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紫霄殿,陶緹抬手拍了拍胸口,稍微松了口氣。
要不是情況特殊,她是不愿意撒謊的,更何況還是騙裴延這樣一個溫溫柔柔的病弱大美人。
唉,這負(fù)罪感啊……
“太子妃,咱們還去摘那個槐花么?”玲瓏看了眼偏暗的天色,輕聲提醒道。
陶緹恍然回過神來,毫不猶豫道,“去,肯定要去。走走走,趁著天還亮著,咱們趕緊摘了,晚上蒸槐花吃。我跟你說,這蒸槐花可香了,一年到頭也只有春日里能嘗上這么一口新鮮的。除了蒸槐花,咱們還可以油炸槐花,煎蛋餅……”
聽著太子妃絮絮叨叨地說著槐花的各種做法,玲瓏心頭的防備不知不覺也打消了許多,一向沒多少表情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溫情。
她還沒被賣入宮前,家里的阿婆也會在春日里摘了新鮮的槐花,與她們一家子煮粥做餅吃,那個時候可真好啊。
——
潔白如雪的槐花林下,陶緹仰著小腦袋,指揮著小太監(jiān)摘花。
“對對對,那邊的新鮮,整根枝條剪下來沒關(guān)系的,來年會再長出來。”
“你們小心點(diǎn),慢點(diǎn)摘,不著急。”
看著漸漸盛滿竹簍的槐花,陶緹蹲下身來,雙手捧了一把花輕嗅著,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來。
突然,她感覺好像有人往她們這邊瞧。
陶緹抬眼,四下尋了一遍,當(dāng)看到不遠(yuǎn)處的走廊上站著的那兩道身影時,她臉上的笑容一僵。
只見那抄手游廊里,站在前頭是一個穿著寶藍(lán)色錦袍,腰系玉帶,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的男人,在他身后是個垂眉耷眼的瘦長太監(jiān)。
主仆倆正往她們這邊看。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陶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眼認(rèn)出這男人的身份來——
三皇子裴長洲。
那個對原主pua,一步步推著她去自殺的渣男!
摘花的好心情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心頭蹭蹭蹭冒起的火氣。
她忿忿的抿著唇,心頭罵道:看看看,你個渣渣還有臉看!!
裴長洲那邊也注意到陶緹看到了他,想起前幾日裴靈碧與他說的那些話,他心頭微動。
正準(zhǔn)備抬手與陶緹招手示意,手還沒抬起來,就見陶緹果斷扭過頭,再不看他一眼。
裴長洲擰起眉頭,這是真生氣了?
不過生氣也沒關(guān)系,反正這蠢女人好哄得很,只要他稍微說兩句好話,她還不是乖乖地唯命是從。
思及此處,裴長洲稍整衣領(lǐng),胸有成竹的往槐花林走去。
身后的太監(jiān)一驚,壓低聲音提醒著,“主子,這可是東宮啊。”
裴長洲彎唇,不屑道,“東宮怎么了?本王跟嫂子打個招呼而已。就算太子知道了也沒關(guān)系,他一向溫和包容,不會放在心上的。”
就在裴長洲快走到那槐花林時,卻見陶緹直接帶著玲瓏和摘花的小太監(jiān)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明明就十米左右的距離,她愣是一副沒看到他的模樣,連一個多余的眼神也不給他,走的那叫一個干脆利落。
看著那道漸漸遠(yuǎn)去的嬌小身影,裴長洲一張俊顏沉了下來。
這女人什么意思?給臉不要臉了是吧。
這才嫁入東宮幾天,就敢這般冷淡對他……
裴長洲心頭涌上一陣怒意來,難道這女人真像靈碧說的那樣,倒戈到裴延那邊了?
不行,這絕對不行。就算他一直以來只是將她當(dāng)做棋子,她也只能是他手中的棋子,只屬于他一人!
思及此處,裴長洲眸中浮現(xiàn)一層陰鷙神色,得想辦法把這顆棋子回?cái)n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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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氣,晦氣死了!
陶緹郁悶的回到瑤光殿,本來高高興興的摘個花,興致卻被那渣渣給毀得一干二凈。
梓霜溫聲迎了出來,見陶緹面色不虞,先是問了句“主子你這是怎么了”,又柳眉倒豎的瞪向玲瓏,“是不是你沒有伺候好主子,惹主子生氣了?!”
玲瓏平靜的看向梓霜,沒有開腔。
見玲瓏不說話,梓霜只當(dāng)她沒把自己放在眼中,語氣更沖了,“怎么,說你一句還不服氣啊?還瞪我,你個賤婢脾氣倒是大!”
玲瓏淡淡道,“你不也是奴婢么。”
梓霜一噎,反駁道,“你配跟我比么?我從八歲便跟在主子身邊,你才來主子身邊幾天!”
