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紫胤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少恭抱在懷里。
紫胤把右手放在少恭放在他腰間的手上，覺得他的腰有些軟。
紫胤很不自在。
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被另一個人摟住腰。
而且，還是被一個成年男人摟住。
紫胤從未和別的成年男人一起同過床。
如今，他的規矩都為了少恭打破。
紫胤沉默地看了少恭一盞茶的時間。
看的少恭都快暴露他已經醒了的事實。
紫胤想拿開少恭的手，但是少恭的手摟得很緊。
紫胤想了想，伸出手指勾了勾少恭的手心。
少恭的手不自覺地動了動。
紫胤趁機拿開了少恭的手。
然后，紫胤悄悄地起身離開了。
他要好好地考慮他和少恭的關系了。
紫胤關好房門，少恭睜開了眼睛。
少恭捏了捏他握住紫胤腰的右手，回想手掌下紫胤腰的柔軟。
少恭瞇了瞇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紫胤，你要怎么做呢？
紫胤雖然冷冰冰的，但是他絕對不笨。
感情問題，若處理不好，會后患無窮。
所以紫胤，索性來了個釜底抽薪。
紫胤帶著少恭，向蓬萊行去。
蓬萊，在東海之濱。
少恭越接近蓬萊，他的心越慌。
以少恭的聰明才智，又怎會看不出紫胤的意圖。
蓬萊，有巽芳，還有天命。
少恭沉默下來。
紫胤一言不發，他冷眼旁觀，心中好像有十足的計較。
可其實，他也有些懵。
紫胤的心，亂了。
他的情劫，到了。
紫胤是在少恭及冠后的第二天意識到了。
少恭摟著他的腰，紫胤的呼吸漏了一瞬。
少恭這樣的人，怎會不讓人喜歡。
紫胤把他當孩子看，所以從前少恭偷偷占便宜的時候，他毫無覺察。
可是少恭行了冠禮。
這意味著，少恭可以成親娶媳婦了。
紫胤看著少恭摟著他腰的手，終于覺察到了什么。
他的動作太親密了。
已經超過了師徒的界限。
事實上，大概他們也不算什么師徒。
少恭從來都是直呼紫胤的名。除了當初拜師的那聲“師尊”。
他們更像是平輩相處。
紫胤有些不知所措。
從來沒有人告訴他，情劫該怎么過。
所以紫胤，偷偷召喚了紅玉。
紅玉大吃一驚。
她這才明白少恭往日對她的目光為何如此惡劣。
他看出了她對紫胤的愛慕。
紅玉定了定心神，說了一聲“蓬萊公主”。
紫胤也想起了那個姑娘。
少恭愛的，應該是蓬萊公主。
所以，紫胤帶著少恭去了東海之濱。
蓬萊國，在海上。
不過，他們出海之前，少恭拉住了紫胤的手。
“紫胤，”少恭的長發被海風吹拂，遮住了他的眼睛，“蓬萊曾經毀于天災。”
“這和你沒有關系。”紫胤當然知道蓬萊天災，那是導致少恭黑化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我覺得，有關系。”
“所以，”紫胤拉開少恭的手，“你才不和蓬萊公主在一起。”
“紫胤，”少恭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什么。”
“你不敢愛巽芳，”紫胤望向了遠處的海，海水在漲落，他的睫毛輕輕顫動，“所以你就把感情移到了我身上。”
“紫胤，”少恭慢慢走過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紫胤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少恭的雙眼，“你愛的人，不是我。”
“不，”少恭搖頭，“紫胤，我愛的人是你。”
“少恭，”紫胤嘆氣，“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少恭斬釘截鐵。
“是嗎。”紫胤帶著少恭飛到了海上，然后紫胤指向了遠處的那個黑點。
“看見了嗎，那個島。”
“那是，蓬萊？”
“你想去嗎？”
“我，想。”
少恭當然想，那個地方曾經帶給他多少美好，后來毀于天災，他還試圖重建。
“你若想，就去吧。”
“紫胤。”少恭的聲音有些顫抖。
“如果你是怕你的天命，”紫胤的聲音冷酷無情，“我雖無用，保你幾十年卻也可以。”
“紫胤。”少恭打斷他。
“這幾十年你隨性而活，消除心中戾氣，我會助你仙靈融合，讓你恢復正常。”
“紫胤！”少恭吼出聲。
“此后，你便無須擔憂。”
紫胤終于把話說完，他看著眼睛紅了的少恭，面無表情。
“你覺得，如何？”
“不怎么樣！”少恭怒吼，“紫胤，我說，我愛的是你！”
“你愛的不是我。”紫胤陳述事實。
“那你說我愛的是誰？是巽芳？還是別的誰？”
“你愛的，是你自己。”
“紫胤。”
“你說你愛我，是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是違抗天道的人。”
“紫胤。”
“因為你愛我，不用怕天道對我的迫害，轉而讓你害怕天命。”
“紫胤。”少恭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對你的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不怕什么所謂的天命。”
“別說了！”少恭吼出聲。
“你愛巽芳，但她最后承受不住你的天命，所以你不敢愛她，但是我不怕，所以，你就愛我。”
