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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不論哪個世界,下過雨的空氣總是帶著泥土的清香,非常清新。
    昭昭推開窗,微涼的風(fēng)吹進(jìn)來,她閉著眼睛深呼吸,舒緩而放松。
    一雙手將外衫披到她肩上,她拉住他的手,轉(zhuǎn)身靠上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荊沉玉表情有些空白,其實從今天醒來開始,他一直都信號不太好。
    不管昭昭說什么做什么他都慢半拍。
    比如現(xiàn)在,她親完了就轉(zhuǎn)過去繼續(xù)看窗外的景色,荊沉玉則站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漆黑俊美的眸子靜靜凝著她。
    昭昭不回頭都知道他在看她,他眼神實在太有存在感了。
    “不習(xí)慣嗎?”她也沒回頭,伸了個懶腰道,“難不成非要我對你特別壞你才習(xí)慣?”
    那肯定不是。
    荊沉玉又不是個M。
    他只是覺得這一切好像來得太輕易,有點不真實。
    “輕易嗎?”
    問話就在耳邊,昭昭已經(jīng)回到了他身邊。
    他竟不自覺將心里話說了出去。
    荊沉玉長眉輕皺,點頭。
    昭昭驚奇地看著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付出和失去了那么多,現(xiàn)在只得到一個我而已,這還算輕易嗎?”
    她仔細(xì)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兩人的經(jīng)歷,真心不覺得這有什么輕易的。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他,可能早就放棄了。
    不對,她是他的話,以她的性子壓根就不會開始。
    她與他之間的緣分真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環(huán)環(huán)相扣,少了哪一環(huán),稍微有一點點差錯,就會是完全不同的結(jié)果。
    “我們不一樣。”昭昭感慨了一句,掃掃天色,“你要去見星流彩了嗎?”
    他還需要進(jìn)行最重要的一步——重塑剝離給昭昭的數(shù)條心脈,心脈完全恢復(fù)后才算是痊愈。
    他們已經(jīng)拖延了這么多天,今日是一定要去了。
    荊沉玉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打理自己。
    昭昭拉緊披著的外衫跟上去,對白色波斯貓如何舔毛非常感興趣。
    荊沉玉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很從容地在妝鏡前坐下,剛坐下好像想起這里之前發(fā)生過什么,拿起木梳的手頓住,對著她的背影有些僵硬。
    昭昭一笑,站在后面低聲說:“想到了什么?”
    荊沉玉抬眼自鏡中看她,面色還算平靜,但紅紅的耳尖出賣了他。
    他讓自己靜心凝神,別再胡思亂想,認(rèn)認(rèn)真真束發(fā)。
    昭昭就在后面看著他束發(fā),長及大腿的霜發(fā)他梳理得得心應(yīng)手,和用劍的時候一樣隨意自然。
    昭昭十分佩服,她頭發(fā)還沒到腰呢,梳得都很費勁。
    彎下腰,昭昭翻著他的袖里乾坤,荊沉玉毫不設(shè)防地隨意給她看,她在里面挑挑揀揀,很快拿出一套衣裳,一頂發(fā)冠。
    “你竟然有黑衣。”昭昭新奇道,“你有水青色的衣裳已經(jīng)很讓人意外了,竟然還有黑色的,我還以為你的衣柜里都是一水兒的白色呢。”
    荊沉玉看了一眼道:“荊家主族著黑衣。”
    經(jīng)他提醒,昭昭才想起確實如此。只是荊沉玉離開荊家太久,整日隨宗門穿白色道袍,已經(jīng)很久沒有穿過黑衣了。
    少時他倒是常常一身黑衣便服。
    “試試。”昭昭星星眼,“我想看。”
    總覺得荊沉玉這種修殺戮劍意的劍修,穿上白衣是出塵仙君,穿上黑衣就是滅世大反派!
    她想試試!
    荊沉玉已經(jīng)不再當(dāng)自己是九華劍宗的劍君,穿什么自然也無所謂,昭昭喜歡,他便去換。
    他換衣裳很快,昭昭沒等多久就聽到動靜,她期待地轉(zhuǎn)過身來,望見了散著一頭霜發(fā),眉心一點朱砂的男人。
    他緩緩走出屏風(fēng),著一襲墨色廣袖交領(lǐng)錦袍。
    流光的銀線在衣襟上繡著荊家的家族圖騰——纏龍劍。
    寶劍纏龍,與荊沉玉清冷的氣質(zhì)和俊美的容貌極為相襯。
    他并不覺得自己穿成這樣有什么值得關(guān)注,也沒注意昭昭火熱的視線,出來便去梳理散亂的發(fā)。
    昭昭之前便幫他選了發(fā)冠,他不曾遲疑地將長發(fā)束起。
    說來也是巧,昭昭拿的發(fā)冠要將頭發(fā)全部束起才好,在荊沉玉要將發(fā)絲綰進(jìn)去的時候,昭昭走過來說:“放著吧。”
    荊沉玉透過鏡子看她。
    “就這么放著。”
    昭昭亮晶晶的眼里倒映著他束了一半的霜發(fā)。
    高馬尾!黑玉冠高馬尾!白發(fā)藍(lán)眼!她可以這三個字已經(jīng)說倦了!
