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坐上那輛加長版的豪車黎非凡沒有再躺下,反而是霍韞啟從上車就閉著眼睛在休息。
今天酒吧這一出讓黎非凡確定霍韞啟絕對是個不喜歡被隱瞞和算計的人。
他一開始的路子是走對了。
但也清楚,離他想要安然脫身的目標還早得很。
不提原身最后是死在霍韞啟的一手策劃之下,就他上次會突然腹部劇痛如遭受酷刑這一點來看,這條路比想象中難。
住了兩天醫(yī)院,跟著霍七去了酒吧耗費半天后來又遇上霍韞啟。
他其實沒空仔細想這件事。
但此時車里太安靜了,那天在車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讓人記起。
那種無形中在心里墊了塊石頭的感覺梗得人上不去下不來,就像是人在極其饑餓瀕死的情況下,你明知道半道出現(xiàn)在路邊的那顆蘋果可能有劇毒,但你還是得硬著頭皮吞下去。
這感覺非常不好受。
局勢對他不利,但他也不能一直這樣被動挨打。
這也是他第一次生出要和霍韞啟好好談?wù)劦南敕ā?br />
他之前有一個誤區(qū),覺得是他一旦沒有照著原身的路線往下走完劇情就會有懲罰機制,但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酒吧這樣并不在書里的情節(jié)最后什么也沒發(fā)生。
如果只是他中途想要跳離金絲雀這個身份才有懲罰,那有些東西他完全可以坦蕩和霍韞啟交易。
畢竟和一只老虎關(guān)在一間籠子里,比起互相試探時時提防的飼養(yǎng)員,當(dāng)然是合作咬破籠子的同類更讓人輕松。
“今天怎么會和霍七一起出現(xiàn)在那?”霍韞啟突然開口。
黎非凡看他還閉著眼,卻覺得他好像一直知道自己在看他。
黎非凡說:“霍七來了醫(yī)院,原本帶他去吃飯來著,后來湊巧才去了那兒。”
說到這個黎非凡突然想起來。
他皺眉:“霍七人還在酒吧里。”
此時旁邊的高升接了一句:“黎先生放心,我已經(jīng)讓人把霍少爺送回去了。”
高升不是邱香,有霍韞啟在的地方他絕對不是個多話的人。
黎非凡點點頭。
霍韞啟這時候睜開眼,他坐起身看了黎非凡一眼說:“是不是有話要說?”
他邊問這個話邊從座位旁邊的扶手儲物柜上拿下一個巴掌大的小鐵盒子。
打開才知道里面是煙。
和那群中年老男人抽雪茄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用火柴。
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拿出一根香煙仔細把濾嘴上的細渣弄干凈,火柴刺啦一聲響,把一個簡單的抽煙動作做得做得像點香研墨自如優(yōu)雅。
他連吐煙的動作都不疾不徐,在煙霧籠罩上來之際開口說:“從上車情緒就不對,說說吧。”
他身上很少帶有煙味,所以很多人不知道霍二爺原來也是會抽煙的,就像黎非凡當(dāng)下也不驚訝他洞察人心的本事細致入微。
“介意給我一根?”黎非凡朝他攤手。
霍韞啟掃了他一眼,揚手把鐵盒子遞給他。
黎非凡伸手接過,但是他沒有用火柴,而是夠起身直接湊過去借著霍韞啟嘴邊的煙把自己的點燃。然后在霍韞啟的淡定和高升不露聲色的震驚之下,退身坐回去。
他靠著座位,仰頭深吸一口。
然后才看向霍韞啟,笑了笑,“二爺,這算是坦白局嗎?”
“看你想坦白到什么程度。”霍韞啟在旁邊的盒子里點了點煙灰。
黎非凡笑了會兒,然后說:“你之前不是就懷疑過我。”
“我說過,你只要能裝到底我不介意。”
“好吧我承認。”黎非凡直接開口,在兩雙視線中,“我頓悟了。”
霍韞啟沒說話,高升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對黎非凡的承受度越來越高,現(xiàn)在居然毫不客氣露出個無語的眼神,說:“你敷不敷衍啊。”
“什么叫敷衍。”黎非凡說:“你知道玉京園池子里的水有多涼嗎?你知道我要不是因為會游泳,池子里的水草沒打結(jié),我已經(jīng)見上帝了。”
高升一推眼鏡,“那還不是你活該。而且淹不死你,當(dāng)時邊上有人。”
“二爺你換個特助吧。”
高升當(dāng)即轉(zhuǎn)向霍韞啟:“二……”
“要說就好好說。”霍韞啟就有那種不被周圍人的聲音和態(tài)度打擾的氣質(zhì),不管他信不信,還是接了黎非凡的胡謅,“然后呢?”
