腿，無奈柳天琪身體靈巧非凡，凌空踢出的左腿竟在半道改變軌跡，直直砸下，目標正是蜘蛛偷襲的右腿。蜘蛛大驚，慌忙撤回，這一回合下來，蜘蛛便知柳天琪揍人的本事在自己之上，且他對于身體的控制力超乎常人。

柳靜啜了一口香片，看得津津有味，蜘蛛似有意與柳天琪過招，腰后一把銀色雙管半自動手槍在他仰身回翻夾克翻起之際，寒光粼粼。早在柳天琪揮拳挑釁之時，他便可拔槍反擊，但一直未用，柳天琪也不去搶，兩人似有默契一般，就是要來一場赤手空拳的較量。

柳天琪雙手一剪，蜘蛛矮身又避，只守不攻。柳天琪把嘴一咧，對他既不近身也不攻擊的應戰方式表示不滿，真當自己是個爺了。

柳天琪抓他手腕，貼身而上，蜘蛛一個鳳穿牡丹從他胸前翻過，柳天琪一招不成，又扭身打他后腦，蜘蛛見識過他隨心所欲改變肢體動作軌跡的變態本事，猜他有后招，忙貓腰虎撲去躲。柳天琪一聲壞笑，左手甩出打他后腦的同時，右腿原地連撐數下，同時左腳借勢踢出，整個人旋空而起，一腳砸在蜘蛛屁股上。

“哈哈哈哈。”蜘蛛被踢了一腚，不羞不惱，反而大笑。待穩住身形后對著柳天琪豎起一個大姆指，柳天琪不以為意，心中暗向他豎了個中指，明明是他放水，還裝模作樣夸他厲害，不知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盤。

“人是在這兒了，打也打了，鬧也鬧了，江家的案子就算了了。”柳天琪四下望去，茶老板早就溜得沒了影兒，無心茶館連個主事兒的人都沒有，“賞金我也不要了，就當你的棺材本兒吧。”

“哈哈哈哈，”蜘蛛又笑，“這話說得好笑，一來你沒有鐵書，充其量算個多管閑事，二來你隨便吼兩嗓子，案子怎么就了了呢？”

“豬鼻子插蔥。”

裝蒜。

柳天琪只是懷疑并沒有確鑿證據，而且這蜘蛛看得邪乎，所以一聽江如月說起司儀，便擅自將罪名扣在他頭上。

蜘蛛聽他把自己比作豬，叫苦不迭，剛自己嘴下一句“狗拿耗子”硬是咽了回去，他還真不客氣。

“啞巴啦，說不出緣由，這罪名我可不認。”蜘蛛無懼，量他也說不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因為壓根就不是自己干的。

“據我推測……”

“推測？”蜘蛛打斷他，“我還推測是你呢。”

“我可沒那讓江家老少發狂的本事。午夜婚禮上，你以祭祖的名義采了江解辛的血樣，對江家血脈施了魅惑之術，讓他們狂性大發。”

“哦？”蜘蛛好笑，“好像你親眼看見似的。”

“我雖沒見著，但你別忘了，江家還留著一個活口……”柳天琪上前幾步，貼著蜘蛛的臉旁耳語道，“你表明身份的方式還真特別，魅惑之術。”

蜘蛛不避，笑而不語。

好戲演到底，柳天琪大吼，“為什么殺江解辛？”

“他該死。”蜘蛛脫口而出，雖語氣淡然，茶館外卻頓時沙飛石走，眾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