    荊沉玉終于察覺到她眼底的炙熱,手上一頓,稍稍轉(zhuǎn)開視線不與她對視,如此才算是比較冷靜地束好了發(fā)冠。
    “好看。”昭昭興奮地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真的好看,你以后可以常常這樣穿,感覺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年輕了好幾歲?
    荊沉玉不免開始打量自己,腦海中回蕩著初識那段日子,昭昭說過的一句話。
    那時他第一次帶她出去吸收惡念,回來之后兩人爭了吵,昭昭說他是千歲老人。
    千歲老人……
    嚴(yán)格來說不算有錯。
    若從昭昭在他靈府出現(xiàn)開始算,她可真是太年輕了。
    荊沉玉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有些無奈地放開,起身說:“時辰快到了,我先過去。”
    他一向是個守時的人。
    “我和你一起過去。”
    她快速將自己的衣裳穿好,頭發(fā)隨意地通了通,扎起馬尾就跟他走。
    兩人一起來到星流彩所在的院內(nèi),他此刻正在荷花池旁飲茶等人,手指掐著時間。
    荊沉玉到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
    星流彩想要發(fā)作的心憋了回去,哼了一聲道:“我給他療傷的時候你不許進(jìn)來,嚴(yán)防醫(yī)鬧。”
    身為醫(yī)修,在還沒有如今這個地位的時候,他見過太多不識好歹的人。
    明明什么都不懂還非要干預(yù),指指點點說這說那,嚴(yán)重影響他的心情和效率。
    所以他道有所成后就嚴(yán)禁任何人旁觀治療,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昭昭也沒勉強,點頭說:“我就在外面喝茶。”
    她坐到了星流彩的對面,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聞了聞,在荊沉玉的點頭示意下才喝了一口。
    星流彩酸了吧唧地上下一掃她,幽幽說道:“看起來你們這幾日真是一刻也沒得閑啊。”
    昭昭喝茶的動作頓住,差點噴出來,憋得有些嗆,咳嗽起來。
    荊沉玉瞬移到她身后,抬手替她順著背,冷厲的眸子望向星流彩。
    星流彩實在太酸了,接收到了這個危險訊號也沒停下。
    他陰陽怪氣:“二位哪怕食髓知味也還是悠著點好,尤其是劍君。”
    他意味深長地說:“畢竟,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啊。”
    荊沉玉:“……”
    “說什么呢,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不要以己度人好嗎?”昭昭跑過來,比他還陰陽怪氣,“他跟你可不一樣。”
    “……”星流彩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她在諷刺他自己不行,“什么叫以己度人!胡說八道!哪怕你是金主我也要和你說清楚!我還沒有過女人呢!哪來的己!我都還沒發(fā)揮過!發(fā)揮之后一定比他強!”
    “哦,原來如此。”昭昭一臉諱莫如深,“你都沒有過就更不能說了呀,你對這個都沒概念,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比他強?”
    昭昭拉過荊沉玉,在他僵硬的臉色下一本正經(jīng)道:“你那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如我家劍君,怎么比?拿什么比??”
    “……我是醫(yī)修!我什么都懂!我一看就知道自己比他厲害!”
    “不可能,我是女人,我最有發(fā)言權(quán),我一看你就沒他厲害!”
    “你怎么就能那么確定!你來試試!我今天非要你試試不可——”
    也不知怎么就說到了這個程度,星流彩挽起袖子非要拉著昭昭去試試,荊沉玉將她拉到身后,冷冰冰的桃花眼定在他身上,星流彩險些撞到他懷里,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
    俯視著比他矮上一些的星流彩,荊沉玉不帶一絲感情道:“你想試什么。”
    “……”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拋開自尊不談,星流彩仔細(xì)打量荊沉玉的三庭五眼,再下移視線,他很不情愿,但是……也許,大概,可能……他還真是他比較強。
    “!……”星流彩氣得要死,他覺得就算自己身體素質(zhì)不如他,也一定能在技術(shù)上贏過他!
