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建議很令人動心。
    在佩里斯伯爵看來，這才是最高級統(tǒng)治者該有的胸襟。彼此合作，而不局限于一次戰(zhàn)爭。就像那句話說的，“沒有永遠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侍從押著戰(zhàn)俘們退出了營帳，寬敞的空間里只剩下天浩與師銳兩個人。
    獅王一直耐著性子，直到外面的腳步聲遠去，這才用冰冷銳利的眼睛盯住天浩，發(fā)出暗啞的質(zhì)疑：“讓這些該死的白人雜種學(xué)我們的語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沒有外人在場，天浩也就用不著對獅王保持表面上的禮儀。他端起擺在側(cè)面小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你以為我是在幫他們嗎？”
    “最好的白人就是死掉的白人，而且是吃進肚子變成屎再拉出來的那種。”師銳陰冷的話語透出毫不掩飾的殺意：“別以為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期間就能為所欲為。就算你有硫磺，能造出火槍和大炮就能肆無忌憚。年輕人，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只有死掉的白人才是最好的白人。”天浩顛倒了一下說話順序，實際意義卻沒有區(qū)別。他順手倒了一杯茶遞到獅王面前，認(rèn)真地問：“告訴我，你了解這些白皮膚的家伙嗎？”
    “他們是魔鬼！”師銳沒有伸手去接遞過來的那杯茶，他眼中閃爍著警惕目光：“如果你的記憶力有所退化，那么我可以再次提醒你————他們在過去幾百年里一直在攻打鎖龍關(guān)。我們與白人不可能共同生存在同一個世界，所有問題只能用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來解決。”
    天浩微微一笑，保持著遞茶的姿勢：“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嗎？”
    獅王顯然沒有理解這句問話的真實含義。老邁的師銳被激怒了，他眼睛里燃燒著熊熊烈火，咬牙切齒：“我知道他們?nèi)硕鄤荼姡瑔问菂^(qū)區(qū)一個維京，總?cè)丝诰褪俏覀兯胁孔寮悠饋淼暮脦妆丁趺矗愫ε铝耍俊?br/>     “有那么一點兒。”天浩靜靜地說，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師銳難以辨別的詭異成分：“撒克遜、維京、萊茵、金雀花、上主之國，還有教廷……這些國家加起來的總?cè)丝诟哌_十幾個億。我們呢？就算所有部族合并，總?cè)丝谶€不到兩千萬。”
    “這不是理由！”獅王有著異乎尋常的固執(zhí)與堅決：“我們的士兵非常勇敢，一個能打他們的十個，甚至更多！”
    天浩點點頭，臉上浮起一絲譏笑：“我承認(rèn)這話沒有錯，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我們和白人都持有冷兵器，沒有使用火槍和大炮。”
    “就算沒有火藥，我們同樣可以打贏他們！”師銳的表情有些猙獰。
    “就算有火藥你也打不贏白人。”天浩以冰冷的話語揭開殘酷事實：“好好想想那些攻破鎖龍關(guān)的紅色怪物吧！它們是白人造出來的戰(zhàn)爭機器。不要說是長刀和弓箭，就算火槍大炮也無法對它們構(gòu)成威脅。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我們卻一直站在原地不動。其實有時候想想，鎖龍關(guān)被白人占領(lǐng)其實是一件好事，至少像你這樣的老家伙就因為戰(zhàn)爭被迫離開宮殿，出來走動走動，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仔細(xì)看看從南方過來的白皮鬼子。”
    獅王沒有如想象中勃然大怒。雖然臉上的肌肉在扭曲蠕動，他卻沒有撲上去當(dāng)場擰斷天浩的脖子。
    良久，師銳陰著臉問：“你竟敢嘲笑我？”
