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楊錦凝想離開，卻被左秦方和楊立海留下。而當(dāng)事人之一的顧丞東也只是在她耳邊低沉的開口，“你很急著回去？”他抬抬眸，“反正我是不急，一切都隨著你。”
    楊立海拉著顧丞東和楊一森下象棋，楊錦凝借口不懂，自己回房間休息。
    她拿著遙控器打開電視，將所有臺都轉(zhuǎn)了個圈之后停留在某個少兒頻道，動畫片里，開心超人拿著一個開心指數(shù)測量器對著眾人測量快樂指數(shù)。
    如果她的人生中也有一個開心測量器，那么那個數(shù)值一定是介于正負(fù)之間不停徘徊，最后一只停留在零刻度，再也不會動搖半分。小時候的她，快樂指數(shù)一定正數(shù)，當(dāng)她開始懂事后，她的人生便迅速走向快樂指數(shù)的最低值，然后她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那一定是她快樂指數(shù)最高值，再然后，她所有的快樂和傷悲，全都在一場婚禮后瓦解，快樂的指針指向零，再也不肯移動。
    顧丞東走進(jìn)來的時候，她還來不及換臺，少兒頻道正演著《喜洋洋和灰太狼》，小灰灰聽到老村長教導(dǎo)眾羊還是少和小灰灰來往，小灰灰出門就掉下了可憐的眼淚。
    顧丞東眼中的揶揄更重時，才拿起遙控器換臺。
    而顧丞東只是勾著嘴唇，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她，她似乎成為了他眼中獵物，只要他肯出招，她就必定成為他囊中之物。
    “很累？”她的笑一定很僵硬，因為他連看她都不想了，也好。
    “還好。”他脫下自己的外衣。
    “難得你肯陪爸下棋，他以前一直讓我學(xué)，可我太笨，怎么都學(xué)不會。”
    “如果不想說話，不用勉強(qiáng)。”顧丞東低頭將里面的領(lǐng)帶扯出來，“你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
    聽到他這樣說，她還真懷疑此刻自己的表情或者動作難堪到極致，不過瞧他那抹自如的摸樣，很能激起她骨子里的那點叛逆，“原來是開始嫌棄我了，是不是已經(jīng)選好的目標(biāo)準(zhǔn)備讓我下堂？在讓我下堂之前，能否讓我看看我們?nèi)俚募t顏知己姓甚名誰長相若何，也好讓我敗得甘愿。”
    顧丞東兩步走到她身邊，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別這么著急，真有人選，會通知你。真抱歉，現(xiàn)在你還得將顧三少夫人這個稱呼貼在身上，即使過敏，也不能撕下來。”
    她的一雙眼睛直直瞪著他。
    他緩緩用力，觀察著她的臉色逐漸變壞。
    這是一個可惡的男人，她從不懷疑。
    “千萬別想著試探一個男人的底線。”終于，他放開手。
    浴室里響起嘩嘩的水聲，她還是坐在床上。
    她身上并無任何好處，卻讓顧老爺子看中，從而莫名其妙的嫁給顧丞東，開始莫名其妙的人生。
    她閉閉眼睛，正對著的熒光屏還在不停閃爍著，她拿起遙控器瘋狂的按著，電視屏幕在一黑一白中轉(zhuǎn)換，最終停留在新聞頻道，央視臺嚴(yán)肅的主持人字正圓腔的播報著哪個國家發(fā)生著大規(guī)模的□□，婦女的安全得不到保證。那些帶著頭巾的婦女，以及駐扎當(dāng)?shù)氐闹鞒秩藥еp微憐惜的口吻介紹，當(dāng)?shù)氐呐哟蟛糠侄荚庥鲂浴⑶址福捎诋?dāng)?shù)厣鐣蔚哪承┰颍蟛糠峙灾荒苓x擇忍氣吞聲，而當(dāng)?shù)氐呐髮W(xué)生lunjian自殺案激起民眾大規(guī)模□□，要求提高女性地位。
    這個沉重的話題，再次讓她頭重腳輕。
    她用力的扯過遙控器，力道太大，遙控器從手中滑落到地上，電池從遙控器上落下，四分五裂。她站在原地盯了地上幾秒，電視上那個主持人還在繼續(xù)談著后續(xù)的報道采訪，她跑過去將電視關(guān)掉，披上外衣就走出房間。
    走到天臺時，晚風(fēng)吹來，打在她的臉上，立即將她心中的抑郁一掃而空。
    走過轉(zhuǎn)角，另一端的火星子灼起紅光。
    楊錦凝站在原地許久，另一端的黑影在夜色中逐漸清晰起來。她看了一眼天空，無數(shù)星子閃爍著，原本漆黑的夜空轉(zhuǎn)變成深藍(lán)，遠(yuǎn)處的樹影搖曳，傳送到耳邊沙沙作響，像小時候聽到的風(fēng)鈴。
    “哥。”她喊出聲，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被捆住，剛才那窒息般的感覺在一瞬間后消失掉了。
    她咬著自己的唇，直到感到疼痛，才松口。
    站在另一邊的男人取下口中的煙。
