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圖窮匕現
孟星魂還沒有睡著,他心里覺得又興奮又恐懼,又有很多感慨。
他發覺老伯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難以接近,也沒有他想像中那么聰明。
老伯也是個人,并不是個永遠無法擊倒的神。
他一生以善交朋友自豪,卻不知他最親近的朋友在出賣他。孟星魂甚至有些為他覺得悲哀。
律香川也是個奇怪的人,他表面看來本極冷酷鎮靜,其實心里也似有很多不能向別人敘說的痛苦和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將孟星魂當作自己的朋友,非但沒有向孟星魂追查質問,反而在孟星魂面前吐露出一些心事。
這令孟星魂覺得很痛苦。
他不喜歡出賣一個將他當朋友的人,但卻非出賣不可。
想到小蝶時,他心里開始覺得很幸福溫暖。
她現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抱著孩子入了夢鄉?還是在想著他?
想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候在一個又破又冷的小屋里,等著他,想著他,孟星魂心里不禁覺得有些刺痛,有些酸楚。
他發誓,只要這件事一做完,他就立刻回到她身邊去。
他發誓,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對她,無論為了什么,都不再離開她。
他想到律香川的話。
“世上根本很少有值得犧牲的女人。”
他并不在意,因為他知道律香川并不了解她,他相信等到律香川認得她的時候,對她的看法就會改變了。
只可惜律香川永遠不會認得她。
孟星魂嘆了口氣,心里忽然平靜。因為他終于有了個值得他忠實的人,而且相信她對他也同樣忠實。
“男人能有個這么樣的女人,真是件好事。”
他平靜,因為他不再寂寞。
逐漸發白的窗紙突然輕輕一響。
孟星魂立刻像貓般躍起,掠到窗前。
推開窗,他就看到乳白色的晨霧中,淡黃色的花叢后,有個人正在向他招手。
陸漫天。
陸漫天終于現身了。
孟星魂掠入菊花叢,赤著腳站在干燥的土地上,地上的露水很冷。
陸漫天的目光更冷,瞪著他,瞪了很久,才沉聲道:“你已知道我是誰?”
孟星魂點點頭。
陸漫天道:“你是誰?”
孟星魂道:“你也應該知道我是誰。”
陸漫天又瞪了他很久,終于也慢慢地點點頭,道:“你為什么到現在才來?半個月之前,你已應該在這里了。”
孟星魂道:“那么現在我也許在棺材里。”
陸漫天突然笑笑,道:“你很小心。”
孟星魂道:“我從不冒險,所以我還活著。”
陸漫天道:“其實你本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在這里照顧,你還怕什么?”
他的臉在霧中看來宛如死人,笑起來比不笑時更難看。
孟星魂心中忽然涌出一種厭惡之意,冷冷說道:“你本是老伯的好朋友,我真沒有想到你會出賣他。”
陸漫天居然神色不變,淡淡道:“有些事你還不懂,這就是人生,一個人只想爬得高些,有時就不能不從別人頭上踩過去。”
孟星魂道:“我的確不懂,也不想懂。”
陸漫天道:“高老大沒有告訴你?”
孟星魂搖搖頭。
陸漫天道:“你知不知道你是來做什么的?”
孟星魂點點頭。
陸漫天道:“很好,你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孟星魂道:“等機會來的時候。”
陸漫天道:“沒有機會,永遠沒有,老伯絕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再等十年,也是白等。”
陸漫天道:“所以你根本不必等,無論什么時候都可以制造機會的。”
孟星魂道:“你要我什么時候動手?”
陸漫天道:“今天。”
孟星魂動容道:“今天?”
陸漫天道:“今天黃昏。”
他轉身走出去,緩緩接著道:“有些事非但絕不能等,而且一定要快,越快越好!這就叫迅雷不及掩耳。”
孟星魂跟著他,聽著。陸漫天道:“老伯喜歡花,每個黃昏都要到園子里遛遛,看看花,這是他的習慣,幾十年來從未有一天間斷。”
孟星魂道:“他一個人?”
陸漫天道:“他從來不要別人陪他,因為他總是利用這段時候,一個人靜靜地思考,有很多大事都是他在這段時間里決定的。”
孟星魂道:“但園里一定還是埋伏著暗卡。”
陸漫天點點頭,忽然在一叢菊花前停下,道:“他每天都要逛到這里才回頭。”
孟星魂道:“這里就有暗卡。”
陸漫天道:“有,但我可以叫它沒有。”
他忽然蹲下去,伸手拔起一株菊花。
這株菊花竟是活的,被他一拔,就連根而起。
下面竟有個小小的洞穴。
陸漫天道:“你下去試試。”
孟星魂道:“用不著試,我可以下去。”
陸漫天道:“好,今天黃昏,你就躲在這里,帶著你的兵器。”
他忽又問道:“你以前是用什么殺人的?”
孟星魂道:“看情形。”
陸漫天道:“像這種情形呢?”
孟星魂道:“用暗器。”
陸漫天道:“什么暗器?”
孟星魂道:“夠快、夠準、夠狠的暗器。”
陸漫天面上露出滿意之色,道:“好,老伯看花的時候,常常很專心,而且,這是他自己的地盤,他絕對想不到會有人暗算他。”
孟星魂道:“我得手的機會有多大?”
陸漫天道:“至少有七成機會,除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