    “你管我。”他冷哼一聲,恨恨地瞪了瞪昭昭,丟下一句“進(jìn)屋”就走了。
    荊沉玉轉(zhuǎn)過身來看昭昭,昭昭對上他的眼睛絲毫不心虛,理直氣壯道:“我是為了替你證明!我對你多好!你快謝謝我。”
    荊沉玉頭疼得很。
    他實在是不希望昭昭與人談?wù)撨@些,可她好像……確實是在維護(hù)他。
    他有些無奈:“多謝你了。”
    昭昭滿意了,笑吟吟說:“別客氣,都是一家人,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你快進(jìn)去,我就在外面等著。”
    她美滋滋地坐到了荷花池邊,一邊揮手讓他進(jìn)去,一邊飲了一口茶。
    星流彩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這里風(fēng)景極好,靈茶飲下也渾身輕松清爽,她可以在這里打發(fā)很久的時間。
    荊沉玉霜發(fā)束著墨玉冠,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有些昭昭看不太懂的情緒。
    他進(jìn)去之前做了一件事,將般若化出放在了桌上,如此便不必?fù)?dān)心她獨自在外。
    雖然這里是星流彩的地方,也有他加強過的結(jié)界保護(hù),但療傷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他實在無法放心她獨自在此。
    看著石桌上的般若,昭昭放下茶杯自語道:“你說他進(jìn)去之前那個眼神是什么意思?”
    般若動了一下。
    “總覺得他在考慮什么事。”昭昭嘆了口氣,趴到石桌上摸了一下劍鞘,“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樣了,善音有沒有搞定朔月宮的事。”
    般若: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作為荊沉玉的本命劍,它最清楚他剛才在想什么。
    昭昭跟他說了句“一家人”,讓他本來還沒想提上日程的事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嘏派狭颂枴?br/>     他們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這樣的關(guān)系了,有些事不能再耽擱。
    他們得成親了。
    兩人做堂堂正正的道侶,如此一來,哪怕最后他們都沒有飛升,一同隕落,到了冥河水中依然可以在一起,哪怕中間隔了仙與魔的溝壑。
    “劍君,回神。”星流彩不悅的聲音響起,“你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沒反應(yīng),可以結(jié)印了。”
    荊沉玉望向他,雙手開始結(jié)印,在療傷法陣開啟之前,他問:“還需幾日。”
    星流彩瞇瞇眼:“你們在結(jié)界里耗費了半個月,照過鏡子了吧?看你臉色都知道成效很好了。依我看,用不了十日你便可以痊愈。”
    半個月。
    原來過了那樣久。
    荊沉玉想起昭昭一次次不厭其煩地再來,一次次沉迷地與他糾纏,再次走了神。
    “你就是這樣修到登仙境的嗎?”星流彩又酸了,“這么不專心都能修到飛升?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頭才有今日修為?”
    荊沉玉沒說話,直接結(jié)印開啟法陣,讓星流彩不得不跟著正經(jīng)起來。
    太過分了!
    自己發(fā)呆走神就可以,別人想說點題外話,他就突然強行開始!
    不做劍君了都這么獨·裁,真不知道以前人人都說劍君公平公正的謠言是怎么傳出來的!
    -
    這次療傷昭昭沒在外面等好幾天。
    他們天亮?xí)r來,荊沉玉深夜時便出來了。
    他一身黑衣,月色下的身影有些沉入黑暗。
    那一頭霜發(fā)像月落在了他身上,讓昭昭不至于看不清他所在。
    調(diào)動靈力,雙目視物越發(fā)清晰,昭昭注視著荊沉玉走來,他執(zhí)起她的手,也不跟星流彩打招呼,就這么離開。
    回去的路上,荊沉玉說了個數(shù)字:“十天。”
    昭昭明白:“十天就能好?”她很高興,“太好啦!”
    她如此高興,是為他能好起來,荊沉玉嘴角微揚,很快又垂下。
    他目視前方,語氣平靜,心跳卻極為快速道:“十天后隨我回荊家。”
    昭昭有些不解:“回荊家?”她想了想,“是應(yīng)該回去一次,見見荊夫人,讓她知道你好了,不要再擔(dān)心。”
    “不止這件事。”
    “還有什么事?”
    昭昭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很遲鈍。
    她現(xiàn)在就很遲鈍。
    荊沉玉在湖岸邊停下,夜風(fēng)微涼,他束發(fā)美玉被月華點亮,身上黑衣里交疊幾重白色里衣,整個人如玉琢雪神。
    單單看著,他冷清無情,無欲無求。
    靠近一些,便能見他神目般的眼底是無盡繾綣。
    沉默蔓延開來,荊沉玉望了一眼天上月才去看身邊人,這不再是水中月鏡中花,是實實在在的存在,是他伸手就可以觸碰到的。
    他終于開口,干凈利落,認(rèn)認(rèn)真真道:“我們成親。”
    昭昭的笑僵在嘴角,呆呆地看著他。
    他執(zhí)起她的手,話語里是他青澀的溫柔:“嫁我為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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