    “別發(fā)那么大的火，喝杯茶消消氣。”天浩把茶杯硬塞到師銳手里，臉上的譏笑表情卻沒有變：“別說一個打十個，就剛才那些維京軍官，你一個人對付三個都很勉強。再說了，我們內(nèi)部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戰(zhàn)爭需要有強大的后勤作為支撐，我們現(xiàn)在的軍隊動員規(guī)模雖然沒有達到極限，卻肯定會對明年的糧食耕種與收獲造成影響。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就算現(xiàn)在暫時打贏，以后該怎么辦？”
    獅王雖然性子暴烈，卻不是沒腦子的白癡。他滿面陰沉喝了一口微涼的茶，沉默了足足半分鐘，眉頭皺得很緊：“……你打算讓那些白人學(xué)什么？”
    “主要是語言，其次是關(guān)于我們的日常生活、習(xí)俗和文化。”天浩并不隱瞞自己的想法。
    “這有什么用？”獅王對此感到無法理解，問題也更加尖銳。
    “讓他們深入了解。”天浩臉上掛著令人猜不透的神秘微笑：“當(dāng)然，只能是我想讓他們知道的那部分才行，而不是全部。”
    這些話聽起來很難理解，師銳緊皺的眉頭一直無法松開。他陷入深深的思考，卻不知道天浩的真實意圖。感覺眼前蒙著一層迷霧，能隱隱看到一些東西，卻非常模糊。
    天浩不再打啞謎，笑著解釋：“簡單來說，就是把他們變成我們的人。”
    獅王再次瞪大雙眼，只是這次眼睛里不再充滿憤怒，而是驚訝與不信：“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天浩注視著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我聽說，很多年前，你養(yǎng)過一頭獅子？”
    這是獅王年輕時的事情。他以此作為自己是王室正統(tǒng)血脈，后來登上王位，有意無意在很多場合都說起從前養(yǎng)獅子的故事，以及種種趣聞。
    “你到底想說什么？”師銳的神情有所變化，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獅子是吃肉的，人類本身就是它們的捕獵目標(biāo)。雖然獅王陛下你身份尊貴，但這不能成為那頭獅子把你單獨排除在正常食譜之外的理由。”天浩依然微笑：“你之所以能與它正常相處，讓它在你吃飯的時候乖乖趴在腳下，老老實實啃著你扔給它的肉骨頭，是因為它已經(jīng)習(xí)慣并接受了這種生活。”
    師銳心中有所明悟，瞇起雙眼問：“你想改造那些白人？”
    天浩點點頭：“把他們變成我們的寵物。就像黑嚎狼，只要把小狼抓回來，馴養(yǎng)一段時間，它們就會變成我們狩獵的幫手，張嘴去咬它們的同類。”
    師銳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天浩沒有打斷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靜地喝茶。
    過了很久，師銳發(fā)出聲音：“你有多大把握？”
    天浩微笑著說：“暫時還不清楚，只能說先做著看。凡事總得試試，不做就永遠不知道有沒有成功的可能。”
    師銳眼中的迷惑更深了。
    他感覺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直以為天浩不過是得到神靈眷顧，比其他人幸運得多，這才得以從普通寨子頭領(lǐng)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如今卻發(fā)現(xiàn)對方掌握的力量遠遠超出想象。不僅僅是軍隊和武器，還有許多方面是自己從未想過，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年邁的獅王換了個坐姿，他靠在椅子扶手上，沉浸在一種無法言語的不安之中。
    師銳很清楚龍族一步步崛起的過程，也知道天浩沒有殺王上位。可越是這樣，就越發(fā)覺得這個年輕人手段靈活，強大又神秘。
    “你打算怎么做？”師銳想要進一步深究，他不知不覺放緩了語氣，變得就像同輩人在商量：“只要讓那些白人學(xué)會我們的語言，他們就會老老實實聽話？”
    “其實這不是什么秘密，就跟你馴獅子差不多。”天浩聳了聳肩膀：“雖然這里面涉及到包括政治在內(nèi)的多種因素，但原理是一樣的————給他們一定數(shù)量的肉骨頭，讓他們得到好處，他們就會心甘情愿幫我們做事。”
    師銳敏銳地抓住重點：“所以你選擇了白人中的貴族？”
    “比起平民，貴族有太多的優(yōu)勢。”天浩直言：“他們有權(quán)勢和地位，甚至可以影響到國王本人。五個國家，還要再加上一個教廷。他們的人太多，力量太強大。剛才就說了，在對待白人的問題上，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但如果對他們進行分化，比如拉攏其中一部分……”