陶緹本就有點(diǎn)煩,現(xiàn)在聽到兩人吵起來,更煩了,沒好氣的看了梓霜一眼,“好了,別吵了。不關(guān)玲瓏的事,梓霜你先下去,這里不用你伺候了。”
梓霜還有些不情不愿,但陶緹板著一張臉,她只好先退下。
陶緹看向一側(cè)的玲瓏,溫聲道,“梓霜一直跟在我身邊,是我沒把她管束好。剛才的事,你別往心里去……”
玲瓏垂眸,道,“主子放心,奴婢不會往心里去的。”
陶緹頷首,“你帶兩個宮人洗一盆槐花出來,晚上咱們先蒸點(diǎn)槐花吃。”
待玲瓏退下,陶緹呈大字往榻上一癱,盯著房頂心里盤算著——
按照玲瓏和梓霜目前的表現(xiàn)來說,她更偏向話不多但踏實(shí)做事的玲瓏。至于梓霜,有些聒噪,還愛挑事……
或許梓霜真的一心為主,但就當(dāng)前她種種行為來看,坑主子的幾率好像更大。
算了,還是再觀察一陣子吧?如果梓霜還繼續(xù)這般咋咋呼呼,自己再考慮她的去留吧。
她翻了個身,又想起裴長洲的事來。
不得不說,那渣男長得還是不錯的,也對,昭康帝和周皇后都長得好,生出丑八怪的幾率也不大。
不過他開始朝自己走過來是幾個意思?怎么,見她沒死,還想再忽悠一回?
陶緹在心里狠狠腹誹了一通,打定了主意,以后見著裴長洲就繞路走,再也不要跟這種渣渣扯上半毛錢的關(guān)系。
然而,事實(shí)證明,flag不能亂立——
第二日午后,陶緹哼著小曲兒調(diào)槐花包子餡料的時候,梓霜神神秘秘的湊了過來,“主子,奴婢有要事稟報(bào)。”
陶緹頭也沒抬,“什么事?”
梓霜目光閃爍,掃了一眼旁邊的其他宮人,壓低聲音道,“這事……主子還是隨奴婢一起去殿內(nèi)吧?”
陶緹眉頭微蹙,“……?”
尋思片刻,她還是放下手中的活,凈手擦干,隨著梓霜一起走進(jìn)殿內(nèi)。
殿內(nèi)靜謐,主仆二人面對著面。
陶緹自顧自倒了杯茶水喝了兩口,看向梓霜道,“現(xiàn)在沒人了,有什么事就說吧,灶上還等著蒸包子呢。”
梓霜伸手從袖子里摸了摸,旋即掏了一封信出來,彎著腰雙手恭敬的捧給陶緹,“主子,信。”
信……什么信?
陶緹的眼皮子驀得一跳,腦洞大開,難道自己除了沖喜新娘這個身份,還有什么別的馬甲?比如美女臥底之類的?
她面色嚴(yán)肅的接過信,封皮上并未署名。
“這誰送來的?”
“主子,是……”梓霜沒說名字,只伸手比了個三。
陶緹微愣,“……裴長洲?”
梓霜曖昧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在快速看過那信的內(nèi)容后,陶緹緊皺的眉頭都能夾死一只蒼蠅。
這裴長洲是不是吃了本《土味情話大全》?惡心!油膩!
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陶緹將信放在一旁的桌幾上,轉(zhuǎn)臉直勾勾的看向梓霜,“你是如何拿道這封信的?”
梓霜本想邀功的,可抬眼見到主子這副嚴(yán)肅的模樣,頓時心里咯噔一下。
默了默,她小心翼翼道,“主子,這信是三皇子身旁的太監(jiān)胡進(jìn)給奴婢的,他讓奴婢一定轉(zhuǎn)交給主子你。”
陶緹瞇起眼眸,冷淡道,“三皇子給了你多少好處,你要這般害我?”
一聽這話,梓霜臉色雪白,驚慌道,“主子,你在說什么啊?什么好處不好處的,奴婢對你忠心耿耿,怎么會害你呢?”
陶緹見她目光閃爍,擺明心里有鬼,語氣更冷了,“這還不是害我?若是今日之事被旁人知曉了,旁人要怎么看我?太子又會如何看我?”
梓霜迎上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只覺得雙腿一軟,登時跪倒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主子息怒,奴婢、奴婢……”
她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了,從前主子收到三皇子的信件,寶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現(xiàn)在……就這么絕情了?
看著跪在地上的梓霜,陶緹抿緊紅唇,昨天自己還想著再給她一次機(jī)會,沒想到今天她就踩雷自爆了。
敢情原主是養(yǎng)了個吃里扒外的奸細(xì)在身邊。
難怪打從見到這個梓霜第一面,就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如今出了這事,梓霜是斷然不能再留在身邊了。
沉吟片刻,陶緹低聲道,“今日的事情,你要守口如瓶,不準(zhǔn)對外說起,明白了么?”
梓霜一怔,隨即一疊聲答應(yīng)下來。
“別跪了,起來吧。”陶緹平靜道,“你的性子不適合在宮里當(dāng)差,明天就回勇威候府吧。”
梓霜本要起身,一聽這話,膝蓋又落回地上,驚慌失措道,“主子,你不要奴婢了嗎?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奴婢以后再也不傳信了……求求你別趕奴婢走,留奴婢在你身邊伺候吧!”
陶緹也不說話,只安安靜靜的聽她哭,等她哭聲小了些,才幽幽道,“你說,如果我把這封信交給太子,太子會怎么處置你?”
梓霜哀求聲戛然而止,瞪著一雙眼睛,不可置信,“主子……”
陶緹道,“擦干眼淚,回屋收拾包袱吧,回侯府當(dāng)差,比在東宮送命要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梓霜也知道多說無益,哀哀怨怨的望了陶緹一眼,便告退了。
殿內(nèi)更靜謐了。
明凈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落在那洋洋灑灑寫滿情話的信紙上。
最后一行,是裴長洲約她明日申初小花園月影湖一敘。
敘?敘個鬼!
陶緹翻了個白眼,捏起這信,毫不猶豫的投入香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