“紫胤。”
“你沒錯，”紫胤摸了摸少恭的頭，“你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
“紫胤，”少恭抓住紫胤的手，“你信我，我愛的是你。”
“你不用再說了。”紫胤捏了手印，念了口訣，他的雙手發出了亮光。
天道有感，射下了一束光，正照在紫胤的身上。
少恭感覺到，他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不見了。
他感覺到了輕松和愉快。
“紫胤，你做了什么？”
“你的天命，已經封印了。”紫胤動了動手，垂下了衣袖。“以后，你可以不用擔心寡親緣的詛咒了。”
“紫胤。”少恭感到很慌張。
“這百年時間，便隨你過。”紫胤御劍飛遠，“解封之日，你去烏蒙靈谷即可，我自會助你融合仙靈。”
“紫胤！”少恭拉不住他，想跟上他。但是紫胤速度太快，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紫胤，你怎么想到那么多？”
“一事通，萬事皆通。”紫胤的聲音遠遠傳來。
是的，紫胤只要知道少恭對他的愛慕，就一切都想通了。
少恭當年不和巽芳離開，是怕重蹈覆轍，蓬萊再被天災毀滅。
少恭當年七日才脫身夢境，是為卸下他的心防。以弱示人，總歸是會讓人同情的。
少恭說這些年他喜歡自己，或許是有一點，但是更多是因為自己不怕所謂的天命。
少恭缺愛，所以他渴求愛。
紫胤知道，少恭從他這里得到的愛，未必會比當初從蓬萊得到的愛多。
少恭心里渴望的，是那個給他幸福歡樂的樂土。
他愿意成全他。
紫胤想起紅玉對他說的，情關難度，他想，他大概栽進去了。
“紫胤。”少恭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紫胤走了，他不要他了。
少恭想過，如果紫胤想通了真相該怎么辦，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辦。
少恭只能心存僥幸，希望紫胤再遲鈍一些。
可是如今，他都知道了。
少恭心里，難受極了。
他們的相遇，就充滿了算計。
少恭跟紫胤走，是因為紫胤逆天改命。
紫胤反叛了天道。
他們都是一類人。
少恭注定要背負寡親緣的詛咒，紫胤既已違背了天道，他就不會怕他的詛咒。
少恭終于找到了，他可以放心去愛的人。
幸好，紫胤也愛他。
雖然是師徒之情，但是少恭有把握讓紫胤愛上自己。
只要紫胤，永遠都不知道他原來的想法。
說到底，還是自私。
少恭知道這是他在人間幾千載，養成的本能。
沒有人對他好，他只能對自己更好。
凡事，他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紫胤說他愛自己，也沒錯。
可是紫胤，我真的愛你啊！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么好，從來沒有人給過我像你這么多的溫柔。
你原諒了我過去的殘忍，你能不能，再原諒我的自私。
紫胤，你回來啊！
少恭知道，這百年，他大概是找不到紫胤了。
少恭離開東海之濱前，去了一趟蓬萊。
他隱匿身形，選擇了旁觀。
蓬萊還像他記憶中那樣，生機勃勃，熱鬧非凡。
真好，大家還活著。
真好，天災什么的，都結束了。
少恭走前回頭看了一眼，陽光灑下來，蓬萊像發著光。
再見，蓬萊。
少恭在心里輕輕道別，以后，他再也不會來了。
蓬萊，就存在他的記憶里吧。
少恭離開了。
他要去找紫胤。
他知道機會渺茫，可是若他不行動，他就真的見不到紫胤了。
百年啊，真是太久了。
少恭收拾好行囊，展開了旅程。
他去過很多地方，也遇見過很多人。
他幫助過很多人，從中得到了許多祝福。
少恭寄希望于這些祝福能夠實現，他想見到紫胤。
可惜，他一無所獲。
少恭聽紫胤說過，風晴雪找屠蘇的魂魄，找了幾百年。
大概，就是像這樣的吧。
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毫無頭緒。
只不過他還幸運地定下了百年之期，而風晴雪，卻是找不到任何的希望。
大概，紫胤還是愛他的。
少恭苦笑，起碼，他還能去烏蒙靈谷。
少恭在世間行走了百年。
他去過琴川，也去過翻云寨，他上過天墉城，回過劍閣，他還去過幽都。
但是，都沒有紫胤的蹤跡。
少恭在外頭流浪了百年，終于，他到了烏蒙靈谷。
少恭到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是韓云溪？
少恭放慢了腳步。
孩子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
他正在玩一根狗尾巴草。
少恭看清楚了，那個孩子，的確是韓云溪。
沒想到，他都已經這么大了。
少恭神情有些恍惚。
這些舊友，他就要一個一個都見到了嗎？
“哥哥，”韓云溪跑上前來，“你是少恭哥哥嗎？”
“我是。”
“娘讓我等一個叫少恭的哥哥，”韓云溪仰著頭，脆生生地說，“哥哥，我帶你進去。我叫韓云溪。”
“好。”
韓云溪帶著少恭進了烏蒙靈谷。
少恭看見了韓休寧，風廣陌，還有，紫胤。
“你既已到，明日就融合仙靈吧。”
紫胤留給少恭一個高冷的背影，走了。
“紫胤。”少恭叫他，紫胤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