    “等等！”師銳突然伸手過來，他力氣極大，虎口如鐵鉗般牢牢卡住天浩的胳膊，仿佛那是一件珍寶，稍不注意就會從手心里溜走：“分化？讓維京人去打別的白人？”
    瞬間領(lǐng)悟的感覺就是如此奇妙。師銳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激動。
    天浩坐在那里沒有動，他能理解獅王此刻的失態(tài)。看著那雙睜大到極致，充滿了無限渴求和希冀的眼睛，他緩慢又肯定地點點頭。
    “和平演變不是某個國家的專利。他們能做，我們也能做。”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解釋。
    獅王根本聽不懂。
    但這不重要。
    從天浩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對一切都充滿了干勁，腦子里總是有無數(shù)新奇的念頭冒出來。這些想法肯定有好有壞，然而針對目標(biāo)是白人，所以可能造成的惡果在師銳看來也可以變成優(yōu)點。
    良久，獅王深深吸了口氣：“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吧。只要是對付那些該死的白人矮子，我可以給你最大限度的支持。”
    ……
    鎖龍關(guān)以南，神威要塞東面約三十公里，沙漠地帶。
    雖是冬天，這里的陽光卻很刺眼。干燥的沙子表面發(fā)燙，仿佛剛從燃燒的火焰中取出。這里常年被狂風(fēng)吹襲，沙流掩蓋了很多東西，如魔鬼般吞沒了土壤和植物。巖石在風(fēng)化中逐漸改變了模樣，變得坑坑凹凹，狀若骷髏。
    暴齒擰開水壺蓋子，喝了一大口水。液體雖然淡而無味，卻是身體所需，也滋潤了喉嚨。
    寒帶、溫帶、熱帶。
    暴齒不知道什么叫做“區(qū)域氣候”，也不知道這里已經(jīng)接近赤道。他只知道從東部海岸登陸點到這里的路程長達一百多公里。沿途幾乎全是沙，以及各種形狀詭異的石頭。每天都有狂風(fēng)席卷，周圍看不到一株綠色植物。
    這是典型的戈壁地形。
    東南方向有一個面積廣闊的沙漠，那里常年少雨，是真正的死亡地帶，也因此成為相當(dāng)于鎖龍關(guān)的第二道南北封鎖線。
    白人選擇在這個位置修建神威要塞不是沒有原因。戈壁雖然常年干旱，但只要沿著東面的道路走到海邊，就能得到充足的淡水————那是一天從西面流過來的暗河，在臨海的懸崖底部剛好是河道出口。其實只要愿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完全可以戈壁灘上新開水源，只要挖得夠深，就能看到千百年前因地殼運動擠壓產(chǎn)生的地下河道。那里水量充沛，足以養(yǎng)活數(shù)百萬人。
    神威要塞的日常飲用水正是來源于此。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太多的沙子，到處都是沙子……”暴齒自言自語，現(xiàn)在只有清涼的凈水才能引起他的興趣。
    從海上登陸的部隊非常龐大，諸兵種總數(shù)目前已經(jīng)超過十二萬。海邊建起了不斷加固的碼頭，港口也在短短幾天內(nèi)初具規(guī)模。情報部的偵查報告派上了大用場，先頭部隊在臨海與山脈之間構(gòu)筑起一座新城，命名為“雷州”。
    工程兵日以繼夜開挖地基，用鋼筋混凝土鑄造出大量建筑。主要是用作物資儲備的倉庫，其次才是供人員休息部分。相比之下，對碼頭的建設(shè)投入力度極大，足足超過陸上建筑好幾倍。
    無論是艦隊司令正江，還是陸戰(zhàn)軍團司令暴齒，他們都很清楚這次登陸作戰(zhàn)的關(guān)鍵并不在于扼守雷州城。而是在于船運物資的數(shù)量，以及速度。
    從磐石城到連州，大大小小所有的船塢都在日夜開工，拼命趕制標(biāo)準(zhǔn)型運輸艦。這種海船已經(jīng)在多次航行中得到驗證，綜合性能及各項指標(biāo)安全有效。它們像密密麻麻的魚群來往于雷州與磐石城之間，工程兵和士兵們像瘋了一樣以最快速度從船上卸貨，然后將各種貨物搬運入庫，騰空碼頭空地，繼續(xù)迎候著剛?cè)敫鄣臐M載貨船。
    物資！物資！還是物資！
    雷州是一塊飛地，唯一獲取后勤補給的途徑就是海運。這是支撐進攻神威要塞的關(guān)鍵！
    現(xiàn)在，時機已經(jīng)成熟。</br>