“然后我就認清了自己啊。”黎非凡半真半假道:“玉京園那場宴會,照二爺?shù)囊馑甲寱容p出國,包括今天這出戲都算是我的誠意。以前和二爺你談的條件我就當(dāng)忘了,我保證這個身份的存在一定讓你滿意,相應(yīng)的,我也有新的條件需要找二爺兌現(xiàn)。”
霍韞啟審視的目光略過黎非凡的臉。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
“當(dāng)然,二爺?shù)氖滞笪沂侵赖摹N抑徊贿^是提出需求,答不答應(yīng)決定權(quán)完全在你這邊。”
霍韞啟停頓兩秒,他右腿搭上左腿的膝蓋,往后靠了靠,“說說你的要求。”
黎非凡起身:“既然說好了坦白我就給二爺交個底,是,我一開始的確存了不該有的心思,但事實證明我想太多了。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怎么想,但我也需要價值。一件事落實有進有出,落實到具體是誰,什么情況,效益如何,說白了只要付出,相應(yīng)的,我就需要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作為回報。我知道金錢名利,只要我在這個位置一天我就不缺,但這些東西不能依附這個身份存在,必須來自于個人。”
黎非凡的想法其實非常粗暴簡單。
如果說照著原劇情走太多不確定因素,那他就必須抓牢能抓住的東西。
與其設(shè)計,這樣和霍韞啟直接交底,他認為是一條最方便的捷徑。如果自己的根扎得夠牢,在將來抵御風(fēng)險上勝算就更大。
被動化主動,表明立場,爭取利益最大化。
“野心不小。”霍韞啟從中間掐斷了手里那支煙,扔到盒子里,看著他,“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同意?”
黎非凡:“直覺。”
高升早就不說話了。
他們看著彼此,車穿過鬧市卻沒有拐上回玉京園的路。
霍韞啟終于點點頭:“如你所愿。”
黎非凡夾煙的手指微微停頓,沒有人察覺他背后的冷汗沿著脊柱落下去。他知道這場談判他毫無優(yōu)勢,唯一的一點勝算就是那點自覺,他沒撒謊。
他賭對了。
這就是霍韞啟要的。
和多少習(xí)慣了虛以委蛇的上位者不同,霍韞啟這人你說他深沉難辨還是說他實力和能力匹配都好,只要你肯交代。在他面前你的野心欲望,你的貪戀,那些見不得光,你只要敢攤開在太陽底下,都比選擇隱瞞、欺騙來得強。
黎非凡不動聲色碾熄了煙,看不出剛剛經(jīng)歷過怎樣的心理變化。
他沖霍韞啟笑笑:“我覺得我們的合作之旅體驗應(yīng)該不差。”
正當(dāng)這個時候,車停了。
從外面拉開車門的是邱虎,邱香也站在旁邊。
“二爺,到了。”邱虎示意。
黎非凡跟著霍韞啟下車,看著眼前這個非常大的豪華莊園一時無話。他落后霍韞啟半步站著,霍韞啟回頭說:“我讓人替你收拾了園子里的東西送過來,最近要在這邊住一個星期。”
“這里是?”黎非凡問這話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答案了。
邱香當(dāng)即說:“這是霍家老宅,夫人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這幾天來往賓客會非常多,你最好規(guī)矩一點。”
夫人不就是霍韞啟親媽姚照紅。
黎非凡記得原身到死都沒跨進這地方,更別說給霍家夫人祝壽。書里母子關(guān)系緊張,書奕輕那個正主都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虧,現(xiàn)在霍韞啟就這么隨意帶著他上門,怕不是公開打親媽的臉?
“我住這里是不是不太好。”黎非凡說。
霍韞啟看著他,語焉不詳,“剛剛不還說你需要價值,這里就是你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第一步。”
“爺啊。”黎非凡遠遠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朝這邊匆匆過來的福叔,恍惚說:“雖然咱倆有約定在先,但這用人也得適度吧。”
這可是大本營,是霍家老巢。
書里這本家的人際之復(fù)雜,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直接沖這里當(dāng)他鋼鐵做的?
鋼鐵怕是也得掉層漆。
霍韞啟理著襯衣的袖口,“害怕?”
“不是。”黎非凡認真地看他,“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現(xiàn)在改變主意看上我,并且保證一輩子不離不棄,我可以當(dāng)在車上的話沒有說過。”
“黎非凡。”霍韞啟這是第一次認真叫他名字,他湊近了看著他的眼睛,說:“你想要金錢想要名利,現(xiàn)在還想要我的人,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
黎非凡假笑:“開個玩笑。”
他轉(zhuǎn)頭就朝邱香伸手,“香姐,給我個鏡子。”
“你是孔雀嗎?一個大男人要什么鏡子?”邱香朝他翻白眼,但還是伸手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塊精致的小鏡子拍他手上。
黎非凡拿過來打開,確定自己今天在酒吧混了一轉(zhuǎn)也沒有很狼狽。
他關(guān)上鏡子遞回去,說:“這是一級備戰(zhàn)狀態(tài)的基本操作。男人的確不需要,但是你想想,我費盡千辛萬苦想要跨進霍家大門,現(xiàn)在要實現(xiàn)了喂,能灰頭土臉嗎?”
邱香眼角抽搐。
轉(zhuǎn)頭就問她哥,“二爺?shù)降诪槭裁催x他?”
邱虎:“長得好看?”
邱香一巴掌拍過去,“二爺說得沒錯,你腦子都用在身手上了!”
上次她還不覺得有什么,這才幾天?他居然能從順利坐上二爺?shù)能嚨奖粠Щ丶摇?br /> 肯定發(fā)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看著前邊一前一后的兩個人,單從外表看,她必須承認這黎非凡比書奕輕強得多。
書奕輕站二爺身邊就像一珠溫室植物,不少事都還要他們這些二爺身邊的人幫忙擦屁股處理,而這黎非凡不同,至少和她最初接觸的那個樣子大不一樣了。
拋開長相不說,他有一種野蠻的特質(zhì),像峭壁肆意生長的松。
重點是知情識趣,敢說敢做。
聽聽那話。
“二爺,見著你媽我要是喊婆婆會不會被打死?”
“想死你就叫。”
“那你記得救我啊,我可是你心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