    她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抬起腳步準(zhǔn)備離開。
    曾經(jīng)和她交往過甚的某個朋友曾中肯的評價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者，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事物，多數(shù)人會選擇一而再的降低自己標(biāo)準(zhǔn)，她不但不會這么做，反而會升高標(biāo)準(zhǔn)，甚至不肯委曲求全半分，即使痛，也會當(dāng)機(jī)立斷選擇放棄，哪怕久久為這件事遺憾，卻不會后悔。
    即使不甘愿，先抬起步伐離開的那個還是她。
    或許她就像某部電影里面的女主角，明明痛得要死，卻假裝安然，挺胸抬頭的遠(yuǎn)離，即使假裝，也要讓自己的背影看上去堅強(qiáng)無比。
    不過她的運(yùn)氣可能不如那位女主角，最終遇見能讀懂她內(nèi)心柔弱的男人。女人的才華、美貌、身材、家世，最終抵不上的竟然是運(yùn)氣二字。
    “原本以為你變了。”男人的聲音成功阻止了她繼續(xù)向前的腳步，“原來是我看錯了。”
    站在原地五秒后，轉(zhuǎn)身。
    夜的可愛之處在于，能讓你看清楚那個人的輪廓，卻看不清那人的表情，肆無忌憚的說著自己想說的話，不必?fù)?dān)心自己會被看穿。
    “我一直都是你的妹妹，這一點從未改變。”如果以為改變，不過是我們都看錯了，都以為錯了。
    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卻知道他正看著自己。
    如果不是這樣的光線，想必她不能這么大方的看他，也讓他這么大方的看自己，最好的是，他們都不用假裝。
    “我想問你一句話，請你誠實回答我。”他的語氣平靜，可里面的鄭重卻能傳遞到她耳里。
    “恩。”
    “你是不是有苦衷？”
    她從未說過任何借口，可他愿意為她找一個，為她創(chuàng)造出一個。
    “沒有。”說出口之后才發(fā)現(xiàn)笑了，“為什么老是有人想著有苦衷？那些選擇有錢人的人，最后留給別人的一句也是有苦衷。沒有苦衷，我就是想嫁給顧丞東那樣的男人，有權(quán)有勢，而且他不像你，他懂得世間殘忍，必然肯接納我曾經(jīng)的不堪。而你，楊一森，你太干凈了。”她的話太直白了，楊一森半響都不發(fā)一言。
    這段話，她沒有半點虛假。
    這個男人的確太干凈了，如果將他們兩人的心都解剖出來，或許正好能湊成一對紅黑做對比。
    楊錦凝再次回到臥室，顧丞東早已從浴室里走出。他穿著一身灰色的睡衣，這身衣服還是她親自去買，為了當(dāng)著左秦方的面表現(xiàn)她對這段婚姻的心甘情愿，為他在這里布置了不少衣服。她原本沒有精挑細(xì)選，奈何這男人的身材和衣架子無異，無論穿哪一身都像模像樣。
    他雙腿互疊著坐在床上，從她的記憶中翻閱，很少能見到他這摸樣。
    不過是無趣的新聞聯(lián)播的復(fù)播，他卻看得認(rèn)真，讓她疑心是不是自己沒有懂得其中的樂趣。
    “三少，需要我提醒你，你該檢討你的審美了。”
    顧丞東這下轉(zhuǎn)過頭，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也覺得。”
    再后知后覺，她也清楚，他是揶揄自己。
    也不和他計較，“什么這么好看？”
    “演戲。”將手中的遙控器搖晃幾下，“不覺得這些人的演技精湛絕倫？”
    “不覺得。這些人，無論演技如何，也不需我們這種凡人評判。”脫下外衣，鉆進(jìn)被子里，“你今天似乎特別無聊。”
    “這你也能看出來？”換了個臺，“也難怪你瞧不上別人的演戲，演戲高超的人通常都瞧不上別人。”
    楊錦凝盯著坐在被子上的男人，“請你移開。”
    “我又沒在說你，你生哪門子氣？”顧丞東不緊不慢的起身，讓她將被子扯過去，“不過今天確實見識了什么叫做演技，只是不知道顧夫人對你丈夫我的配合打多少分？”
    “顧丞東，你不覺得你現(xiàn)在來和我算賬太晚了些嗎？”
    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者她曾經(jīng)歷過什么，她不信他一無所知。
    “算賬，你確定你沒使用錯詞？”
    她直接躺下，不想和他玩這些啞謎。
    已經(jīng)夠了。
    顧丞東關(guān)上電視，將她丟在一邊的外套撿起來放在一邊，“我現(xiàn)在是不是該慶幸，我的妻子三更半夜的出去，至少沒有披著一件男人的衣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